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就要黑了。
荊河水蜿蜒曲折穿過山巒,流入小南山深處,李蘭加順著水流把小船??吭诒茱L(fēng)的水洼里。
這里曾經(jīng)是一個廢棄碼頭,棧橋朽爛塌陷,木板倒插在水里,幾條小魚啃食著木板上的青苔和蟲子。
水面下隱約還能看到幾根腐朽的立柱,上面套著一個個粗大鐵箍,可以估計出棧橋原本的規(guī)模絕對不小。
幾根直徑有足球粗細(xì)的大鐵鏈順著鐵箍往水里延伸,清澈的河水越越來越渾濁,隱約可以看到水中的屋檐。
水下曾有一個繁華的村鎮(zhèn),隨著水位上漲,原先繁華的碼頭沉入了水里,因碼頭而興盛的村鎮(zhèn)也被淹沒,居民都搬遷到了別處。
徐元裹著厚厚的雨衣,原本消瘦的身形變成了一個胖子,身材臃腫的不像話。就算渾身大汗淋漓,他也覺得很冷很冷。
他雙手扣著領(lǐng)口,一根色澤鮮紅的蟲子腿從雨衣底下伸了出來,繞到背后撓了撓癢處,仔細(xì)看竟然是一根肋骨!
雨衣的縫隙露出另一根肋骨,緊緊扣住雨衣邊緣,不讓光線射進(jìn)里面。
徐元擦了擦額頭的汗,總覺得李蘭加看他的眼光有些嫌棄。
自從身體發(fā)生劇烈的變化,他就變得格外敏感多疑。
幾天的相處下來,他還是看不懂李蘭加這個女神棍,她的心思就像謎題一樣,讓人猜不透。
艱難地挪動臃腫的身體,徐元用撿來的枯枝撥開草叢,找到了一塊古樸殘缺的石碑,上面寫著:“停云渡……”
幾天晝伏夜出讓李蘭加十分狼狽,頭發(fā)亂得像枯草一樣,身上的雨衣臟兮兮的。她脫下絲襪在水里洗了洗,在臉上又罩了一層,遮住臉上惡心難堪的肉芽。
她掏出小瓶子,將參與的香精滴在手心,隔著絲襪揉了揉,肉芽像橡皮泥一樣重新融入了皮膚里。
幾個模樣古怪的小蟲子從瓶子里爬出來,順著李蘭加的影子越跑越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入水中,緊接著一片噗通的聲響,拇指大小的小魚沉了一片。
徐元艷羨地看著小瓶子,吞了吞口水。
瓶子里緩緩放出奇異的香氣,不停地刺激他的神經(jīng)。
李蘭加深吸一口氣,伸手擦了擦石碑,低聲念到:“逍遙不過神仙酒,繁華不盡停云渡。我們到地方了,等晚上進(jìn)了停云渡,我們就有救了?!?p> 徐元覺得李蘭加看他的眼神有些……有些說不上來的詭異,心中煩躁恐懼的情緒泛起,忍不住問道:“這里不是廢棄的碼頭嗎?來這里有什么用?”
李蘭加收回目光,在找了塊干凈地方坐下:“我約了個高人,能救我們。”
“什么高人?”
徐元的聲音忍不住熱切起來,幾天的經(jīng)歷讓他見識了李蘭加的各種手段,心中免不了燃起了希望。
李蘭加似笑非笑:“我勸你收起小心思!你以為有真本事的人,都像我這么好說話?”
她吃了幾口面包,算了算時間,覺得應(yīng)該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將絲襪穿上,再次站了起來。
怯懦的徐元突然高聲問道:“纏著我的東西這么邪乎,你為什么要拼了命幫我?”
李蘭加沉默片刻:“你付了錢……”
徐元當(dāng)然不信:“為了錢,你怎么可能做這么多?”
除了死要錢,李蘭加付出的代價超出想象。
從小到大遇到各種神棍,李蘭加是最特殊的一個。神棍往往都有很高的警惕心,稍微遇到點(diǎn)難度就會找借口跑路,讓他另請高明,絕不會跟他身上的鬼東西死磕。
李蘭加沒有回答,頂著雨衣遮住光線,走到小船邊翻檢起來。她有護(hù)身的手段,身上的肉芽被抑制住了,身材還保持著最完美的形態(tài),彎腰的時候從背后看極為誘人。
徐元做攝影這么多年,拍攝了無數(shù)女人的背影,李蘭加不是最完美的,但絕對是最有味道的類型,充滿成熟女人的風(fēng)韻。
李蘭加打開早就準(zhǔn)備好的高度白酒,一瓶瓶倒入水中,嘴里含糊地唱著祝酒的山歌。
“一呀嘛一杯酒,牽著情郎的手……”
“二呀嘛二杯酒,牽著情郎的手……”
“三呀嘛三杯酒,牽著情郎的手……”
囈語一樣的歌謠讓徐元眼皮直跳,從李蘭加的口型可以看出,她絕對不是這樣唱的,可在他耳朵里,永遠(yuǎn)都是“牽著情郎的手”。
“牽著情郎的手”這句詞讓他格外害怕,觸碰到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徐元突然呼吸困難,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艱難地對李蘭加喊道:“救我……救我……”
李蘭加沒有理會,將酒瓶里的白酒倒完,才走到徐元身邊,掏出一根藏銀首飾,緩緩戴在徐元的脖子上。
“你的項鏈,還給你!”
徐元驚恐地滿地打滾,脖子上的勒痕越來越深,藏銀首飾成了一個無法擺脫的枷鎖,讓他幾乎窒息。
一股惡臭從徐元的雨衣里傳了出來。
他失禁了。
李蘭加毫不在意,靜靜地等待。
過了好久好久,徐元艱難地爬了幾步,被李蘭加一腳踩在背上。
他的脖子粗了一圈,細(xì)細(xì)的藏銀手鏈深深勒進(jìn)了脖子的肉里,細(xì)小的女子雕像卡在喉管,疼得他不停地顫抖。
他伸出手使勁扣了扣,浮腫的手指在脖子上抓得血淋淋的。
李蘭加冷冷地說道:“你沒有對我說實(shí)話!我把你的事情告訴酒尊,祂直接對你做出了懲罰!”
“酒尊?”
窒息感如恐怖的夢魘一般,徐元艱難地咽了咽唾沫,眼角余光瞟向河邊,總覺得河邊多了什么東西,可他什么都沒有看到。
“靈媒都是騙子!你不是說等人嗎,根本不是人,而是什么詭異的東西!你……”
話才說了一半,徐元再次發(fā)出慘叫。
“酒尊在此,你放尊重一點(diǎn)!”
李蘭加嘆了口氣:“你呀你,不想死的話,說說你跟這條項鏈的真實(shí)關(guān)系。別再冥頑不靈!”
“是我前女友的!”
徐元話音未落,再次哀嚎起來,十倍于之前的窒息敢再次降臨,藏銀項鏈在他的脖子上瘋狂收縮,像是有一個女鬼站在他身后,使勁地拉著絞索。
“酒尊面前,還敢胡言亂語,簡直不知死活!”
看著徐元在地上翻滾,七八根尖銳的肋骨在草地上刨出一個又一個洞,李蘭加搖了搖頭,從小船上翻出自己的手包。
名牌手包此時已經(jīng)骯臟破爛,她翻了翻,終于翻出了一個陳舊的首飾盒。
首飾盒中是一根藏銀腳鏈,與其他藏銀飾品細(xì)小的風(fēng)格不同,腳鏈足足有小指粗細(xì),上面還掛著一個大大的銀鈴。銀鈴上鏤刻著一個不著絲縷的懷孕女子,雙臂抱腿環(huán)繞著大大的肚子,一個嬰兒形狀的鈴槌在銀鈴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她拿著鈴鐺在徐元面前搖了搖,聽到鈴鐺的聲響,徐元滿眼全是恐懼。
“你知道的東西果然不少??!”
李蘭加搖了搖鈴,在徐元身邊坐了下來,慢悠悠地說道:“十五年前,我媽留下了這個東西,從此以后下落不明。今晚一定會很漫長,我不著急,你慢慢想,慢慢回憶,組織好語言……”
從李蘭加柔和的聲線里,徐元聽出了決絕的狠勁。
“不關(guān)我的事,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我只是帶她們?nèi)ヅ恼?,幫她們修片子!?p> 李蘭加撇了撇嘴:“舉頭三尺有神明,都什么時候了,還避重就輕!不知死活!”
話音剛落,徐元的胸腔鼓脹起來,他覺得自己每一個肺泡都變成了氣球,在胸口瘋狂的膨脹,疼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涕淚橫流地哀嚎:“我真的只是一個攝影師,給她們拍藝術(shù)照,給她們的照片做后期!”
李蘭加冷冷地呵斥:“從頭說起!”
徐元滾地哀嚎:“我說……我說……”
“我不是千湖人,住在南箏市,家里是開影樓的,從小就有很多女生來拍藝術(shù)照,我就在影樓里幫忙。我家老頭子技術(shù)很好,但性格比較古板,那種大尺度的藝術(shù)照拍得不多,收費(fèi)還非常貴。按照他的說法,他不喜歡拍出人性深處的欲望?!?p> “我經(jīng)常偷偷把一些照片拿到學(xué)校里給漂亮女生看。很多女生嘴上對大尺度的照片嗤之以鼻,可要是把照片中魅力四射的女孩換成自己,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女生都是愿意的,她們都希望在最美的時光里留下一份最珍貴的回憶。”
“后來就有一些女生偷偷找我給她們拍藝術(shù)照。她們希望更藝術(shù)一點(diǎn),更私密一點(diǎn),當(dāng)然也要更便宜一點(diǎn)。藝術(shù)會讓她們盲目而感性,有時候會不顧一切。她們大部分選擇在酒店,少部分會選擇去荒無人煙的野外,我一個人從化妝到拍攝到后期,幫她們完成全套。”
“剛開始找我拍照的人不多,一些女生覺得難以啟齒,也不在找我,直到有一個學(xué)姐出現(xiàn)。她拍了第一套不太滿意,很快有找我拍第二套,沒多久又拍了第三套。第三套我超水平發(fā)揮,拍得很好,讓她非常滿意。她是住校生,寢室夜話的時候很張揚(yáng)地在很多女生面前炫耀,刺激了女生的攀比心,讓原本私密的事情成了全校女生中半公開的小秘密?!?p> “更多女生來找我拍照,有以前拍過的人,還有很多公認(rèn)的乖乖女。拍藝術(shù)照成了流行風(fēng)尚,尺度和創(chuàng)意成了其中的焦點(diǎn)。盡管我收費(fèi)很低廉,可外拍成本大頭又不是攝影費(fèi)用,對很多女生來說是不小的負(fù)擔(dān)。拍得最多的學(xué)姐第一個就扛不住了,她提出要做我的女友,讓我免費(fèi)幫她拍照。”
“我沒有答應(yīng)。她和幾個體校生不清不楚,我不想放學(xué)以后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打。她很失望,也很生氣,一兩個月都沒有再找我。后來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找到我,提議找其他女生一起合拍,她們一起來分擔(dān)費(fèi)用?!?p> “我答應(yīng)了。她早有預(yù)謀,很快找來了一個女生合拍。拍攝很成功,可尺度之大超乎了我的想象。原本拍一個人比較常規(guī)的姿勢,通過構(gòu)圖調(diào)整,光影明暗虛實(shí)調(diào)節(jié),放在兩個人身上就帶著不需要用語言表達(dá)的故事性。這組照片成了我的代表作,甚至讓一直覺得我搞歪門邪道的老頭子,都認(rèn)可了我的技術(shù)?!?p> “從此以后,學(xué)姐總會拉來一些意料之外的人一起合拍,在我的鏡頭下一次又一次突破尺度,做出超乎想象的動作。我有點(diǎn)著魔,從那天開始很少再拍一個人的藝術(shù)照。”
“我覺得這樣的日子不對,可我又拒絕不了。直到有一天,學(xué)姐找來合拍的人竟然是秦露。”
李蘭加出言打斷道:“誰?”
徐元怔了怔,瘋狂撕扯了幾下脖子上的藏銀項鏈,突然激動起來:“你認(rèn)識她?她是我班主任的女兒,她是千湖人!”
李蘭加目光閃了閃,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你第一次說到女生的名字,想必是你最重視的人,她就是你的前女友?也是這條項鏈的主人?”
徐元露出痛苦的表情,額頭青筋暴起:“我寧愿那天她沒有出現(xiàn),寧愿沒有給她拍過照片,沒有把她帶上這條路!”
李蘭加冷冷笑了笑。
酒尊在上,如果徐元說得全是真話,他絕不會如此痛苦,肯定還隱瞞了什么。
李蘭加自負(fù)貌美,以前也沒少拍大尺度的藝術(shù)照,那些自詡藝術(shù)家的攝影師什么德行,又不是沒見過。她敢打包票,徐元除了拍照以外,絕對和很多女生都發(fā)生了突破尺度的關(guān)系。
沒想到徐元身上七拐八繞,居然和秦露扯上了關(guān)系。
李蘭加對神神秘秘的秦露了解不多,但也絕對不少。秦露還在她佛牌店里買過東西,找她算過命。她們算不上朋友,但一起喝過酒,一起在夜店里撩過男人。
她掐指算了算兩人的生辰八字,都是至陰桃花煞的命格,撞到一起不起孽緣才怪呢。
“這鏈子怎么到秦露手上的?怎么又到你手上的?”
秦露很顯然是徐元心中最大的瘡疤,李蘭加的話像匕首一樣,毫不留情地扎了進(jìn)去。
東方太甲
最近發(fā)現(xiàn)了劇情里出了個大問題,前面已經(jīng)發(fā)了的肯定不能改了,只能改后面的內(nèi)容,從大綱到存稿大量修改,快累死我了,更新難以保證,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