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都是錢鬧的
吳知縣的師爺姓張,浙江人士,秀才學(xué)歷,四十來歲,風(fēng)度翩翩,正處于一個最有魅力的年紀(jì)。
張師爺能力還不錯,之所以跟著已經(jīng)沒有什么前途的吳知縣,主要是圖得南京離家近,回浙江容易。
這些年來,張師爺也稱得上走南闖北,自詡見多識廣了。然后今天又再次發(fā)現(xiàn),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有一個十二歲的小少年自稱是馮縣丞的幕席,找自己來談?wù)勈虑?..如果不是縣丞廳那邊的門子賭咒發(fā)誓作證,張師爺還以為這是來消遣自己的!
神童寫詩做文章都聽說過,每隔著幾年就能蹦出來幾個,但誰聽過哪家神童能當(dāng)幕僚師爺?
出于對等接待原則,張師爺不得不出面接待和洽談。
看著這位秦姓小少年手捧香茗,坐在椅背比他頭還高的椅子上,一本正經(jīng)的對自己說:“我那東主馮老爺還有些不成熟,剛才讓縣尊見笑了...”
張師爺不禁感到微微的蛋疼,馮縣丞派出這樣一個幕席來說事,真的不是消遣自己?
想了想還是考校一下,如果真是來搗亂的,直接打出去就完事了。
“秦...小兄弟此次前來,要說的必定是理刑之事,你可明白,縣尊此舉為何?。俊睆垘煚旈_口問道。
秦德威答話說:“你我皆為幕席,不用學(xué)官老爺打啞謎,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他們官老爺行事,無非名利二字,而縣尊又不求名,所圖當(dāng)然是利了?!?p> 師爺幕僚之間說話,確實可以坦率點,張師爺又考校道:“你怎得敢說縣尊不求名?”
秦德威不假思索地又答道:“如果求名有用,縣尊何至于年過五旬還只是個知縣?或者說,縣尊如此年紀(jì)還是知縣,求名也沒用了,難不成還能升到朝廷部郎?”
張師爺稍稍訝異,這些話并不算多出色,但從一個十二歲小少年嘴里說出來,就令人要高看了。
而且既然能說出這些話,足以證明此人是個可以溝通的同行。
“甚好!”張師爺心情愉快了不少,畢竟和懂事的人打交道比較省心。還開了句玩笑:“你比你們馮老爺更明白事理?!?p> 秦德威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馮老爺為人爽朗,誠為良友,只是還欠缺歷練而已,委實令人勞心?!?p> 張師爺心有戚戚,想起了過去一些從業(yè)經(jīng)歷:“遇到這樣的東主,確實也是頭疼的緊?!?p> 十二歲小幕僚和四十歲師爺毫無違和感的,一起吐槽了會兒東家。
寒暄試探到此為止,張師爺放下茶盅,開始說正事:“既然你說求利,那么利從何來?”
秦德威回應(yīng)道:“抄家滅門,焉能無利?既然縣尊不求名,懇請將這名賜還給馮老爺?!?p> 張師爺一聽就懂了,跟他猜測的差不多,縣丞那邊如此大費周折調(diào)虎離山,果然是要動手宰肥羊的意思。
普通捕快不敢說,那些捕頭們誰家沒個幾百兩家產(chǎn)?只是不知要對誰動手,但這個無關(guān)緊要,都是底下賤役有什么區(qū)別。
張師爺邊想邊道:“縣尊自己就能做了,又何必仰仗于馮老爺?”
秦德威也很無奈啊,本來沒有外力介入的話,馮縣丞一人就能包干了。但這知縣卻聞到味道了,強勢插進(jìn)來要分一杯羹,還沒辦法拒絕。
張師爺說的一點沒錯,馮縣丞能做的事,縣尊一樣能做,甚至可以更強力,佐貳官對正印官是沒有任何抗拒能力的。
秦德威縱然有百般機變,面對這種絕對實力的差距,也沒有辦法。這不是他不給力,是馮縣丞的地位不給力。
所以只能站在弱者立場上說:“剪除惡霸強梁,還南都百姓朗朗乾坤,些許微名于縣尊無用,不如賣給馮老爺?!?p> “賣名?哈哈哈哈!”張師爺忍俊不禁,大笑了幾聲:“秦小兄弟妙人妙語!”
笑歸笑,但開價一點也不客氣:“審案問罪,讓馮老爺來,讓百姓都知道有個馮青天。但抄沒家產(chǎn)事項,由縣尊遣人負(fù)責(zé)!
另外花市街懷古堂有個古字帖不錯,商家作價二百兩,辛苦馮老爺買了它去?!?p> 秦德威很是無語了一會兒,這知縣的胃口真的很大,不但要拿走抄沒家產(chǎn)油水,還要馮縣丞另外再掏二百兩出來。
但秦德威沒辦法還價,現(xiàn)在是馮老爺求著縣尊理刑之權(quán),又不是縣尊求著馮老爺什么,拿什么討價還價?
所以只能點點頭說:“在下知道了,先回復(fù)過馮老爺再論。”
反正是代表馮縣丞來的,探知到了知縣大老爺這邊的真實想法和價碼,就算完成任務(wù)。
本來秦德威還有些私心,抄沒董捕頭家產(chǎn)的時候,能順便給自己刮點油水,改善下生活,不然他為什么如此積極的從徐家跑過來?
現(xiàn)在看來,真是自己想多了。遇到這樣大胃口的知縣老爺,自己又沒有與別人討價還價的資本,那油水還能有自己什么事?
說完了馮老爺?shù)摹肮隆保氐峦€有點自己的私事?!靶∽游矣羞M(jìn)學(xué)之心,明年縣試上,縣尊就是主考,不知可否抬抬手么?”
張師爺對知縣各種事務(wù)都熟悉的很,隨口就回答說:“若是靠不住的外人,你這種請求理都不會理。
念在馮老爺與縣尊同在縣衙為官,賣馮老爺一個面子,你拿八十兩過來,包你縣試過了。就是馮老爺親自來說,也是這個價碼?!?p> 秦德威吃了一驚:“這么貴?”
只是一次最初級的縣試而已,縣試之后還有府試,府試之后還有院試,然后才能獲得功名序列里最低等級的秀才。
就這最初級的、類似于小學(xué)畢業(yè)的考試,即便考過了也還什么都不是,就敢要八十兩?
這都敢要八十,那府試呢?院試呢?
張師爺對秦德威喊貴嗤之以鼻:“秦小兄弟你還別嫌貴,你當(dāng)南京的縣試好過么?每回縣試,不得三五千人來考?
三五千人里,縣試能過者,不過二三百而已。一般有人求上門,都是開價一百兩。
給你打了八折還是看在馮縣丞的面子上,而且你的文章還不能太差,不然輿情難掩?!?p> 秦德威長長的嘆了口氣,自從穿越以來,第一次如此實在的意識到,錢真是個好東西。
可惜金手指都是才華類型的,沒有錢財類型的,論詩詞肚子里一大把,但是該怎么發(fā)財呢?
少年初識愁滋味,都是錢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