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呢?
公交站臺位置偏僻,墨湖將城區(qū)隔離在遠方,茂密的樹林遮蔽了城市的燈光。
路燈昏暗,氣氛逐漸詭異。
站臺上的聲音偶爾打破夜間的靜謐。
路面視野并不好,偶爾有車輛經(jīng)過,速度都很快。
會不會是車禍?
莫問提高警惕,嚴密關(guān)注路過的車輛,防止出現(xiàn)意外事故。
“車都叫不到!煩死了!”
站臺上兩個中年大叔之間出現(xiàn)了爭執(zhí)。
其中一個中年人年紀(jì)偏大身材干瘦:“現(xiàn)在游客素質(zhì)越來越差,垃圾隨手就往湖里丟,越到晚上越嚴重,這活越來越難干了!”
另一個中年人壯實一些,面相也更老實:“咋啦?你又想跑路?牌桌上的錢沒給人家還清呢!”
干瘦中年人的脾氣一點就著:“我說你今天是咋地一直挑我刺?有完沒完?打牌怎么了?”說著推了壯實中年人一把。
站臺上的人聽到爭吵紛紛避讓。
壯實中年人穿著濕漉漉的膠靴,腳下一滑踩到了蹲在一旁的年輕人。
年輕人是一個旅行背包客,背著個大背包蹲在路牙上休息,猝不及防一頭往水泥臺階上磕去。
莫問眼疾手快,及時伸出左腳在年輕人身下一墊,用膝蓋撐住他的身體,讓他摔在自己腿上,同時按住背包,幫他穩(wěn)住重心。
一輛超速的黑色轎車從漆黑的路上呼嘯而來,莫問來不及細想,雙手用力將背包年輕人從路邊提了回來。
幸虧他功夫好,屁股沒有離開座位。
超速的汽車并沒有失控,眨眼之間就遠遠離去,看起來是莫問神經(jīng)過敏虛驚一場。
“謝謝!”
背包年輕人年紀(jì)不大性格莽撞,沒有意識到剛才的危險,匆匆對莫問道謝,就去找兩個中年男人理論,幾句話和他們爭吵起來。
壯實中年人也心中有氣,懟起了干瘦中年男人。
“沒直接動手就好!”
莫問沒有介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股隱藏極深的神秘氣息。
站臺上的廣告櫥窗,隱約有一雙詭異的眼睛盯著站臺上的人群!
莫問瞇起眼睛:“占卜之術(shù)果然神奇,坐山八煞果然招來了不干凈的東西!”
他捻了捻王道士給的紙錢,不知道是否現(xiàn)在把錢“花”出去。
“你們吵什么吵,再能鬧也不會讓班車早點來?。俊?p> 其他乘客被三個人惹煩了叫嚷起來,三個人只好閉嘴。
和莫問擠在一條長凳上的大爺捧著個盒子,怒氣沖沖地敲了敲站牌:“車怎么還不來?都是你,要看什么夜景,現(xiàn)在可好,回不去了吧?”
婆婆或許走累了,錘了捶腿沒有理他。
大爺怒氣更盛:“又不說話!幾十年了,你除了提要求要錢的時候,就像個啞巴!”
婆婆面無表情,繼續(xù)捶了捶自己的老腿。
家常瑣事莫問無疑關(guān)切,他眉頭一皺,緊緊盯著廣告櫥窗。
詭異的眼睛露出詭異的笑容!
“他在笑!視線是公交車的方向,該不會是末班車來不了吧?”
莫問越來越緊張,鼻子里聞到了骨灰的氣味,還有某種火油的殘留。
類似的記錄在《聞到你的味道》里有不少,經(jīng)常在一些做白事的地方聞到,大概率是某個去世未久的亡魂。
“坐山八煞”逐漸清晰的惡意讓莫問皺了皺眉頭,緩緩把紙錢收了起來。
他改變主意了。
賄賂惡鬼是鬼故事里常見的橋段,可莫問并不喜歡。
他按照新學(xué)來的“六丁神斧”左右虛揮幾下,一掌拍在廣告櫥窗上。
“六丁神斧”不是全新的招式,而是用特殊的天干地支將桃花扇中的招式重新組合的結(jié)果,王道士說其中蘊含著“六丁護法神力”。
“轟”的一聲巨響撕開夜幕,嚇得吵鬧的人群噤若寒蟬,廣告櫥窗差點被莫問打碎了。
莫問有些尷尬硬著頭皮不做解釋。
“坐山八煞”的惡意讓所有人的情緒發(fā)生了變化,普通人的氣息變得陰柔,情緒變得軟弱,對周圍的人有些畏懼。
六丁神斧沒有生效,莫問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忍不住將紙錢又拿了出來:“王道士的紙錢到底有什么效果?”
等車的人都不敢大聲喧嘩,大爺站了起來,伸手拉了拉婆婆,婆婆自顧自的捶腿不理睬。
背包年輕人的表情有些奇怪,不時回頭偷瞄莫問兩眼,還疑神疑鬼地四處張望。
莫問瞇著眼睛上下打量:“感覺很敏銳嘛!也是一個靈感很高的倒霉蛋!嗯,還好還好,身上沒有詭異的氣息,沒有被臟東西糾纏!”
靈感高很容易被臟東西盯上,剛才其他人只不過是心情煩躁產(chǎn)生一些口角,唯獨他差點出事。
看向黑暗中汽車??康牡胤?,莫問免不了多想一層:“王道士算出了一切,安排我救他的命?還是他背后的鬼神,在煞氣之中做了手腳?”
背包年輕人左思右想掏出手機加價叫車,也不知道加了多少錢,很快來了一輛黑色轎車。
莫問皺了皺眉頭,黑色轎車上的氣息有些古怪,古怪到他聞不出異常。
“這輛車不簡單啊!”
大爺快步走到車邊,對背包年輕人說道:“小伙子,能不能送送我們?老伴兒腿腳不好,實在等不了!”
背包年輕人看了看婆婆,居然縮了縮脖子。
“噫?”
莫問坐直了身體,用余光看著貼身而坐的婆婆,又看向王道士所在的方向。
他思考片刻突然站了起來,扶著婆婆來到車邊:“這么晚了,還是捎老人家一程吧!”
不等年輕人拒絕,莫問扶著兩位老人坐到了車上。
背包年輕人縮了縮脖子,卻聽到莫問說道:“愣著干什么!上車!他們的車錢我來付!”
背包年輕人畏畏縮縮地坐到了副駕駛位上,莫問緊接著貼著兩位老人坐進車里,淡淡地說:“二位去哪兒?我送送你們!”
坐在中間的婆婆還是不說話,大爺捧著盒子目光閃了閃,吞吞吐吐地說:“春天公寓!”
住著無數(shù)老人的春天公寓?
莫問眼睛一亮,知道自己猜對了。
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在夜幕中疾行,走得是偏僻的路線,路燈少,車輛少,行人也很少。
所有人都不說話,唯有背包年輕人牙齒打架的聲音一直不停,雙手不停地擦著額頭冷汗。
莫問調(diào)勻呼吸,從背包里把折扇拿了出來:“別繞路!正常走!”
司機帶著黑色的帽子,看不清面孔,身上的氣息更加怪異。
黑色轎車的速度陡然加快,很快來到了春天公寓。
司機剛要停車,莫問突然開口說道:“開進去!”
大爺猶豫了一下說道:“不用了吧?”
莫問說道:“送人送到底!”
很快黑色轎車拐了進去,在一家塑料棚搭成的靈堂之前,十來個老人圍在棺木之前說些閑話,回憶死者生前的瑣事。
大爺捧著盒子往靈堂里走去,身邊的婆婆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蹤影。
看到靈堂前漆黑的棺木,還有靈堂上兩張黑白遺像,背包年輕人一下子癱軟在座椅之上。
幾秒鐘之后他快速爬了起來,哆哆嗦嗦掏出手機說:“就到這里吧!我要結(jié)賬下車!”
莫問拍了拍背包年輕人的肩膀:“先別下車!”
他掏出王道士給的紙錢對司機說道:“師傅,把我們送回去!”
看到莫問手中的紙錢,背包年輕人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返程的路開得很快,莫問幾乎沒有感覺到太多時間的流逝,很快返回了公交車站。
“到了!”
莫問拍了拍背包年輕人的臉蛋,這家伙眼皮不停跳動,八成在裝死。
莫問也不說破,直接將他從車里拖了出來。
黑色轎車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你們怎么回來了?”
壯實中年人問道。
莫問笑了笑:“這小子心腸好,故意叫輛車送兩老人回家,結(jié)果自己在車上睡著了。”
其他人笑了笑,不動聲色地退后了幾步。
看來沒人是傻瓜。
夜風(fēng)很涼,只是沒有了剛才的陰寒之氣。
“坐山八煞”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散盡,詭異的眼睛也隨著煞氣消失的無影無蹤。
很快最后一班夜車到了站臺,莫問連拉帶拽把裝死的背包年輕人扔上了車。
見莫問下車離開,背包年輕人突然睜開眼睛。
莫問隔著車窗將一張武館名片插在年輕人的背包口袋:“有事打我電話!”說著抬手指了指天空。
背包年輕人驚魂甫定,看到莫問的手指再次臉色煞白。
他想要說什么,公交車已經(jīng)開動了。
莫問回到自己的越野車,王道士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半天才說道:“白瞎了這么好的資質(zhì)!”
莫問沉思再三,開口問王道士:“剛才那輛車,是什么車?以我的眼力,從始至終沒有看到司機的臉。”
王道士長吁一口氣:“總有一天回來接走你我,你還早,老道卻不遠了!”
莫問倒吸一口涼氣:“難道……黑無常???”
王道士閉目躺在座椅上不再說話。
……
一張紙錢像是莫問與王道士之間的鴻溝,莫問使用的方式讓王道士默然無語。
兩個人之間理念分歧之大已經(jīng)無法用任何方式來彌合。
將王道士小心翼翼地的放在病床上,他突然睜開昏花的老眼:“明晚再來找我,能學(xué)多少看你的造化了!”
一身本領(lǐng)無人繼承的遺憾溢于言表,讓莫問一夜失眠。
越是鬼神縱橫,莫問越是理解修行的本質(zhì)。
修行是一條唯心之路,莫問不是初學(xué)者,他練了二十年,深深了解如果沒有內(nèi)心深處的認同,絕對有害無益。
……
第二天一大早袁胖子就帶著一個女生上門。
說“帶著”可能不合適,用“押送”更準(zhǔn)確一點。
女生差不多十六七歲,身材長相都不錯,一臉濃妝遮不住臉上的淤青,運動服上也有拉扯的痕跡。
林溪有些心痛,讓她又想起自己痛苦的回憶。
要不是同行的人還有女孩的父母,林溪都想打電話報警了。她拿了點藥酒想給女孩擦擦,女孩倔強地躲得遠遠的,滿臉桀驁叛逆和警惕。
看著女生氣鼓鼓的樣子,莫問頭大如斗,袁胖子給他出了一個肉眼可見的大難題啊。
莫問問女孩的父母:“小孩子今天不上課的嗎?怎么這么早就把人帶來了???”
女孩的父母之間非常生分,八成離婚了,兩人各占一邊,對視一眼不說話。
那女孩甩開父母的手,高高抬著下巴走到莫問面前:“他們管不了我,又怕我給跑了,打算把我丟垃圾一樣丟給你。你就是他們給我新找的家教?你這不是莫氏武館嗎,怎么還辦課外班???”
她臉上淚痕未干,一身戾氣。
無論是武術(shù)還是扇舞,莫問沒教過叛逆期的少女,盡量用心平氣和地語氣回答:“我們不教課堂里的知識,教的是做人的道理?!?p> 林溪扶額苦笑,一個女孩都叛逆到逃學(xué)了,能聽得進這種話才有鬼。
還好白小桃沒課,住在新租的宿舍里沒有回學(xué)校,很快趕到把女生拽到一邊低聲交談起來。小桃比女生矮了半個頭,壓不住她的囂張氣焰。
女孩的父母對峙著不說話,氣氛有些僵硬,家庭氣氛可想而知。破碎的家庭小孩子能學(xué)好才怪。
磨蹭了一個多小時,白小桃和女孩沒能談妥,好說歹說終于勸女生跟父母回校上課。
莫問有些頭大。
女孩的父母深表失望,他們并沒有真正了解白小桃,只是聽了一個名聲,把莫氏武館想象成成了某種“戒網(wǎng)癮中心”,期望對子女進行超常規(guī)的管束。
莫家武館的正式招牌其實叫“莫氏功夫扇體育學(xué)?!?,與附近中小學(xué)的合作超過四十年,秋校長送的“厚德載物”還滾燙呢。莫問對于輟學(xué)少年自然有一份規(guī)勸的責(zé)任,但無法替代父母給予小孩溫暖的家庭。
“老漢子說不定有辦法對付叛逆青少年……”
……
張威組織了一個精干的隊伍來到莫家,與莫問討論校慶演出方案,讓莫問監(jiān)控李蘭加動向的想法落空了。
外聘的舞臺編導(dǎo)非常興奮:“校慶舞臺會有很多高科技引入,我們要想辦法讓莫家扇舞重新成為千湖的城市記憶!”
按照多年以來的傳統(tǒng),在中小學(xué)校慶的時候,演出主角是在校的小學(xué)員,莫問進行領(lǐng)舞和引導(dǎo)??衫闲iL看了莫問在平波的演出,顯然不會滿足過于老套的演出形式。
話雖如此,為了平波的演出打磨了接近半年,將莫問多年的存貨掏之一空,創(chuàng)新性的舞蹈設(shè)計成了難題。
張威非常遺憾:“要是有川小姐在就好了!”
傘扇合舞的視頻讓他耿耿于懷,沒想到無意間的話讓莫問心里格外難受。
演出策劃的工作一直到晚上都沒有進展,他們尋找一些新的靈感。
……
時間過得很快,莫問周邊的各種事情進入了一個平緩的時期,各條線都沒有什么動靜,讓他有時間能夠與王道士深入交流。
連續(xù)幾夜莫問都跟隨王道士修行,辨認天地間各種詭異絕倫的“神煞”,讓他眼界大開。
隨著里程數(shù)的增加,越野車越開越順手,莫問也見識到更多王道士的本領(lǐng)。
被猴子稱為坑爹貨的《星占密祉》,在王道士手中發(fā)揮出了巨大的功效。
無論羅盤、古錢還是算卦,他都能順著指引找到非同尋常的“神煞”。
莫問用嗅覺加以驗證,都能聞到其中的神秘氣息。隨著眼界的開拓,莫問甚至有了將《聞到你的味道》重新整理的沖動。
“神煞之說,各有解讀。老道所學(xué)一脈,就在一個‘變’字,天時、地利、人和,變則生煞!”
王道士的精力更加衰微,眼神卻越發(fā)明亮,讓莫問有了一些不好的預(yù)感,他的時間不多了。
千湖城夜幕深沉,古老而寧靜。
一路上找到“神煞”有些微弱,與新死之人的亡魂一樣,難以造成太大的動靜,與平波遮天蔽日的瘴氣形成鮮明對照。
莫問向王道士請教,王道士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風(fēng)平浪靜,未必是福;疾風(fēng)巨浪,未必是禍?!?p> 僅僅幾分鐘之后,王道士的話就應(yīng)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