巴戟若有所聞,望向空無一物的山腳,總覺得那里似有似無地傳來瘆人的慘叫。
“難不成真有不干凈的東西?”巴戟悄悄靠近師兄。
牛屬鎮(zhèn)鬼,他還是知道的!
空寂的大樓前,眾人忽聽潺潺流水,此聲雖輕卻好像滴在眾人的心口,警醒異常!
姜黃渾身雞皮疙瘩肉眼可見的抖索,從頭到腳。
鬼哇!
他翻身趴在花行背上,雙手捂眼,胯下花行也有樣學樣,趴在牛黃身上,瑟瑟不安。
倒是三禾大師和羊師傅將視線投向身后的廣場上,那里不知何時憑空現(xiàn)出七口石質大水缸,缸身繞風火紋,一人等高,二人環(huán)抱粗。
其中一個缸身刻有【湯】字的水缸,此時缸面水紋皺起漣漪起伏不止。
巴戟按刀瞬至李心靜身前,姜黃花行還在師兄背上趴著,比他自己還安全。
哪想李心靜無心領情,素臂一抬就把巴戟撥到一旁,不知是不是太激動,力道大到讓其直撞上門柱。
巴戟鼻酸眼咸唇腥,在那捂著臉直不起腰。
這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
后者早就蹦到這七口缸前左摸右敲,還把耳朵貼緊缸身,耐心傾聽著什么。
三禾大師這時也湊上前來打量,詫異連連道:“北斗厭風火!這七星缸卦怎么此時示警?水波漣漪起大風,我記得我們來時,外界不是風平浪靜嗎?”
姜黃見自家老大還在那捂著呢,探頭幫嘴道:“巴戟老大說今晚有臺風,那種很大很大的風!”
“怪哉,唯翻江倒海之威才可令七星缸卦漣漪不止,尋常臺風也就兩三道漣漪罷了!”三禾大師依舊不解,圍著那七星水缸兜兜轉轉,羊師傅則見缸中水質清澈,有心想舀些回去泡茶。
“前輩,這就是傳說中的北斗局?”而李心靜則亢奮極了,朱明之后就已失傳的千古絕唱竟在眼前,她焉能不激動。
“不錯,雖是北斗之子衍局,但在如今的風水界也不曾多見,你看這局勢,它高明就高明在工在樓而意連海,方圓百里的風情火勢悉在缸中?!比檀髱熢谂灾更c,還將早年拓下的山理川線輿圖,手把手教給李心靜,這個乖丫頭在風水上的見解很對他胃口,又是晚輩,他也樂意提點。
女孩乖巧接過,視若珍寶般收入箓碟,一派父慈女孝之景。
巴戟拿姆指抹掉血絲,摸了摸額頭,不知是不是受撞擊影響,龍王珠在眉間有些躁動,不得不出言打斷道:“師叔,我感覺這龍王珠有些動靜,你看我這眉心又鼓起來了。”
羊師傅聞言收起見獵心喜的小心思,連忙上前察看,結果啥問題也看不出!
還敢反了它!暴躁羊心想。
龍王珠:?就很無辜??!
眼瞅羊師傅又想拔劍斬龍,嚇得巴戟心理陰影面積驟增,止不住心驚后退。
不見生死,不知其間有大恐怖!
還好三禾大師瞧見,連忙上前摁住羊師傅,溫言攔道:“老哥別急,此境壓勝龍屬,那龍王珠在這翻不出什么風浪,此時異動怕是受鎮(zhèn)海境的壓勝所致!你忘了咱昨晚怎么部署的嗎?”
“?”羊師傅眨巴下眼瞼,他昨晚有點喝大了。
三禾大師抬眼瞧向巴戟牛黃,甚至還瞄了眼姜黃花行。
“???”四人懵懂無知的表情差點讓他氣急而笑。
合著昨晚就他和乖丫頭在那嘔心瀝血斟酌方案,其他幾個酒囊飯袋只顧著干飯干酒不成?
牛黃:我也負責添飯加菜!
羊師傅:都怪茅子,說好的不上頭,結果不算數(shù)!
三禾大師轉瞬接受了牛羊的解釋,眼若剜刀看著余下四者。
巴戟、姜黃、花行和小八擺出同款羞愧,低下頭作任打任罵狀。
李心靜站在三禾大師身后狐假虎威跟著剜了巴戟一眼。
男人果然屁用沒有喔!
三禾大師嘆息道:“一會聽我們爺倆指揮吧,賢侄將你的箓碟展開,召喚此境地主前來請教,一會兒擺奇門陣局也需他襄助。”
三禾大師正品著鎮(zhèn)海樓的楹聯(lián)呢,半響沒聽見巴戟回話,納悶回頭,見巴戟眼仁游移,不敢與之對視,而李心靜則在旁偷笑,他更糊涂了。
這群家伙是沒帶耳朵還是不長腦子,怎么就聽不進普通話呢!
“師弟,師叔問你話呢。”牛黃戳了戳巴戟。
后者這才不情不愿掏出箓碟,有意無意地側身遮擋李心靜探究的目光。
“光拿出來也沒用喔,要我教你嗎?”李心靜脆生生道,滿面熱忱演技炸裂。
巴戟遲疑一下,還是將箓碟遞給她,并認真詳詢遣神法門。
磨磨唧唧也不是個事,大不了被她嘲笑一番,又不掉肉!
李心靜接過后面色如常,也沒取笑而是將箓碟平展在手,輕喝道:“驅遣除惡業(yè),問法語無人,地主何在?急急如律令!”
她并未施法,只順手幫巴戟把箓碟激活,并詳作示范一番。
巴戟將口令指訣盡收眼底,接過箓碟,依葫蘆畫瓢,但個中神韻拿捏到位,女孩在旁也不由頜首暗贊。
這蠻子悟性倒也不差,只比她遜色一丟丟。
平地起煙火,一拄棍的佝僂老頭驀然而現(xiàn),正在跟眾人左右作揖,眾人見狀也抱拳還禮,惹得小八連抱四拳把自己絆下地去。
“不知各位真人喚老朽來,所謂何事呀?此地已久違人來喇?!?p> 佝僂老頭即是地主,一身藍色中山裝,頭戴解放帽,拄文明棍,正笑呵呵耷拉著眼皮瞧著眾人,目光最后落在手展箓碟的巴戟身上。
“叨擾依伯了,我等是為鎮(zhèn)海境揭秘一事而來,想請教依伯此境壓勝之眼何在?那鎮(zhèn)海舊境又為何不與新境融合相通?二境既然相畏說明境界界限相連,那此界限又何在?”巴戟使勁回憶起昨晚聽到的一鱗半爪,竹筒倒豆子接連發(fā)問。
三禾大師撫須微笑,心下略感安慰,也不是只會干飯嘛!
至于他在那不言不語,倒并非端著架子,他們這些妖修即使神通廣大,也無法驅役這些香火地衹,唯有天庭正統(tǒng)的神職仙官方可。
剛才那三問,若是他們來提,反而不美。
當年若是有賢侄這樣的受箓修士在就好咯!
好比武將握管三千尺,紈绔吟詩朱紫驚!
羊師傅老驕傲自豪了,沖老友揚眉得意。
地主依伯聞言捋著長須沉吟片刻:“回稟道長,本境并無鴨眼販售,至于老朽出恭則并無限制,不過也確實不太通暢,平時羞與人言,但道長既然肯問,老朽必答!”
不用!
巴戟按下不耐,只好重新復述一遍。
“道長莫要再關心老朽啦,客氣啦,老朽對這不暢之隱,已經認命咯。”地主依伯展顏豁達道。
巴戟輕摸刀柄,準備拿刀…在一旁的柱子上刻字,方便與這耳背伯問明究竟。
豈料刀鋒還未落實處,那耳背伯見勢,馬上棄棍抱住巴戟大腿,一只手還扒拉著刀柄,嚎道:“莫砍莫砍,丹朱為表漆,漢白玉作柱芯,這門柱比老朽我還金貴呢!老朽可以通,真的可以通,不信我馬上通給道長你看…唔,道長饒命!”
嚎啕聲戛然而止!
卻是巴戟調轉刀鋒,這一轉一卷,輕飄飄就將耳背伯的長須絞住。
還是李心靜看不下去,她能知他所想,從箓碟中取出紙筆,將巴戟原話謄寫在紙上遞給耳背伯過目,生怕他鬧出別的幺蛾子,惡了此境地主。
要知道新受箓的修士要是頭年小年夜就被香火地衹上天投訴的話,可是會銷箓撤籍的!
耳背伯這才搞清狀況,掏出方巾擤了擤鼻涕,一五一十言明情況,生怕這后生手一抖,把他一生的驕傲剃掉。
“此境壓勝之眼就在樓閣屋檐上正中方位,至于鎮(zhèn)海舊境不與新境交融卻是因為新鎮(zhèn)海樓在世之陽面的地基比從前高了三丈,新境也自然比舊境高出三丈,這一截之差被舊境之主認為新境本身孤高自傲,遂不愿低頭躍遷本境?!倍巢嘈B連,他本在舊境做地主,如今遷居新境后也不受舊境之主待見了。
“至于兩境交界處的話,有塊界石,它剛好立于交界線上,我這有張兩境輿圖,給?!倍巢畬⒁粡堟?zhèn)海境輿圖奉上,表示輿圖上有詳細標識后,便告稟而逃。
巴戟都來不及問他舊境之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三禾大師接過輿圖,研讀一刻后將其交給李心靜,言道:“丫頭,你和賢侄去那壓勝之眼擺陣,借勢逼出那顆龍王珠,我等前去引龍,試試那揭秘祛疾兩全法!”
“???”酒囊飯袋組,全員懵懂。
引什么?龍。
什么龍?引
三禾大師帶著酒馕飯桶組成員和巴靜二人分道揚鑣,直奔兩界石去了。
牛黃本想留下照看師弟,但羊師傅對二人有機會獨處樂見其成,悄悄勸下牛黃,只留下花行一騎。
巴戟抬頭,見樓頂高達十來丈,便牽過花行翻身上鞍,猶豫了下,把手伸向李心靜,后者也不忸怩,借勢騎上鞍韉。
重檐歇山頂上
巴戟跨坐屋脊,看著女孩繞圈布陣,撓撓頭納悶:“剛才師叔說引龍,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虧你還是什么揭秘者呢!”李心靜準備得當剛想起法壇,才發(fā)現(xiàn)秘境當中無法無天,無需醮儀便可起陣。
與她對應的時值功曹刻板守禮,每次起法壇都有許多繁文縟節(jié),倒是省卻了一番麻煩。
巴戟發(fā)現(xiàn)自己貌似被無視了,這丫頭自言自語的憨批樣,他得好好想想,不知怎地他對昨晚的印象一直很模糊?
喝酒喝上頭他理解,難不成干飯也會上頭?
………
“我的演技很好吧!巴戟老大現(xiàn)在都不懂咋回事呢?!苯S邊跑邊得意邀功。
牛黃揉了揉他的頭,咧嘴道:“師弟知道后肯定要揍你的!”
姜黃渾身一滯,頓時垂頭喪氣。
羊師傅憂慮道:“這迷魂咒有沒有什么后遺癥?小戟今天表現(xiàn)欠佳呀,五迷三道不說,連牽女孩手都猶猶豫豫,好不爽利!”
三禾大師拍拍老友的肩,溫聲寬慰:“放心即可,賢侄神魂穩(wěn)固,迷魂咒只能迷住他一時,等那龍王珠離體后自能恢復清明,無后礙誒~”
見羊師傅還是不放心,三禾只好如實告知:“那龍王珠鬼精鬼精的,被它知道我們用驅虎吞狼之計,怕它不愿就范,到時它若是寧毀自爆,內含的龍精將會令賢侄與其同化,屆時與奪舍無異!”
牛黃吭哧吭哧的點頭,默默贊同。
他們一行昨晚就已經籌劃妥當,按照三禾大師早年得來的情報,這鎮(zhèn)海舊境之主卻是一條烏龍,也就是孽龍。
凡龍種皆有龍珠在頜下!
龍者,鱗甲之長,常年吞食萬物兼又性淫,無論是吞食還是交尾,對方的毒素都會富集在其體內,唯靠龍珠常年滌蕩凈化龍軀,令龍軀常年保持至剛至陽無垢無暇的狀態(tài)。
所以龍珠若是不慎丟失損毀,龍軀馬上就會墮化,一身腥毒積聚體內難以排出,日積月累龍軀烏黑腥臭,成就孽龍之軀。
從地主耳背伯那得來的情報,更是讓三禾大師心中大定,原先他還擔心有什么客觀因素阻礙烏龍跨境,揭秘祛疾兩全法的把握只有五成,還都在祛疾上,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十成十!
如果真是那烏龍自尊心太強,不肯躍遷新境,那咱就用這龍王珠引誘它,豈不是一石二鳥!
以三禾大師之見,龍王珠的出現(xiàn)對它來說,無異于救命稻草送上門,定能引誘它跨境吞食,到時候賢侄得救,新舊鎮(zhèn)海境合而為一,鎮(zhèn)海之秘便不攻自破誒!
“好奇怪,既然這個秘境壓勝龍屬,那為什么烏龍自己不會被壓呢?”姜黃突然想到這問題,很是好奇。
三禾大師腳步不停,腦海里也在梳理腹案,正細細查遺補漏,聞言言簡意賅道:“烏龍不是龍,從它們丟失龍珠那刻起,就已失去血脈傳承,徒有其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