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期說慢也慢,說快也快。
上神飛升宴說來也是三界大事,禮顏一早就給晏和打扮上,因著還在孝期,雖得體面大方,也須顧及素雅,禮顏還為此焦灼了幾天,終究是趕制出一件梨花紋雪衫來,梨花緞面作底,輕雪素衫配上繡梨紋飄帶,再以銀梨華勝作飾,大緞黑發(fā)慵懶不束,倒也顯得清新典雅。
晏和也很是滿意。
雖聞鑄決飛升當日,天帝便賜了聽風殿,但鑄決的飛升宴仍然定在了醉盞樓,料想是新殿萬事未妥,晏和不禁感嘆,鑄決修為之事,不僅瞞過自己,就連天帝也沒察覺,倒也是個人物。
只是醉盞樓既然稱之為樓,規(guī)格自然是比聽風殿差了許多的。如今眾神匯集,怕是會更擁擠些,饒是晏和早早到了,卻也見得宴席已經(jīng)擺出了宮門。
看著坐于露天宴飲的眾神,晏和正皺眉想著鑄決此般行事似有不妥,卻過來一個小童拘禮道:
“晏和小殿下,您的座位在里邊?!?p> 賓客喧鬧,晏和腦子也是亂哄哄的。想來這也是晏和第一次公開露面出席宴席,難怪禮顏會如此費心打扮,但盛裝如此,又似有招蜂惹蝶之意。眼見著眾神視線不斷往這看來,晏和一時舉止無措,便隨小童急急進了里間。
好在御寧、云汲等人也已早早到了。
來不及跟云汲打招呼,晏和歡喜地問了御寧好,就近落座。
細瞧御寧,隱約看得出今日也是盛妝赴宴,二人一起,倒不輸彼此。
冷雪、暖玉這下又聚在一塊兒。
室內輝輝,晏和覺著有人能一起分擔視線也好。
御寧原是也是冷傲疏離的性子,正愁著晏和若是來遲,明焉占了身邊這座位才是不好,所思之人便就來了。
這邊兩相熱絡著,外邊又起喧嘩聲,原是顏絕到了,顏絕一來,宛若天邊日暉,便驟然把雪玉二人壓了下來,眾人亦多看顏絕幾分。
顏絕本人卻似不知己美,怡怡然向云汲問好落座。
有顏絕分擔眾人視線,晏和更高興了,轉頭卻發(fā)現(xiàn)旁邊御寧亦癡癡看著顏絕。
“…?”
“原來妹妹還不知道呢?九重天上的女子多是戀慕我們的顏絕太子,就連御寧姐姐也是個癡人呢~”
耳畔突然響起女子輕笑,驚了晏和一下,原是明焉就落座在晏和的另一側,料想是方才顏絕進來時聲勢過大,竟沒察覺到明焉也跟在后邊,一起落了席位。
說來,醉盞樓地界狹小,此宴又辦得聲勢浩大。晏和所處已是上座內室,卻也不得不二神同坐一席,而席與席之間又挨得極近,晏和與明焉隔席而坐,卻不比與御寧離著遠。
御寧料是也聽到了明焉的調侃,哼地白了一眼過去。
晏和無奈打圓場道:“顏絕太子好貌相,也只有明焉姐姐定得住心?!?p> “哪是姐姐定心啊,是姐姐我身份低微,一個是天族三公主,一個是鮫族嫡女,哪里輪得到我呢?”明焉持著一把嫣彩羽扇,香風徐徐。
“…”
神界修羅場!真的是神界修羅場?。£毯腿滩蛔⊥低悼醋趯γ娴念伣^,感慨果然古人誠不欺我,實在是美人誤人啊,又覺得顏絕這等無雙的美人,饒是自己下場斗斗也是無妨的,正仔細思量著,顏絕似乎是察覺到晏和視線,回過頭來,對著晏和一笑,周邊視線剎那間朝晏和刺過來,連著旁邊御寧看晏和的神色也冷了幾分。
晏和臉紅了,心虛了,還是惜命些得好,轉而錯開了視線,朝著顏絕旁邊的云汲遙遙敬了一杯酒,算是遲來的問好,也堪堪幫晏和避了這視線。
“…和妹妹倒是與汲殿下交好。”
“…是,是。”晏和汗顏,不敢去看云汲神色。
“也是,畢竟這才剛共同伐了夔牛,料想是有些過命的交情在的,”明焉仔細撫摸著自己的指甲套,似有玩賞之意,“只是儲位之爭未定,和妹妹年紀還小,小心識人不清?!?p> “…”一陣微風吹進室內,晏和覺著明焉身上的脂粉味甚是嗆人。
“哎呀~所以說,這眼下勢頭最好的還是我們御寧姐姐,三公主就要送去魔界了,眼下吃完這飛升宴,怕是很快便又可以向御寧姐姐討一杯喜酒喝了。”明焉對著御寧獨自倒酒把盞,似有舉杯敬酒之意。
“一切皆沒有定數(shù),明焉妹妹切不要亂說亂傳?!庇鶎幚淅浠貞瑢γ餮傻木淳埔暼粑炊?。
“等等…三公主…送去魔界?”在濃香薰風里神游的晏和忽然抓住了明焉話里的重點。
“可不是嗎,哦,也對,和妹妹那幾天去討伐夔牛了,所以才不知道,我們的三公主,已經(jīng)定下去魔界和親了?!泵餮梢娭鶎幚涞?,本有幾分尷尬,但見著晏和似乎有興趣,又起了興頭。
“和給誰呢?”晏和慌了,回想起流波山相遇,微生遲那時的神情。
“還能和給誰呢?那個邪煞魔神微生遲唄?!泵餮刹灰詾橐獾?。
“神魔和親?從來沒有的事情。”晏和訝異道。
“沒有的事也是遲早有的事情唄,一切還不都得看那位的意思?我們這些仰人鼻息的,不都得這樣嗎?”明焉已取下金鑲玉琢的護指,嫣紅的指甲襯著明焉玉色臉龐顯得格外迷人,口中卻又說著清醒頹廢之語。
“…”晏和默了。原以為明焉是個不曉事的主兒,卻沒想到也會有此語。
倒也是,列座九神之后,又有誰人不為自己謀呢?
鑄決想要建功立業(yè),明焉要為自己尋一處好歸宿,云汲想要九重天最高的位置,御寧想與心愛之人安穩(wěn)度日,自己要尋亡族真相。
那顏絕呢?顏絕自己又想要什么呢?
九重天上,好像就顏絕看不透,反是晏和卻被顏絕摸了個透,晏和揉頭。天帝一邊準備和親事宜,一邊又制了夔牛鼓備戰(zhàn),又是何意?微生遲既知此事,又會如何應對?
明焉身上香粉實在是熏人,晏和又想得辛苦,便更覺頭痛,略略起身,禮顏便輕輕過來扶了晏和去庭院里走走。
卻沒想到醉盞樓庭院亦是客滿盈立,晏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邊卻有人打招呼道,“小殿下近日可好些了嗎?”
晏和回頭,來人正是這飛升宴的主人公,新晉上神鑄決,鑄決劍眉星目,一束冠發(fā)英武不凡,額間金印靈氣流轉更顯神色凌厲,眉眼灼灼,氣勢與從前大有不同,說是脫胎換骨也未必不可。
“原來是鑄決上神,世子倒是瞞得晏和好苦?!标毯拖肫鹧菸鋱雠c鑄決相遇之事,忍不住調侃道。
“請小殿下安,飛升之事玄之又玄,鑄決亦沒有萬分把握,小殿下見諒?!辫T決雖是爽朗,但禮數(shù)卻也周全,倒還記得行禮。
“我亦是無妨,飛升上神終歸是喜事一件,哪還有得了好還要請人見諒的理呢?!标毯鸵噍p輕還了禮。
“此次飛升還多虧有小殿下送來的長皓劍相助,當日之諾,鑄決猶記在心?!辫T決眉間喜不自勝,卻也正色承諾。
“…”晏和竟一時不知如何應對。當日初遇,鑄決借酒向晏和決斗挑釁,晏和亦看出此人欲有話與自己獨講,心知此處人多眼雜,便尋了個清凈地,與鑄決挑明了說話,鑄決為著長皓劍的情分,也應了晏和的一個諾,只是沒說是什么何時兌現(xiàn),二人之后也沒再提,如今這情形,鑄決主動提起此諾,倒像是晏和此趟赴宴是擔心鑄決飛升之后忘諾,特意來提點的。
鑄決到底有棄諾之意。
轉眼間后邊又有人拉著鑄決吃酒,鑄決忙匆匆行了個禮道別。
看著眼前遠去的熱鬧人群,晏和忽然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回了席間,晏和早已失了興致,無奈鑄決又一遍遍勸酒,年幼如晏和,也被勸著喝了五六盞桂花釀。
鑄決本人亦是酒醉,興致大發(fā),時值夏末秋初,醉盞樓中一棵金桂開得格外繁華,鑄決卻是持劍意氣風發(fā),恢弘劍氣蓄勢待發(fā),凌空一劍便劈折了桂樹,點點金桂飄風如雨,紛紛桂香沁心襲人,庭中人左手持酒,右手持劍獨立道:
“醉折怒罷冠中秋,自詡神界第一流,何愁他日覆地不能收?”
贏得滿座眾神一片叫好。
自此傳為一段美談,名曰折桂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