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過去,洞外氣焰囂張,昭示領(lǐng)土的獸吼聲已經(jīng)逐漸變成廝殺悲鳴聲,晏和每每細(xì)聽,總不自覺神傷,是修羅場還是大機(jī)遇,今朝身處場外旁觀者,自然可以做明眼人觀得失,以后卻難說自己不成局中人。
而云汲此人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八婆且啰嗦起來,不但萬般叮囑各類金丹的藥性,還開始說及回九重天養(yǎng)傷的各項事宜。
晏和覺得果然還是封閉空間磨人心性,看臨行前劍泫那個叨嘮樣,想來云汲平時也定不是個少話的,云汲這樣一個被傳言丑化成兇煞冷酷的上神,在九重天之上還是挺孤獨的吧,便一一耐心應(yīng)了。
…
“先父母在世時,是什么樣的?”
“…”晏和沉默了半晌,開口道,“他們是很嚴(yán)格的人?!?p> “…我母妃也曾對我有頗多要求,想來年少飛升總是要吃一番苦的?!?p> “…不,他們不怎么關(guān)心我的術(shù)法,他們只是嚴(yán)格地要求我去接受那些看起來并不尋常的事情,不能有得失歡喜之心,不能有偏執(zhí)自詡之心,不能有功利進(jìn)取之心…嚴(yán)格地要求我持一顆寬松之心…我有時候覺得他們好像完全知道會有現(xiàn)在一刻一樣…”
“…你會聽他們的話嗎?”云汲正色道,似有探究之意。
“…你聽你母妃的話了嗎?”晏和反問道,雙眸灼灼,正視云汲。
“…”
兩人都笑了。
不過一場兇獸征討罷了,世事浮潛,誰都不敢將真心輕付的。
兩人正無言時,忽有一小獸蹭門。
“我觀此冰是寒族的千年寒冰,可問寒族的上神殿下可在里邊嗎?”是軟軟糯糯的孩童嗓音,很難令人起戒心。
“既知本殿在此,何故叨擾?”晏和音色冷冽矜傲,不似平常隨和。
擁進(jìn)流波山的多是些靈智未開的野獸,又怎會有口說人言的神獸。
“嗚嗚嗚嗚晏和小殿下,真的是您啊,在下神獸玄靈,多年前被端靈夫婦救過一次,也與小殿下有過一面之緣。玄靈靈力淺薄,被獸群沖擠著誤入了流波山,流落于此,外頭兇獸廝殺正烈,還望小殿下搭把手,救我一命。”急急切切的稚嫩童聲,偏又學(xué)著規(guī)矩禮數(shù)說話,甚是可愛。
“既然寒山一族已救了你一命,你卻還是身置險境,說明你命該如此,又怎么能要求寒山的小殿下再救你一回呢?”云汲這邊涼涼發(fā)話。
“玄靈?我怎么不記得?”晏和輕輕質(zhì)問道。
“嗚嗚嗚嗚嗚你是何人?我家小殿下說話也輪得到你接嘴嗎?”洞外小獸又氣又急,“端靈夫婦平日與人為善,受恩惠者不勝枚舉,玄靈當(dāng)時只是一只小獸,殿下天人之姿,又怎么會記得玄靈呢?”
“哦,既然小殿下不記得就不救了吧,怪麻煩的?!边@邊云汲還是輕薄言語。
“…”晏和無奈微笑。
“嗚嗚嗚嗚嗚玄靈一條小命微賤,自然不值一提。只是玄靈之名還是端靈夫婦起的,料想小殿下也不愿意玄靈在此慘死的,如今端靈夫婦仙逝,若是小殿下能施以援手,玄靈愿為小殿下做牛做馬?!?p> “晏和小殿下要你這種無法自保的小靈獸做什么,給自己惹麻煩嗎?小殿下救你,你怎么還恩將仇報哇?何況,逝者已逝,小殿下留著你,每每念及端靈夫婦,也是暗自傷懷,你不如一道去了罷,還能順道幫小殿下向父君母君道個好?!痹萍尺€是調(diào)笑連連。
“你、你、你…”洞外小獸自知理虧,一時氣極,不知該作何言語。
難怪云汲警覺,此時已至三日,山中靈草想必早已干凈,若玄靈真是如自己所言的靈智初開的小神獸,縱然靈力低微也可自由出入流波山。而云汲與晏和現(xiàn)狀卻是靈力被封,形同凡人,在外亦可靠身法保命,只是洞口被封,只留個行動不便的小洞,若是就此莽撞探頭出去,被洞外虎視眈眈的惡獸一口咬下,就此身首異處也未可知。
洞外的小獸又細(xì)細(xì)磨了一番,發(fā)覺晏和沉聲不理,心知求助無望。
映在冰影上的身形漸漸變大,開始一陣一陣撞擊冰面。
果然是靈智未開,若是知道流波山解禁是因這二人擊殺了夔牛,就不該如此莽撞的。
寒冰洞封屹然不動,山洞卻漸有崩塌之象。
云汲飛劍從破空而出,只只一劍,寒冰冰面映上了瑰麗血色。
一只白皙分明的手,不染絲毫血色,從破口伸出:
“出來吧?!?p> 晏和乖巧搭手出洞,踏足腳下尸身,才發(fā)覺這是一只虎首兔身的靈獸。
“料想是誤食了訛獸,才能開口說話。”耳畔云汲輕輕解釋。
晏和卻心不在焉地應(yīng)聲。
短短三四日,流波山情景已大不相同,滿山的秀林俊草已被啃食殆盡,徒留尸骨遍地,烈陽當(dāng)空,一陣風(fēng)吹過,卷來尸臭血腥與塵土片片。
“還會再長出來的,”似是察覺身側(cè)女子落寞,云汲安慰道,“萬物相生,百年后,流波山就又會是原先蔥郁景象了?!?p> “嗯?!标毯瓦€是沉默應(yīng)聲。
百年易過,世事易變。只是原來的終非先前的了,從獸尸骨堆里長出來的靈草成色效用也必然比不上先前靈翠。
流波山一行,實在難知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