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地藏王經(jīng)
盡管袁戰(zhàn)心里很著急,但還是堅持到最后一個鬼魂被功德林拘走,等待功德林為他布施修行。
因為他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急迫的情形,生恐一個變化,超度的成果都付諸東流。
而這時,太平莊外已經(jīng)響起清晰的腳步聲了。
差役即將開門進來。
袁戰(zhàn)在心里一個勁的催促:“快點,快點,要來不及了?!?p> 可功德林卻像是故意刁難他一樣,慢吞吞就是不給他布施。
木門一響,有人在試探的拍了兩下,然后“吱呀”一響,緩緩向里面打開。
袁戰(zhàn)氣得想罵娘,沒辦法了,他只能先顧自己了,因為天井里面一覽無遺,外面的人只要往里一探頭,就能看到他了。
還好剛才就已經(jīng)瞅準了西墻下海棠花旁那一塊一人多高的奇石,正好能夠藏人,于是小跑著沖過去,一低頭,鉆到了奇石后面。
藏好以后,才忽然想起來地上還趴著一個鬼呢,探頭向外張望,卻發(fā)現(xiàn)女鬼不見了。
“壞了,不會讓她趁機跑了吧?”
可現(xiàn)在根本沒法出去找了,除非要存心暴露行蹤。
只能以后再找她了,袁戰(zhàn)在心里盤算。
也就在這時,一團縹緲的星光從頭頂飛落下來,罩在他的身上,經(jīng)由毛孔鉆進身體里面,沉入丹田之中。
功德林終于將修行布施下來了。
粗略估計,有六七年之功吧。
袁戰(zhàn)馬上又興奮起來。
說起來這一趟真的沒有白來,僅是修行,總的估算下來大概有十幾年的功力了,等把元氣全部吸收轉(zhuǎn)化為自身的元力,就能夠驅(qū)使銀蟾了。
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趁他們不注意,跳墻逃走。
走大門是想都不用想的,那不找死嗎。
“好大的戾氣!”
剛決定好,就聽進門的一名差役驚呼了一聲,發(fā)出了疑問。
袁戰(zhàn)聽了冷笑,心說能沒有戾氣嗎,剛剛還有一只惡鬼想要吸人魂魄的,再加上一百多位死者的鬼魂,陰森程度都能夠呵氣成液了。
太平莊已經(jīng)妥妥的變成了一個鬼屋。
當然超度過后會變好一點兒的,但不是現(xiàn)在。
隨著腳步聲走進院里,另外一名差役說道:“能沒戾氣嗎,都是些屈死鬼,有冤無處伸,只能在這里發(fā)發(fā)牢騷了……”
旁邊發(fā)出兩聲輕笑,一名差役回道:“還是王捕頭體諒他們,難怪這兩年官運亨通,說不定就是他們在暗中保佑你老兄了。”
幾個人聽了,同時大笑起來。
袁戰(zhàn)從石縫里面往外看了一眼,見進來四名差役,其中一位衣領上有一圈花邊的是頭兒,大概就是王捕頭了。
說笑間,他們已經(jīng)來到停尸房前,有人拿出一本厚厚的冊子,翻到其中一頁看了兩眼,指了指第三個房間,說道:“在這里了?!?p> 王捕頭點了點頭,伸手從衣袖里面取出一塊白布條,捂著口鼻纏到了腦袋上。
其他人也是一樣,都扎上自己準備好的面罩,以防長時間接觸尸體,被尸毒傳染。
袁戰(zhàn)看了無語,他可是赤條條走進屋里的,連一點兒防備都沒有考慮。
不過他也是吃過陰蝕果的人,其中就有一項功效解毒,沒事兒的。
見王捕頭和兩名差役走進房間,只余下的一個差役在門外守護著,袁戰(zhàn)趕緊做起了翻墻的準備。
畢竟是第一次實戰(zhàn),為了防止出錯袁戰(zhàn)仔細計算助跑的步數(shù)和距離,確保人與院墻之間至少要有三米的空隙,以避免撞上墻邊那株枯萎的海棠,等到一切都了然如胸了,瞅準把風的差役腦袋轉(zhuǎn)向里面,趕緊提聚元氣,將氣海內(nèi)積聚的元氣幾乎全部貫注到雙腿之中,向前三步跑,腳往地上猛的一蹬,元力爆發(fā),嗖的一下,人就向天上沖了上去。
跑步,起跳,騰飛,一套流程下來都是按照袁戰(zhàn)之前算計好的,基本沒什么毛病,可是在他人離開大地以后卻發(fā)生了一點兒偏差,他的身體不是直線上升,而是呈拋物線狀態(tài),所以之前預留好的人與院墻之間的距離就縮水了,在距離地面兩米高處撞上一根斜挑出來的海棠枯枝,啪的一聲,就斷了。
把風的差役本來就已經(jīng)風聲鶴唳了,這一聲脆響便清晰無誤的傳進他的耳朵里面,猛的向外一轉(zhuǎn)頭,正好看到一個黑影往天上飛,便大聲叫了起來:“有鬼——”
說來也巧,屋里有一個差役不知拿了什么東西,正好要從里面出來,聞言一步跨到屋外,抬頭看到袁戰(zhàn)的身影,已經(jīng)到了半天上,馬上就要跳到院外去了,于是急忙往腰上一摸,拽出兩把飛鏢,一甩手就向袁戰(zhàn)打了過去,嘴里叫道:“給我下來吧——”
這人就是王捕頭了,幾十年的官差生涯別的不成就練了一手好鏢,在校尉府里也是響當當?shù)?,只是眼看著兩道黃光就要打在黑影身上,忽然從黑影身旁劃過一道銀光,接著就好像被人拉住了一樣,變上升為直走,直朝遠方飛去,眨眼消失在樓臺林海后面。
等到王捕頭等人跳出院墻追趕,卻哪里還有人,連影子也不見一個。
本來以為能夠抓個小賊立上一功的,沒想到撲了個空,幾人回來一商量,如果把這件事情報告給大人,大人肯定要讓他們?nèi)フ{(diào)查,沒什么好處不說,還要白跑腿盡出力,于是也懶得再管了。
天上,袁戰(zhàn)可是著實被嚇了一跳,腳下兩個不知道是啥導彈的東西發(fā)出“咻咻”的聲音直朝他飛來,聽到耳中振聾發(fā)聵,聽下面那一聲叫喊就知道肯定是暗器一類,可是他現(xiàn)在人在天上,還是一個向上飛的姿勢,又如何再騰出手來撥打暗器呢,再說他也沒學過怎樣打暗器。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關(guān)頭,忽然眼前一花,從遠處飛來一個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飛行的轉(zhuǎn)眼就來到了跟前,一只雪白的手往袁戰(zhàn)后頸上一抓,拎起他的衣領,抓著他就飛了出去。
這一飛,正好躲過了飛鏢,袁戰(zhàn)眼睜睜看著兩個尾巴上系著紅菱的東西唰一下從身旁經(jīng)過,落到了院墻外面,但他卻是身不由己,被人拖著直朝山上飛去。
校尉府依山而建,府墻外面不遠就是京城勝景——育龍峰,因為山下多為官家居所,所以平時很少有人上來,很安靜。
袁戰(zhàn)被人拖著,不一會兒就飛進山林之中,被扔到了地上。
這一下摔的很痛,袁戰(zhàn)心里無名火升起,腳剛一著地,一骨碌便爬了起來,手指著來人叫道:“干什么……你?”
說到后面有結(jié)巴,是因為看到了一張美麗無暇的臉龐。
剛才在天上抓住他的,竟然是一個女人。
容光照人,清麗脫俗,是這位美麗的女子最好的寫照,從相貌上看大概在十八九歲之間,穿著一身米白色的可稱之為勁裝的衣裙,衣料上乘,做工精美,腰束銀絲帶,上面系著一塊暗青色的玉佩。
最關(guān)鍵的,她的手里提著一把劍。
劍鞘是那種鯊魚皮樣式的古匣,大概三尺來長,護手銀光逞亮,劍柄垂著兩條金絲絳,劍把上嵌了一顆夜明珠。
這身行頭,這把劍,都暗示著此女來歷不一般。
尤其還是飛著過來的,怎么也稱得上俠女一流了。
見袁戰(zhàn)瞪著眼睛直愣愣的看她,女子俏臉一沉,重重哼了一聲,手里長劍向上一揚,跳出半截劍身,劍光明晃晃的照到袁戰(zhàn)的臉上。
袁戰(zhàn)吃了一驚,趕緊又后退了幾步,想了想,又站直了身體,雙手一抱拳,語氣和緩的說道:“女俠!您……有何貴干???”
女子見他前后變化挺大,與一般人不太一樣,感覺有些意外,就又哼了一聲,反問道:“你干什么呢,膽子不小啊,敢到官府里面偷東西,信不信把你送到官府里面,關(guān)進大牢?!?p> 袁戰(zhàn)聽了眨了眨眼睛。
哦,原來是把他當成小偷了,不過剛才的情形也確實跟小偷差不多,從人家院子里跳出來,不就是想要翻墻逃走嗎。
不過聽女子的口氣,可不像是要把他真的抓起來,投進大牢里。
于是就沒有反駁,而是堆了一張笑臉,小心回答道:“小人也是沒有辦法,就是混口飯吃,還請女俠手下留情,饒過我這一次吧?!?p> 女子冷笑了一聲,卻道:“我問你,你在校尉府里有沒有看到將軍府的一位少爺,他是怎么被人殺死的?”
將軍府的少爺?
袁戰(zhàn)馬上想起楊姓的那一名死者。
這可是他穿越到此,收斂的第一個死尸,當然印象清楚了。
不過既然是小偷,怎么可能去參與官差的工作呢,八桿子打不著嗎。
但是說什么也不知道,似乎對這名女子也不好交待,就猶豫著說道:“將軍府的少爺我不知道,但早上的時候確實看到他們從外面運回來一具男尸,就在側(cè)衙那里停著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俠您說的那一位?!?p> 女子聽了,神色黯然沉默了一會兒,一聲不響,轉(zhuǎn)身向山下行去。
袁戰(zhàn)一愣,忙叫道:“女俠,您……”
哪知女子聽到他說話,忽然一個旋身又轉(zhuǎn)了回來,雙手一揚,一分,一道銀虹激射而來,直指袁戰(zhàn)的咽喉。
袁戰(zhàn)被嚇了個半死,早知道如此就不多嘴多舌了,招這個煞星干嘛。
還有太平莊學來的五形拳,也在這種關(guān)鍵的時候被忘了個一干二凈,竟然不知道怎樣抵擋了,腳往后一退,跘在一塊石頭上,身體往后一仰,坐在了地上。
女子突然發(fā)難只是嚇唬袁戰(zhàn),見他手忙腳亂的自己摔倒在地上,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身體猛的站住,右手長劍往后一收,還入匣中,轉(zhuǎn)身又往山下走去。
等到走的遠了,才飄回來一句話:“你要是敢騙我,下次決饒不了你,小心你的狗頭?!?p> 看著女子的倩影消失在山林之中,袁戰(zhàn)不禁伸出大拇指,暗贊了一聲:“好人!”
真的是個好人,他都這樣騙她了,她竟然把他給放了,說的話如果不能判斷真假,袁戰(zhàn)這身半新不舊的行頭還是很有招牌性的,她竟然沒看出來,社會經(jīng)驗很一般嗎。
關(guān)鍵人更好……
哈哈,下次,還有下次嗎,真要再遇上,就不知道到底是誰饒不了誰了,不過剛才那一劍可是把袁戰(zhàn)給嚇了個半死,真出了一身冷汗。
在地上呆坐了一會兒,袁戰(zhàn)忽然發(fā)現(xiàn)天黑下來了,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急忙從地上跳起來,撒腿向山下跑去。
前后算起來,可是出來半天了,別讓何平再找自己,惹他不滿。
下山的時候跑的很快,感覺腳下有使不完的力氣,遇到有巖石或者草叢攔路,也不用繞道,直接一鶴沖天,一躍而過,招式越來越熟練。
十幾年的功力與兩三年到底不同,以前只敢想一想的動作現(xiàn)在都能夠變成現(xiàn)實,遇到危險也能有自保之力。
所以,袁戰(zhàn)愈發(fā)對超度鬼魂感興趣了。
這會兒只要有鬼魂超度,不管一百還是一千,他都會欣然前往的。
超度是別人,長的卻是自己的功力,何樂而不為。
袁戰(zhàn)就是在這樣一種狀態(tài)中,蹭蹭跑進府衙的,當然大門不能走,走的是角門——一個專門給衙役和小吏準備的特別通行走廊。
哪知剛進門,就見何平跟在兩名差役的身后,好像正準備出門。
看到袁戰(zhàn),何平連忙招手讓他過來,大聲吼叫道:“跑哪兒去了,有差事也找不到你們兩個,都不想干了,是不是?!?p> 袁戰(zhàn)連忙陪笑道:“出去買了些日用品,就一會兒,曹順還沒有回來嗎?”
何平哼了一聲,道:“誰知道死哪里去了。不用管他了,快去備車,跟我出去一趟?!?p> 袁戰(zhàn)向兩位差役看了一眼,見其中一位正是太平莊里瞥見的王捕頭,便向二人點頭一笑,向后院跑去。
等他將車拖過來,卻發(fā)現(xiàn)何平急的直搓手,一問才知道校尉大人剛回來,老曹的撫恤銀子還等著他批呢。
袁戰(zhàn)知道他在等曹順,就道:“要不我自己去吧,不用等曹順了?!?p> 何平驚訝的說:“你行嗎?”
袁戰(zhàn)拍了拍胸脯,自豪的說道:“都這么多年了,看都看會了,沒問題,保證干好了?!?p> 何平有些猶豫。
王捕頭不耐煩了,就道:“沒什么大事兒,就一個野和尚,去了查驗一下,收回來就是?!?p> 何平這才放心,囑咐了袁戰(zhàn)兩句,就心急火燎的向大堂走去。
要擱在以前,袁戰(zhàn)還真不敢答應,但現(xiàn)在不同了,別說一個和尚,就算兩個和尚,三個和尚,何懼之有。
但這話還不能直接說,得給何平和曹順留點顏面。
畢竟他們幾個人都是有分工的,貿(mào)然前去,曹順知道了肯定要鬧的。
這不是搶別人的飯碗嗎。
現(xiàn)在曹順不在,何平又有事情走不開,那就怪不得袁戰(zhàn)主動爭取了,否則還要罷工不成。
袁戰(zhàn)回屋拿了他爹留下的寶貝家什,再把銀蟾別到發(fā)髻上,跟著王慶也出了門。
就在三清觀不遠處,一個胡僧蜷縮著身體,耷拉著腦袋倒在墻上,剛死不久。
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是胡僧呢?
因為大晉朝的僧人是不留頭發(fā),不留胡子的,而這個僧人,雖然穿著一身寬大的僧袍,剃了個光頭,下巴上卻留著一蓬羅圈胡子,非常醒目。
衙役的頭目先上前看了一眼,一臉晦氣的說:“這個妖僧,不知又招惹誰了,被人下此毒手。算是倒霉了。”
說完瞅了袁戰(zhàn)一眼。
袁戰(zhàn)連忙背著工具箱來到胡僧跟前。
先燃了一張鎮(zhèn)靈符,灑上符水,等了一會兒沒有變化,這才把尸體慢慢平放在地上,按照仵作操作手冊上的規(guī)定,有條不紊檢查起來。
前前后后看完,袁戰(zhàn)詫異的抬頭,說:“沒傷啊?!?p> 衙役頭目根本就不關(guān)心傷情,擺著手不耐煩的說:“沒傷最好,你看著寫一下,收了吧。”
說完,大筆一揮,就在卷宗下面畫了個圓圈,扔給了袁戰(zhàn)。
袁戰(zhàn)接住,眼珠一轉(zhuǎn),道:“差役大哥,我自己收就行了。你們要是覺得無聊,就去那邊茶樓歇著吧,完事兒我叫你們。”
衙役對他的建議非常受用,說道:“好吧,那就辛苦你了。”
然后幾個人就進了茶樓,只剩袁戰(zhàn)自己在這里收尸。
其實就算他們不走,收尸也都是仵作的事情,衙役很少給幫忙。
袁戰(zhàn)執(zhí)著筆在卷宗空白的地方添上幾行字,作了一個簡單的描述,然后取來草席卷起胡僧的尸體,用麻繩一拴,給扛到板車上。
放好以后,口誦三聲佛,在心中默祝起來:“愿居士從此放下心中業(yè)障,早日脫離塵世浮華,魂歸極樂世界,投胎轉(zhuǎn)世,免受業(yè)果之苦?!?p> 禱告完畢,眼前忽然一陣刺目的白光閃過,功德林的高大華表以一種全新的佛光普照的形式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金光燦爛,異彩紛呈。
一束金光灑落在袁戰(zhàn)身前,從草席里面拘出胡僧的鬼魂。
鬼魂的意識尚在,宛如真人一樣竟朝著袁戰(zhàn)頓首一笑,這才大步走上金光大道。
袁戰(zhàn)吃驚的看看草席,發(fā)現(xiàn)里面鼓鼓囊囊的尸體還在。
那就是死了。
只是他的鬼魂,也太嚇人了。
死都死了,反正也活不過來,搞這么大排場干嘛。
走馬燈一晃而過,僧人的生平就跟一部動畫片似的,從蹣跚學步的小孩開始,到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最后結(jié)束,當了一輩子的和尚。
死亡原因不是他殺,屬于壽終正寢。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最讓人震驚的是,胡僧的靈魂在華表上一步都沒有停,就跟登天梯一樣,徑直到了最上面,在第二層右首最末一位的位置上停下了。
當然,原先那個位子上的靈魂,還有后面這許許多多,都自覺的往后靠了一格。
“哦,規(guī)格夠高的。這是要成佛的節(jié)奏啊……”
袁戰(zhàn)忍不住叫道。
說完才發(fā)覺不對,連忙向兩邊看去,驚訝的發(fā)現(xiàn),但凡他能夠看到的人都不能動彈了,有的張著嘴,有的帶著笑,竟在這一刻定格了。
“這是……”
袁戰(zhàn)也是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就想要走,但是還沒等動彈呢,眼前一花,腦中浮出一卷經(jīng)書。
經(jīng)書徐徐展開,一個充滿前世梵音唱法的經(jīng)文咒語,就在耳中回響了起來。
“南無地藏菩薩摩訶薩,南無……”
經(jīng)文聽著有點兒耳熟,音樂的旋律充滿魅惑,很容易讓人沉浸其中。
袁戰(zhàn)的耳力本就超群,何況樂聲誘惑滿滿,所以只是聽了一會兒,就不敢再聽了,連忙提聚元氣在體內(nèi)運轉(zhuǎn),以元力對抗梵音。
這一招果然有效。
歌聲雖然還是清晰可聞,但魅惑之力卻大打折扣了。
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讓袁戰(zhàn)差點就扛不住了。
大概是受到經(jīng)聲的召喚,無數(shù)的鬼魂從大地上爬起來,爭先恐后投入金光之內(nèi),走進功德林。
這些鬼魂可比袁戰(zhàn)在太平莊遇到的還多,形狀也是各式各樣,恐怖程度就好像進入了陰曹地府,漫天遍野,陰風慘慘,鬼氣森森。
冷,發(fā)自內(nèi)心的冷。
袁戰(zhàn)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發(fā)現(xiàn)手里空空如也,啥也沒有。
陰蝕果呢?
加持功力的星光呢?
以物易物的功法兵器呢?
袁戰(zhàn)感覺很生氣。
什么意思,搶買賣嘛。
功德林可是他隨身帶來的,憑什么要給這胡僧做嫁衣。
你有本事吃肉,也行,那怎么也得給口湯喝吧。
想到這里再也忍不住了,嗷一嗓子叫道:“停!”
就這一嗓子,世界為之改變。
鬼魂全部頓住,然后化成飛灰,轉(zhuǎn)眼不見了。
衙役和路人的嘴能合上了,笑也過去了,一切終于又恢復了正常。
只有功德林的華表,依然矗立在他的眼前,這是袁戰(zhàn)所獨有的。
經(jīng)書終于全部展開,最后面有幾個以隸書體撰寫的大字:地藏王經(jīng)。
經(jīng)書展現(xiàn)真容,功德林化作一道金光飛進袁戰(zhàn)體內(nèi),滋養(yǎng)肉身,灌注丹田,為袁戰(zhàn)增加了十年的功力。
袁戰(zhàn)仔細感受丹田氣息的變化,元氣汩汩流淌,渾厚強勁,與之前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十年,這還差不多,再加上袁戰(zhàn)超度鬼魂得來的十幾年功力,總共將近三十年,足夠邁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當然,遇到頂級高手,或者修仙士,還是白給,畢竟修行考驗的不只是一個人的修為,還有修行的功法、法術(shù)、法器等等。
“袁戰(zhàn),發(fā)什么呆呢,走了?!?p> 王慶在前面叫他。
袁戰(zhàn)從失神當中回復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從茶樓里面出來了,就連忙推起板車,跟在他們后面走了。
一邊走還一邊琢磨。
地藏王經(jīng),難道是用來超度亡魂的。
剛才可是經(jīng)聲一響,數(shù)不清的鬼魂從大地下面出來,爭搶著被功德林超度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比他一個接著一個的超度,強多了。
省時,又省力。
看來這一趟來的挺劃算,既得了十年的功力,又得了一卷超度專用的經(jīng)文。
我說各位看官,什么時候要打仗了?
到時候,我的地藏王經(jīng)就可以大展神威了。
這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京城里面但凡是做晚上生意的全都亮了燈籠,照得店內(nèi)店外都非常明亮,站在街上一眼望去,就跟點燃了一條長龍差不多,壯麗多姿。
當然這會兒人還是比較少的,等到大家都用過了晚飯,在家閑的無事可干,就會三五成群的結(jié)伴出來,開始逛夜市了,到那時才叫人潮涌動,熱鬧非凡。
袁戰(zhàn)剛穿越過來,還沒有機會領略京城夜市的風采,所以一邊走一邊眼睛不住的往兩邊瀏覽,漸漸就落在了王慶等人的后面。
不過袁戰(zhàn)不在乎,剛才就聽王慶跟兩個差役說待會交了差去得順樓撮一頓,最好他們現(xiàn)在就走,他一個人回去交差也沒問題。
反正就一個異域來的和尚,誰還把他當回事兒不成。
說來也真怪,越是不想當成事還真就越是來事。
就在袁戰(zhàn)拉著板車經(jīng)過一家專營文房四寶的門面時,忽然就從店里面沖出一個人來,二話不說就撲到了板車上,抱住了卷著番僧的草席。
袁戰(zhàn)被嚇了一跳,趕緊停下車,回頭一看,愣了。
這年月,還有人喜歡死人的,該不會是個戀尸廦吧。
雖說尸體用草席卷著,看不到頭臉,但這種情形很明顯,一看就是收斂的尸體,很多窮苦百姓死后買不起棺材,都是這樣處理的;況且他還穿了官服,但凡有點兒社會經(jīng)驗的也明白是出了命案。
再看當事者,竟然是一個十七八歲唇紅齒白的英俊少年,看穿戴就不是一般的人家。
袁戰(zhàn)拍了拍額頭,感覺真是出門遇見鬼了,就這一天的功夫什么事兒都讓他給撞上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天可不就是跟鬼和死人打交道了嗎。
“哎哎,老兄,干嘛呢,這是死人,這么抱著,你不瘆的慌?”
袁戰(zhàn)來到一旁,試著勸道。
可是少年就跟癡迷了一樣,愣是抱著草席不松手,根本不管里面卷著的是一個死人。
跟著少年從文具店里出來的還有兩個人,看穿著應該是府上的仆人,看到少年抱著死人不放兩人都被嚇傻了,直到袁戰(zhàn)說話這才連忙搶上去,想要把少年從車上拉開。
可少年死活就是不松手,嘴里還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說些什么。
袁戰(zhàn)看著奇怪。
這人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旁邊的路人看到這種怪事,也都站下不走了,指著少年竊竊私語。
兩個仆人又求又扯的,可依然沒有成功。
這時王慶聽到喧鬧聲,帶著兩個差役又轉(zhuǎn)了回來,不由分說指揮他們上前拉人。
怪事也就在這個時候發(fā)生了。
原本文文弱弱的書生,忽然松開抱著草席的一只手,反手過來,啪啪兩聲,打了差役兩個耳光。
差役的臉上頓時就留下五道血手印。
“哎呀,媽呀,這小子下死手!”
其中一個差役大叫著,噌一聲拽出了腰刀,舉刀就要砍向少年。
嚇得兩個仆人大聲叫道:“官爺住手,他可是太常府張老大人家的公子,砍不得啊?!?p> 太常府三個字的分量太大了。
差役一聽就傻了,身體僵在天上過了半天才恢復過來,舉刀的手哆嗦著,心虛的說道:“哎呀,原來是張大人家的公子啊,你、你……您們怎么不早說,這誤會鬧的……”
王慶也傻眼了。
剛才還想著快點辦完差事,跟狐朋狗友湊酒局去,可是太常府的名號太大了,還是他們家的公子,他哪還敢走啊。
呆了半天,才試探著問:“請問管事大人,貴公子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體出什么毛病了?”
仆人一聽就瞪起了眼睛,怒道:“胡說八道什么呢,我家公子身體一直好的很,能有什么毛病。今天……今天是有點兒反常。那什么,你趕快派人去請大夫,好幫我家公子診斷一下。”
王慶趕緊回道:“好好好,我這就派人去?!?p> 一扭頭看到袁戰(zhàn),就沒好氣的說道:“你,趕快去請大夫?!?p> 袁戰(zhàn)無語,但是沒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只能遵命。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又回來了,對王慶說道:“我看這位公子不像有病癥,請了大夫也沒用?!?p> 王慶怒道:“那你說怎么辦?”
袁戰(zhàn)道:“讓我看看吧,許是被什么東西上身了也未必呢?!?p> 說著不等他們開口,上前一把抓在了少年的后頸上。
因為手上灌入了元力,所以抓住少年以后就將他的身體控制住了,這時不想松手也得松手,一叫勁,成功把少年從車上給提了起來,放到地上。
兩個仆人大喜,連忙搶到少年的身邊,又是彈衣上的塵土,又是好言安慰的,好像剛才的功勞都是他們的一樣。
并且看到袁戰(zhàn)還在抓著少年的后頸,其中一人就憤怒的吼了起來:“你還抓著公子干什么,趕快松手?!?p> 袁戰(zhàn)看不得這種拍馬屁的嘴臉,就道:“好,聽你的,松開了。”
說完手一松,人往后倒退了五六步。
哪知他剛一退后,就聽到啪啪、啪啪兩聲連環(huán)脆響,少年雙手齊施,各打了兩個仆人兩記耳光。
這一次比剛才打差役還要用力,直接就把兩個仆人打的飛了出去,一個撞到了墻上,一個摔到大街上,半天沒爬起來。
而且這還不算完,少年又沖向了一旁看熱鬧的路人,只是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就有兩個人又遭了殃,被打的鼻青臉腫,摔倒在地上。
王慶等人急忙上前阻止。
可是在幾人知道了少年的身份,根本不敢全力鎮(zhèn)壓的情況下,哪里能夠控制的住他,幾個回合下來,不但沒有成功,身上臉上可全都挨了幾下。
王慶咋呼著后退,見袁戰(zhàn)在一旁叉著手看熱鬧,想到剛才他一下就制服了少年,手法犀利,令人叫絕,就索性連稱呼都改了,大聲叫道:“老袁,別光看著,快上?。 ?p> 袁戰(zhàn)無奈,只好挽著袖子又走了上去。
不出手也真不行了,搞的大街上雞飛狗跳的,都快亂套了。
另外他覺得這里面還有蹊蹺,少年可不像是得了什么大病,這從他出手果斷狠辣就可見一斑。
那么如果不是得病,就一定是病找上他的。
而這個病,可不是普通病,應該跟神、靈或者妖、邪有關(guān),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見袁戰(zhàn)挽著袖子走過來,四名差役刷一下往后退,跑的比兔子還快。
袁戰(zhàn)無語,但既然答應了,也只能打腫臉硬上了。
況且少年見他過來,竟舍棄了他人,氣勢洶洶的直奔他而來。
袁戰(zhàn)沒有躲避,直到少年沖到面前,一只手拍向他的面門,這才猛的往旁邊一側(cè)身,左手輕巧的搭在他手腕上,一勾,一抓,順勢把少年的胳膊別到了背后,同時右腳向前急跨,正別在少年的腿上。
少年頓時站立不穩(wěn),身體向前撲倒,被袁戰(zhàn)按在地上。
當然這都是表面的,背地里還有袁戰(zhàn)已經(jīng)變得非常強大的元力,直接封在少年的四肢經(jīng)脈之中,令他無法動彈。
“哎呀,太好了!”
王慶大叫著跑過來,吩咐那幾人趕快找繩子把少年綁了。
這會兒就算是太常大人的公子也不行了,放開他,就真要出人命了。
兩個仆人哼哼唧唧的過來,雖然還在說一些不靠譜的廢話,但也只能如此了。
少年被繩子綁住,袁戰(zhàn)也松開了手。
幾個差役把他架進文具店里,其中一個趕緊回府里報信,另外請求支援,畢竟這事兒關(guān)系到太常府,誰都不敢怠慢了。
仆人也找了一名伙計,讓他去府上報信。
就在這些人都忙活的時候,袁戰(zhàn)忽然感覺一股寒氣從少年身上離開,直奔他而來。
果然有問題。
袁戰(zhàn)心想。
為了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袁戰(zhàn)不動聲色,任由那一股寒氣轉(zhuǎn)到他的身后,蹦蹦跳跳的踅摸了好一會兒,終于要撲到他的身上時,忽然轉(zhuǎn)過身去。
功德林的碑影在他的眼中浮現(xiàn)出來,瞳光代替了接引靈光,正照在寒氣上面。
寒氣里面隱藏的生靈便顯現(xiàn)了出來。
果然是太平莊逃掉的女鬼。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女鬼被功德林照過以后,不但袁戰(zhàn)看得到,就是旁邊的王慶以及其他百姓也都能看到了。
于是就引起了一片騷亂。
人們驚恐的叫喊著四散而逃。
很多人一邊跑一邊喊:“文墨店里鬧鬼了,太嚇人了,大家快跑啊……”
于是一傳十,十傳百,整條街也跟著動蕩起來。
有人正在酒樓里吃飯,聽到消息以后從窗戶里面探著腦袋,既緊張擔心又好奇興奮的朝這邊張望。
附近幾家門面的掌柜和伙計全都跑光了,一聽說旁邊有鬼,誰還敢留在這里。
王慶臉嚇得煞白,手里舉著刀,哆哆嗦嗦的跟同伴一起縮在袁戰(zhàn)的身后,不敢出來。
他們只是普通的捕快,不是保護京城的暗衛(wèi),更加不是修士,所以面對鬼物時誰也不敢亂來,生恐一不小心丟了自己的小命。
但是太常大人家的公子還在這里呢,鬼物出來以后,小公子就昏倒在地上了,如果這個時候他們都跑了,萬一公子被害,別說太常大人了,就是校尉大人也不會輕饒了他們。
所以,他們還不能走,得硬撐著。
堅持了一會兒之后,王慶見袁戰(zhàn)神情鎮(zhèn)定,好像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就道:“老、老……老袁,怎么辦啊,快拿個主意啊?!?p> 袁戰(zhàn)現(xiàn)在根本沒有心思答理他。
他的注意力都在女鬼身上。
看得出來,女鬼對他還是充滿恐懼的,雖然現(xiàn)出了身形,一直在躍躍欲試,但卻始終不敢真的對他發(fā)起攻擊。
這也許跟他之前超度番僧得了十年的功力有關(guān),雖然只是半天的功夫,袁戰(zhàn)自覺在修為上的差別還是非常大的。
但是,袁戰(zhàn)卻沒想過將女鬼直接給鎮(zhèn)壓了。
之前就有過的,袁戰(zhàn)對女鬼還是有些憐憫的,如果有可能,他還是希望將她超度了,而非消滅。
只是她不配合的話,超度也無法進行。
所以袁戰(zhàn)就在這里默默的盯著她,既不放她走,惟恐她出去以后再害他人,也沒有催動功德林強行拘魂,想給她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
時間就在沉默中一點點流逝。
文具店的地上也漸漸匯起了兩條小溪流,都是從女鬼身上滴落下來的水珠積聚而成的。
忽然,一陣利刃破空的聲響傳進袁戰(zhàn)的耳中,有人正踩踏著飛劍朝他們這邊飛來。
有修士到了。
當然更有可能是暗衛(wèi),因為保衛(wèi)京城是他們的職責,尤其這種鬼物出現(xiàn)的事件。
袁戰(zhàn)往外瞧了一眼,又回頭看向女鬼,雖然不能言說,但意思已經(jīng)非常明確了。
再不做決定,可就危矣了。
對峙了這半天,女鬼眼中煞氣已然消亡殆盡,眼神重現(xiàn)當年清澈明亮的光彩,一絲童真撲面而來,掛滿她的小臉上。
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時間無多了,女童忽然咧開嘴巴笑了一笑,雖然人長的丑但笑容很甜,然后眼睛一閉,兩行清淚沿著鼻梁滑落下來,啪啪打在地上。
袁戰(zhàn)輕輕嘆了一口氣,開始默默禱祝。
功德林偉岸的碑影在瞳孔中閃現(xiàn),一道靈光照在女童的身上。
女童沒有抗拒,任憑靈光將她拘起,緩緩送入虛空之內(nèi),奔向功德林。
在這期間,她一直沒有睜開眼睛。
所以袁戰(zhàn)也不確定,她生命最后的盡頭到底是感謝他,還是怨恨他。
也就在這時,店外響起極輕的腳步聲,一個身穿墨青色官服,英氣勃勃,身形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走進文墨店里,掃視了眾人一眼,沉聲問道:“鬼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