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早上八點左右，估摸著佽垣純應(yīng)該上學(xué)了，莫問將半人半鬼的“血瞳”照片發(fā)了過去。
“好嚇人咯！莫桑你好壞啊，大清早就嚇唬人家，不穿衣服的野男人，小純招架不住的吶喏！”
佽垣純一如既往地胡說八道，還發(fā)來一張瞪大雙眼嘴里塞著蛋撻的搞笑自拍，蠢萌蠢萌的樣子讓莫問不知不覺間放松了不少。
“佽垣純沒有把這怪物當(dāng)成威脅……”
不過王道士的批語十分嚴重，莫問沒有心思和佽垣純繞圈子，單刀直入地問：“你知道這是什么鬼東西嗎？”
佽垣純回復(fù)道：“哎喲，照片上的野男人畫了濃妝，小純怎么認得出他的真面目嘛！”
佽垣純與昨夜李蘭加看到照片時的反應(yīng)如出一轍，靈媒的反應(yīng)果然敏銳，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她的話必須要翻譯一下才能聽懂。所謂濃妝，指的是照片上的幻術(shù)，半邊身體扭曲畸形的血肉，像化妝品一樣粘合在人體之上！
“野男人……你的意思是，照片里是一個被怪物附身的活人？”莫問追問道：“這東西危險嗎？”
照片拍攝了一個水中倒影，男人的臉孔變成無皮的血肉，半邊保持人形的身體頗為強壯，能夠看出有運動的習(xí)慣，另外半邊身體恐怖的血肉都來自于肌肉的畸形，與消瘦的徐元沒有絲毫相似的地方。
佽垣純回答道：“漫展上有個COSER穿著鎧甲，不打一架誰知道他穿著真甲還是穿著道具??！”
說的也對，照片可以提供的信息并不多。
與王道士的手段相比，靈媒天賦異稟，直覺反應(yīng)更快，準確分辨出水中倒影還是一個活人，但眼光沒有王道士那么深入，看不透兇險之處。
莫問不敢耽擱，打電話將袁胖子從被窩里叫了起來，讓他幫忙打聽徐元的消息。
莫問開車前往李蘭加的佛牌店，沒想到半途看到李蘭加坐在一輛摩托車的后座，被金毛帥哥載著呼嘯而去。
莫問連忙調(diào)頭，幸好早高峰摩托車也開不快，神秘氣味6309也比較容易辨識，幸運地綴在他們身后。
上了高架一路疾行，路過大學(xué)城，走過軟件產(chǎn)業(yè)園區(qū)，摩托車在西南城區(qū)的商店街停了下來，李蘭加拽著金毛帥哥興沖沖地走了進去。
搖下車窗，神秘氣味6309如同燒沸的滾油，打消了莫問下車的沖動。
“李蘭加想干什么？”
靈媒侍奉的鬼神有正式的名稱，在東洋海域被稱為“式神”，在西洋海域被稱為“守護神”，而在中土則被稱為“護法神”，動用起來都要付出代價。
佽垣純之前叮囑過，跟蹤靈媒的時候不要下車，不能直視她的背影，要借助鏡光線折射的方式進行觀察。
如果有天蝎座，莫問可以很方便的進行追蹤，現(xiàn)在只好停在路邊，把反光鏡對準了李蘭加進去的店鋪。
神秘氣味6309沒有顯形，而是像禿鷲一樣在半空之中盤旋。
來來往往的行人被詭異的陰風(fēng)吹過，不少身體虛弱的人咳嗽起來。
莫問眉頭緊皺，緊緊盯著6309，牢牢把桃花扇拽在手里。
也許是白天的緣故，6309并沒有造成重大的傷害，一旦走遠了也就慢慢恢復(fù)過來。
莫問心中疑惑，不斷調(diào)整反光鏡，捕捉李蘭加的動作。
“難道她有什么發(fā)現(xiàn)？”
他與李蘭加并不是特別熟悉，但能夠感覺出來，這個靈媒頗為貪財，卻并不是一個隨意傷人的瘋子。
反光鏡調(diào)到一個角度，出現(xiàn)了商店柜臺。
“操！”
柜臺的玻璃上出現(xiàn)了一個陰惻惻的鬼臉，干枯的面容帶著詭異的笑意，死魚一樣凸起的慘白眼珠啪的一下爆開！
“好詭異的煞氣！是反追蹤防偷窺的手段！”
莫問從王道士身上學(xué)了不少東西，反應(yīng)極快地從反光鏡上移開視線，用香囊捂住口鼻！
王道士教過他一些應(yīng)急的法門，《陰陽爐心法》運轉(zhuǎn)，神秘氣味6309帶著難以察覺的陰寒從車頂呼嘯而過！
莫問沒有放松警惕，立刻點燃了便攜香爐里的莫氏線香，裊裊青煙將莫問籠罩起來。
果不其然，刺骨的陰寒從車頂掠過，6309很快又悄無聲息地返回，繞著越野車轉(zhuǎn)了一圈，這才返回李蘭加的身邊。
“好險！李蘭加好狠的手段，要是普通人跟蹤她，這一下估計要丟半條命！”
靈媒不好惹，善惡觀也迥異常人，莫問的觀察更加謹慎。他不怕與李蘭加發(fā)生沖突，而是怕李蘭加找錯目標，把路人當(dāng)成跟蹤者誤傷。
李蘭加親昵地摟著金毛帥哥的脖子走了出來，腳步歡快地走進了另一家店鋪。
神秘氣味6309一改囂張的氣焰，小心翼翼地在兩人周邊盤旋。
后視鏡中的光線變得模糊起來。
很快莫問發(fā)現(xiàn)了規(guī)律，每一間李蘭加進去的店鋪，里面都有飾品柜臺。
“原來她在追查“懷孕菩薩”的藏銀首飾！”
很快李蘭加就買到了藏銀飾品，喜滋滋地戴在身上。
后視鏡沒有辦法觀察，不知道飾品是不是“懷孕菩薩”。
莫問將信息同步給佽垣純，佽垣純的回復(fù)帶著幾分幸災(zāi)樂禍：“哎呀，她肯定吃了別人的香蕉，想要報復(fù)一個榴蓮！”
這話的意思是說，李蘭加與懷孕菩薩那幫人已經(jīng)發(fā)生了沖突？
難道這家店鋪就是他們的據(jù)點??？可是沒有任何煞氣之類的東西??！
莫問坐不住了，剛想給這家商店拍個照，以后過來踩點，沒想到李蘭加走進了另外一家店鋪，又買了一些藏銀飾品。
“呃……”
很快莫問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
類似的飾品很多店里都有出售，其中并沒有“特殊”的店鋪。
每到一家店鋪，李蘭加就買點飾品，反正有金毛帥哥買單。
不一會兒，李蘭加脖子上、手腕上、腰上甚至腳踝上都戴上了各種藏銀，擺好架勢站在路邊讓金毛帥哥給她拍照。
李蘭加的舉動讓莫問有些看不懂。
神秘氣味6039如臨大敵的架勢肯定不會是虛張聲勢，李蘭加的消耗絕不會少，代價肯定也不低，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莫問發(fā)消息咨詢王道士，王道士認為：“這個靈媒應(yīng)該掌握了一些線索，不過線索并不詳細，她在收集樣本，作為某種儀式的信物……”
王道士果然老辣，給出的推論讓莫問較為信服，大概率就是事情的真相。
在普通人無法察覺的空中，神秘氣味6309突然聚集，濃縮成一片肉眼可見的灰色煙霧，緊接著以莫問不理解的方式消失了。
“咦？李蘭加剛才做了什么？”
神秘氣味突然消失的情況莫問見識過幾次，每次都能分辨出一種“遠離”的感覺，而神秘氣味6309的消失非常突兀，詭異絕倫！
“李蘭加這手段可以啊，該不會王道士和佽垣純都看走眼了吧？”
莫問把后視鏡轉(zhuǎn)到一邊，迅速關(guān)上車窗，深吸了幾口氣，清了清嗓子，撥通了李蘭加的電話：“店主，昨天那小子拍到了什么東西啊？”
李蘭加的聲音和往常一樣，聽不出來特殊的信息：“天機不可泄露，你懂我們的規(guī)矩吧，亂問沒好處?！?p> 莫問繼續(xù)裝作什么都不懂：“那他沒事了吧？”
馬路對面的李蘭加當(dāng)街與金毛帥哥擁吻了一下，帶著黏糊的聲音回答道：“不好說……”
聽到“不好說”這三個字，莫問就知道這女人的財迷勁兒又犯了，打算從徐元身上狠狠敲一筆錢財。
當(dāng)年他就是這么上當(dāng)?shù)摹?p> 果然，李蘭加笑了笑：“我的香精諸邪辟易，他要是按我的方法自然問題不大，不過沒有搭配我家店里的佛牌……你想想啊，求神保佑的事情能打折扣的嗎？”
李蘭加接下來的話全是敷衍之詞，給莫問推銷起她家的佛牌和香精，對徐元有沒有和她聯(lián)系的事情不露絲毫口風(fēng)。
就在莫問以為李蘭加即將采取什么行動的時候，她和金毛帥哥找了個鐘點房，干柴烈火做運動去了，讓莫問直呼晦氣。
靈媒的手段莫問看不明白，隱約覺得李蘭加的氣息衰弱了不少，很可能是神秘氣息6309讓她的體力、法力和精力消耗過大，扛不住了。
莫問只好回家吃午飯。
張威再次帶著策劃團隊上門，把莫問堵在家里，讓他只能把徐元和李蘭加的事情暫且放下。
武館的小教練們都沒課，莫問把所有人從宿舍叫了出來，讓他們參與演出籌備會議。
汪勇主動做會議紀要，很有負責(zé)武館日常管理的潛質(zhì)。
“老校長提了要求，咱們得拿出一點新東西來！”
否定了好幾輪編舞老師提出的策劃方案，莫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上大鼓吧！我想要大鼓伴奏，百年校慶非比尋常，要拿出氣勢！”
莫家扇舞能夠稱為千湖代表性的藝術(shù)，自然有其獨到之處。莫問所說的“大鼓”，正是一種極為重要的演出套路，正式名稱叫做《九面鼓》，用九張兩米大鼓擺成九宮八卦陣，表演者需要隨著鼓聲在大鼓上起舞，就像其他武術(shù)中的“梅花樁”“舞獅采青”一樣，是莫家扇舞集大成者。
張威的業(yè)務(wù)水平很高，和重金請來的編舞專家看過莫問的演示，對他的提議非常興奮：“莫家大鼓有些年頭沒露面了，如果能用現(xiàn)代配樂做出革新，說不定能夠成為新的城市符號！”
白小桃有些憂慮，一直沒有沒有吭聲，等到休息的時候找到?jīng)]人的機會，才猶猶豫豫地說：“師兄啊，大鼓不成的吧？我就小時候看你和師傅耍過，沒辦法與你做配合啊。汪勇他們更別提了，見都沒見過！”
莫家大鼓上一次公開表演還是二十多年前，莫家武館人丁興旺的年代。頂配時用九個腰鼓手，九個大鼓手，配合九人表演扇舞，演出效果大氣磅礴。
莫問想了想說道：“與小學(xué)員配合演出，咱們不用滿配九人九扇，我估摸著用最小的配置，我請老校長幫忙，到戲劇團外聘幾位老練的鼓手吧！”
眼下武館人手緊缺，就莫問一個人顯然玩不轉(zhuǎn)九個大鼓，只能求助于外援。
莫問讓汪勇招待張威的團隊，自己留在家里吃晚飯。
倒不是莫問存心怠慢他們，他要吃營養(yǎng)餐忌口多，和一對肉食動物吃不到一塊兒，何況家里還有一個封裕瑩，總不能將無法出門的封大小姐一個人丟在家里。
汪勇他們雖然年輕，和編舞老師一樣都是好酒之徒，三言兩語勾搭在一起。
白小桃也知趣的留在莫家，叮囑張威勸著點，別讓幾個教練喝多了。
她還是非常憂慮，抱著碗食不下咽：“鼓手要求挺高的，師兄你想到該請誰了嗎？”
百無聊賴的封大小姐幾乎是跳了起來：“什么鼓手？”
封裕瑩臉上有傷，請了一段時間的長假，整體無精打采的，只有戲耍莫問的時候才能找點樂子，聽到“鼓手”兩個字頓時來了精神：“區(qū)區(qū)鼓手還需要外聘？”
“你？”
莫問見過封裕瑩家的架子鼓，知道她多少會有些水平。
不過配合功夫扇的大鼓不但與西方鼓樂不同，與傳統(tǒng)大鼓都有很大的不同，需要配合鼓上的扇舞演出者，在九張大鼓之間以九宮八卦的步伐穿梭換位，就算是用極度簡化的版本一人一鼓不換位置，專業(yè)級的大鼓專家都不一定能成。
封?，摪淹胍煌疲骸翱床黄鹫l呢！今天就讓你開開眼！”
她不由分說，拽著莫問跑到練功房，看到兩米的大鼓傻了眼：“這么大的家伙？”
莫問嘆了口氣，時代不同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看過大鼓表演的都沒幾個，別說兩米鼓了，一米鼓都是龐然大物了。
莫問深吸一口氣，將鼓槌扔給白小桃。
“小桃，來個最簡單的《松間舞》吧！”
“啪！”
“啪！”
白小桃雙手握持鼓槌，在大鼓邊緣敲打出清脆的聲響，干凈利落的演奏出《九面鼓》的前奏。
鼓聲響起，莫問撐開折扇，像仙鶴一樣凌空跳到大鼓上方，封?，摰难壑樽佣伎焱钩鰜砹?。
無論鼓有多大，鼓面是空心的，站不了成年人。
她上前細看，才發(fā)現(xiàn)“莫氏九面鼓”的支架上拉了一圈細鋼絲，在大鼓上方編織出幾個可以單腳踩踏的網(wǎng)狀落腳點，高出鼓面幾厘米。
白小桃有些生疏地敲動鼓槌，莫問像一只單腳獨立的仙鶴，嫻熟地表演起松間舞。
莫家扇舞演出往往都有一定的敘事結(jié)構(gòu)，如果把莫家扇舞主題分類，應(yīng)該有“桃花”、“煉丹”和“仙鶴”等題材，其中《松間舞》就是模仿仙鶴穿梭于林間山澗的扇舞。
莫問第一招演完，剛跳到第二面鼓上，白小桃沒有跟上亂了拍子。
白小桃有些難過：“師兄，對不起！比音樂游戲難多了！”
白小桃受限于嬌小的身材，對付不了兩米的大鼓。
莫問安慰她：“別說對不起，哪有不練就會的啊！”
封?，摫Я吮О仔√遥骸拔矣浀门_里有十幾年前的演出錄像，咱們一起學(xué)，還能讓他看扁了不成？”
封?，摯蛄艘蝗﹄娫挘徽业搅耸畮啄昵暗脑间浵?，臉上帶了一個口罩裹了一層白紗，帶著白小桃研究起樂譜來。
“你們莫家是原始人嗎？怎么還在用古代的口訣，沒有弄出現(xiàn)代樂譜！”
封?，摎夂艉舻匕丫€裝書扔給莫問，拿了把吉他校音，專心致志的寫起了五線譜。
等到其他人酒足飯飽，張威對莫問找外援的效率比了個大拇指，還對封?，撆男馗ＷC：“電視臺的臺柱子誰不認識??？區(qū)區(qū)面紗哪能遮住您的風(fēng)華絕代??！規(guī)矩我們都懂，團隊所有人都簽了保密協(xié)議，何必多此一舉？”
封?，摏]法解釋，只好繼續(xù)裝高冷。
造型師格外興奮：“面紗好啊，與扇舞的風(fēng)格很配！以前版本的鼓手全是男生，過于陽剛了，封主播帶來剛?cè)岵淖兓?，能讓人耳目一新！?p> 確定了大方向，張威著手制定排練計劃、招募臨時演員和準備演出道具，編舞老師也在酒意之中靈感勃發(fā)，為《九面鼓》中增加了更多現(xiàn)代舞蹈元素。
忙忙碌碌到了深夜，王道士坐在練功房門口的陰影里，看著一個個青春飛揚的身影，滿眼都是對韶華已逝的遺憾和眷念。
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輪椅扶手，嘴里輕輕哼著節(jié)拍，對《九面鼓》的譜子并不陌生。
“錯了錯了！戴面紗的丫頭腳下沒功夫，總是慢一拍……”
林溪微微嘆了口氣，上前敲了敲門框，笑吟吟地說道：“宵夜來了，如意樓定做的點心，要不要先吃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