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清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直接下了床,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冷風(fēng)頓時順著那道縫倒灌進(jìn)來,霎時間整個人倒是清明了許多,林清樾又將那縫開的大了些。
外面的風(fēng)倒是沒有傍晚時那般猛烈了,只是雪還沒有停,鵝毛般的雪花無聲落地,借著積雪的反光,原本漆黑的夜色也變得亮堂了許多。
“晚上不要出門么?”林清樾喃喃自語,只是那表情卻帶著一絲玩味,“現(xiàn)在反倒是真有點想出去了怎么辦?”
夜色漸濃,整個菩提寺都陷入了沉睡,一片幽暗和寂靜之中,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地溜出了門。外頭大雪下了半日,地上的積雪足有半尺多厚,踩上去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這靜謐的夜里顯得尤為清晰。
林清樾一邊辨認(rèn)著方向,一邊在心里琢磨,要是明天這雪還停不了,只怕她們真的要在這山上多待幾天了,家里有師兄看著,她倒是不怕出什么大亂子,至于師兄那里,大不了回頭多給他做點好吃的犒勞他一下就是了。
心里這么盤算著,腳下的速度卻并沒有減慢,然而走了沒多久,林清樾便停住了腳步,她的前面是一道分岔路口,只是其中一條路上憑空出現(xiàn)了許多腳印,看上去雜亂不堪,腳印一直往前延伸,直至視野的盡頭。
她站在原地,望著那些腳印微微皺了皺眉,低頭思索了片刻,目光再次看向腳印延伸的方向,然后抬步朝那里走去,只是步伐比起之前卻慢了許多。
林清樾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四周,雖然光線幽暗,積雪也掩蓋了原本的道路,但她還是很快認(rèn)出這正是白日里通往后山梅園的小路。等到穿過那片翠柏樹林,那一大片梅園毫不意外地再次映入了眼簾。
只是此刻的梅園卻不復(fù)白日里看到的那般絢爛,下午那場暴風(fēng)雪已經(jīng)將原本盛放的梅花摧殘得不成樣子,花瓣凋零,滿地殘枝敗葉,被積雪覆蓋著,更顯蕭索,然而林清樾此刻卻沒有那個心情去嘆惋眼前這幅寥落的景象,她蹲下身,手指輕輕撫過地上薄薄的一層雪,露出了掩在下面的大片猩紅,在這入目皆白的雪地里顯得分外刺眼。
淡淡的血腥氣味混在冰冷的空氣里被吸入鼻腔,林清樾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這血跡并非有人特意掩蓋,應(yīng)該是不久前剛剛留下的,正想著,好像有什么動靜突然從梅園深處傳來,林清樾眼神一動,站起身,足下輕點,身形如鬼魅般掠進(jìn)了梅園,很快便隱在了幽暗的夜色中。
梅園深處,男子負(fù)手而立,眼神淡漠地望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十?dāng)?shù)具尸體,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著,男子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一邊低頭撣了撣衣袖上的雪花,一邊開口問道:“都解決了?”
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從暗處顯出了身形,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回公子,都死了,一個活口都沒留下?!?p> 男子點點頭,轉(zhuǎn)身向梅園外圍走去,只留下一道帶著涼意的聲音,“做的不錯,天亮前把這里處理干凈,另外,通知幽玄,可以撤了,還有別忘了給穆國公府遞個消息?!?p> “是,公子!”
等到四周逐漸安靜下來,男子方才停下了腳步,他什么也沒有做,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看向某個方向,開口道:“還不打算出來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男子并不著急,只是定定地看著那個方向,幽深的目光似是能穿透黑夜一般,片刻之后,林清樾從一棵梅樹后面走了出來。
楚云瀾并沒有覺得意外,望著她道:“不是提醒過郡主晚上不要出門嗎?”
“瀾公子若真的不想讓我出門,又何必多說那句話呢?豈非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了?”林清樾淡淡道。
楚云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問道:“方才,都看到了?”
林清樾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
楚云瀾依舊含著笑,但卻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林清樾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瀾公子深藏不露,倒是本郡主看走眼了。”
楚云瀾仿佛沒聽出她話里的譏諷,十分坦然地道:“茍活于世,總要留一些保命的手段,讓郡主見笑了?!?p> “瀾公子就不怕我將你這‘保命的手段’宣揚出去?”林清樾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問道。
“郡主是聰明人,我想,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郡主應(yīng)當(dāng)不會做才是?!背茷懯值ā?p> 林清樾聳聳肩,不怎么在乎地道:“你能拿我如何?”
“郡主大可以試試?!背茷懙幕卮鹗衷频L(fēng)輕,但林清樾卻不會忽略其中蘊含的一絲危險,不由得眼神微瞇,“你在威脅我?”
楚云瀾輕笑了一聲,“郡主說笑了,眼下的情形,怎么看都是郡主在威脅我才對?!?p> 林清樾輕哼了一聲,不想再繼續(xù)跟他打太極,“我對威脅別人興趣不大,瀾公子特地把我引到這兒,有什么事情不妨直接說?!?p> “既然如此,我白天說的事情,郡主能否再考慮一下?至于郡主所擔(dān)心的問題……”楚云瀾說著往身后瞥了一眼,“如你所見,都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了。”
林清樾一怔,有些琢磨不透地望著他,思量了片刻,還是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瀾公子既有本事將那些人清理干凈,想必送一個人回城也不是一件難事,為何非要找我?guī)兔???p> 楚云瀾對她的問題并不意外,也沒有打算隱瞞的意思,沉聲道:“原本確實不是什么難事,不過幾天前出了點意外,在靠近京城的時候撞上了晉王的人,為免一些麻煩,這才不得不將人暫時轉(zhuǎn)移到了菩提寺?!?p> “晉王?”林清樾有些疑惑,說起來她自回京之后還沒見過這位晉王殿下,不過前些日子晉王跟桓王在朝堂上起了爭執(zhí)這件事知道的人還是不少的,據(jù)說晉王吃了暗虧,而且最近的行事也低調(diào)了許多。
“晉王前些日子在桓王手里吃了虧,這段時間正鉚足了勁兒在抓桓王的把柄呢!”楚云瀾道。
林清樾心里一動,“所以,他把你們當(dāng)成了桓王的人?”
楚云瀾點了點頭,“原本若是旁的事倒也無妨,偏偏此事又牽扯到北靖,晉王必然不會輕易放過,此時如果輕舉妄動,難保不會打草驚蛇?!?p> “那穆國公府呢?你可別告訴我,穆國公府真能對此事坐視不理。”林清樾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楚云瀾看著她,沒有說話。
林清樾默默翻了個白眼,“別打啞謎了,你所說的讓我捎帶的人,不就是何茗楓何小公爺嗎?北靖糧草被燒的事情是他做的吧?你們解決掉的那些人,是北靖派來的殺手?”
其實也不難猜,之前穆國公府放出消息,說何茗楓身受重傷的時候她就覺得奇怪,那日他跟葉祁的比試表面看起來他確實被揍得很慘,但在林清樾眼里也跟小打小鬧差不多了,葉祁出手也有分寸,根本不可能會出現(xiàn)內(nèi)傷的情況,之后何茗楓便以養(yǎng)傷為由再也沒有在上京城露過面,所以林清樾懷疑,何茗楓這段時間可能壓根就不在上京。
之后北靖糧草被燒,而原本跟北靖對陣的也正是何茗楓的父親,如今的穆國公何烈,那時林清樾便有了猜測,這件事可能跟他有關(guān),而上次賞菊宴上她便看出,何茗楓跟楚云瀾之間的關(guān)系匪淺,因而之前楚云瀾能夠提前知曉上次的急報不是壞消息這件事也有了解釋。
回想起前幾天穆國公府又傳出消息說何小公爺?shù)膫呀?jīng)好的差不多了,但因為此事讓穆國公府成了全上京的笑柄,他本人緊接著就被老國公禁了足,想來只怕是何茗楓這次傷得的確不輕,即便回了京一時半刻也好不了,所以才又找了個借口。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位何小公爺?shù)故且圾Q驚人,誰能想到火燒北靖糧草這樣的壯舉,居然是這么一個公認(rèn)的紈绔公子做出來的呢?
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好吧,物以類聚,這還真不能怪其他人眼瞎,眼前這位,不也是將所有人都騙過去了嗎?
楚云瀾微微垂眸,聲音有些沉,“你猜的不錯,只是……穆國公府也遇到了麻煩?!?p> “連穆國公府少主人的安危都顧不上的麻煩?”林清樾秀眉微蹙。
楚云瀾點點頭,正色道:“不錯。”
林清樾不說話了,何茗楓是穆國公的獨子,如果連他的安危都顧不上,那只能說明,穆國公府這次遇上的麻煩很大很大,大到無法估計。
或許,關(guān)系到整個家族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