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下午的收拾,能夠考慮到的都差不多已經(jīng)做了,此時已是酉時七刻。
廚房。
桌子上擺滿了一大桌子菜。
“干燒巴縣大鯉魚,四斤重的?!?p> “洋芋片片炒豬肉片,厚切?!?p> “洋芋絲絲炒豬肉絲,粗細不勻?!?p> “炭烤野兔干,手撕的,灑了點洋芋藤藤干菜末?!?p> “白水煮巴縣大鯉魚魚頭,加了點洋芋干花花。”
桌上最令樸一群感到驚喜的是一壇酒,雖然未開封,但已是酒香四溢,醬香型的。
張淑芬早早的就把豆兒爹扶了出來,被安排在上首的位置,張淑芬自己則是坐在下方的位置。二人就等樸一群和麻豆收拾停當(dāng),出來。
樸一群和麻豆分坐兩旁,剛剛坐定,不等樸一群拿起筷子,豆兒爹扶著桌子站了起來,顯得很是莊重,嚴(yán)肅。
這又是唱哪樣?難不成爹也被感染啦?
“今天,是我兒一群的18歲生日,我有些話要講。”
麻豆看向爹,樸一群也是驚訝,今天語言竟然如此通順?
爹雖然平日里少有跟自己和豆兒說話,交流,整個屋子盡是自己和張淑芬斗嘴,打情罵俏,看來還是低估了爹,沒想到今日一開口,便像個大才。
“其實我也不曉得跟你講啥子,我個人就希望你學(xué)業(yè)順順?biāo)焖彀?,也沒別的,接下來要替那個人轉(zhuǎn)達兩句半。”
兩句半?就是護送我那人的兩句半遺言?
自從知道自己不是張淑芬親生兒子起,不知道多少次詢問自己的身世,可是,每一次爹都只說到松林里如何救我,然后將那個護送我的人掩埋。
每年還帶著我和豆兒去祭拜他。
但每一次說到兩句半的時候就說,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你的。
“為什么是18歲那天才告訴我?”
“因為這是當(dāng)初爹答應(yīng)了人家的,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等到你18歲才說?!?p> 到底是什么話,爹竟然如此守信。
“日月爭輝血染天,只身莫上莫西山。妖邪盡出......”
“兩句半就是這兩句半,護送你那人最后一句只說了四個字就咽氣了?!?p> 這就是那神秘的兩句半?
日月爭輝血染天,日月怎么爭輝?又不能同時出現(xiàn)?
只身莫上莫西山,這個好理解啊,帶個人一起去不就行了嗎?
妖邪盡出?難道這世上還真有妖邪?那我為什么十幾年都沒有見到過?難道它們躲起來啦?
有點莫名其妙,感覺這跟自己的身世也沒有啥關(guān)聯(lián)嘛。算了,這么多好吃的,盡想些沒用的。
咦,這酒真香,估計便宜不了。
樸一群起身,一邊伸手去拿酒壇子,一邊回答道:“爹,我記住了?!闭f完,已將酒壇子封皮打開了,一陣濃郁的醬香瞬間充盈著整個廚房。
“哇!好香啊?!甭槎垢袊@道。
“那先給你倒一碗。”
麻豆端起碗,樸一群給麻豆倒得滿滿的,還不忘囑咐道:“你小心著點兒,別灑了,多貴買來的呀?!?p> 說完看向張淑芬,說道:“娘,兒子給你倒一碗。”
“嗯,好,這碗酒,娘喝?!?p> 倒?jié)M以后,樸一群走到爹身邊,給爹的碗里倒?jié)M了酒,說道:“我知道爹娘擔(dān)心我和豆兒,出了遠門,你們看我平日里油嘴滑舌,擔(dān)心惹到別人,被別人欺負(fù)?!?p> “嗯?!?p> “但是,今天我要告訴你們,出了門,我就是豆兒的保護神,別人可以罵我,打我,甚至唾棄我,但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動豆兒,誰動她,我跟誰拼命!”
“好,你不但要保護好豆兒,還要保護好你自己,到外面別那么皮。”
張淑芬突然站起身來說道,然后又端起酒碗,接著說道:“喝酒之前,我要先提醒你們,這酒哇雖說是好,但喝多了是會醉的?!?p> “娘嫁給你們爹之前,在家里喝過酒,也醉過,醉了人事不省,啥也不知道,到了第二天,什么也不記得了。”
“以后,你們到了成都府,要少喝酒,盡量不喝酒,財貨在身上,容易招來禍端,喝酒更是誤事,知道嗎?”
“知道了,娘?!甭槎够卮鸬?。
“我會監(jiān)督著弟弟的?!?p> “還叫弟弟,爹娘早已將你許給群兒,出了門,在外面要叫夫君,該改口了?!睆埵绶艺f道。
“哎呀,知道了,娘,一時不好意思改口嘛?!甭槎惯€沒喝酒呢,整張臉都紅透了,像個十分熟的水蜜桃兒。
這倒是弄得樸一群有些不好意思,埋頭往自己的酒碗里倒著酒,然后放下酒缸,端起酒碗,說道:“至少今天可以一醉方休?!?p> “看把你能的,還一醉方休吶,也不知道這一碗過后,還能不能昂首挺胸,別像我那二哥當(dāng)年那樣,還沒有我一個女人能喝?!睆埵绶艺f完,碗口對著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碗酒見底兒了,還真是女中豪杰。
這麻豆和樸一群都沒有喝過酒,但眼瞅著張淑芬一口能干下一碗,也不示弱,二人紛紛端起酒碗,大口大口的喝起來。
“咳咳咳?!?p> 麻豆一陣劇烈的咳嗽,她被酒嗆住了。
張淑芬側(cè)身拍著麻豆的背,責(zé)怪道,“都說了不要逞能,嗆住了吧?”
咳嗽過后,麻豆不甘示弱,又端起碗喝起來,這一次,她掌握好了節(jié)奏,喝完還忍不住出聲。
“啊......舒服,好喝!”
樸一群又要給爹倒酒,張淑芬制止道:“別給你爹倒了,給我倒吧,你爹酒量特差,到我家提親那會兒,在我娘家一碗酒就倒了?!?p> “唉,娘,你不是私奔到山上的嘛,爹還去提過親啊?”樸一群一邊給張淑芬倒酒,一邊問道。
“嗨,別提了,娘就是因為這生氣,跟你外公鬧了矛盾?!?p> “你爹雖說窮,但對我那是百般依順,從來不忤逆我,況且于我有恩。
那會兒,你爹帶著一整只野鹿去提親,再怎么說一整只野鹿那時也值2、30兩銀子,也不少了,可是他就是嫌棄你爹窮,沒文化。
我當(dāng)時非常生氣啊,說,沒文化怎么了,他對我知冷知熱,有些有文化的人,也有人面獸心的?!?p> “群兒,你說我這話沒毛病吧。
但是呢,他就是說我那意思是在說他,非要說我說的他。
娘從小不愛學(xué)習(xí),他本來就看不上我,我就覺得他是針對我,一氣之下,就拉著你爹回了山上,當(dāng)天晚上我們就洞房了,也就有了豆兒?!?p> “娘,你說爹于你有恩是咋回事,怎么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呢?”樸一群問道。
“那時,我還年輕,不愛學(xué)習(xí),就喜歡射箭,打獵,于是天天背著家里人山上打獵。
有一次,無意中滑到,腳崴了,嚴(yán)重變形,根本走不了。
要不是在那山溝溝里碰巧遇到你爹,我肯定是喂了野獸了。”
“你爹呢是個出色的獵人,我又喜歡打獵,一來二去,我就經(jīng)常找你爹一起打獵,時間久了,我就發(fā)現(xiàn)我愛上了你爹。
他這人吧,雖說沒有文化,但對人真的很關(guān)心,照顧我更是無微不至。
家里都揭不開鍋了,每一次打到的獵物還大大方方的全部送給我,那段時間,我在我那些小伙伴兒面前,那叫一個風(fēng)光,人人傾佩我?!?p> “有一次打完獵,我到他家喝水,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家竟然一粒米都沒有,我就問他,獵物都給我了,你又沒有米,你吃啥?你猜他怎么說?”
“怎么說?”麻豆瞪大了眼睛,盯著張淑芬,問道。
“他說,餓個一頓兩頓的,又餓不死,只要你高興就好。我......”
張淑芬眼眶充滿了淚水。
“我當(dāng)時就決定了,這一輩子認(rèn)定他了。”
“在孩子面前說這些作甚?”豆兒爹說道。
沒想到張淑芬和豆兒爹還有如此感人的一段往事,寧愿自己挨餓,僅僅只是為了博得意中人一笑,自己比起爹來,真是遜色太多了。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豆兒照顧自己,呵護自己。
而自己呢,卻好像覺得天經(jīng)地義,覺得她比自己大幾歲,這是應(yīng)該的。
張淑芬一口氣又喝下了一碗酒,麻豆也跟著喝了一大碗,也沒人找她一起喝,她開始主動要就喝了。
樸一群擔(dān)心麻豆喝醉了誤事,在麻豆正要自己給自己倒酒的時候,伸手抓住了酒壇子,說道:“豆兒,別喝了?!?p> 麻豆倒是聽他的話,立刻放下酒壇子,起身往屋里走,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她已經(jīng)醉了。
樸一群伸手去扶她,麻豆一把推開,說道:“不要你扶,我又沒喝醉,剛才只是絆倒了腳,我去拿行李,咱們走。”
樸一群看她吐詞如此清楚,也就作罷。
順勢端起酒碗,往嘴里倒了一碗酒,這酒香是香,可后勁兒真不小,難怪爹當(dāng)初一碗便倒下了,許是喝得太急了,不勝酒力。
此時,張淑芬應(yīng)該沉浸在往日與爹的那些事上,呆呆的坐著,也不說話。
“但是我從來不后悔嫁給你爹,從來沒有后悔過!”
張淑芬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樸一群吃了一驚,詫異的看著她。
“你娘她喝醉了?!倍箖旱f道。
“看不出來呀?”
“肯定喝醉了,每次說夢話也是這一句,不是喝醉了,那是什么?難道是睡著了說夢話嗎?”
樸一群能感覺到爹說這話的時候略顯痛苦,越是強調(diào)越有可能在意,說明清貧的歲月還是將張淑芬當(dāng)年的激情早已磨滅,只是一直倔強,不肯認(rèn)輸罷了。
這又一次給樸一群上了一課,再一次讓他下定決心要掙大錢,很多很多的錢,她可不希望豆兒跟著自己受到半點的委屈,將來也只能在夢中訴說。
這算得上是樸一群的生日愿望吧。
等了半天,麻豆都沒有拿著行李出來,樸一群起身,對爹說道:“爹,我去看看麻豆,好半天了,怎么還不出來?”
“嗯,去吧,你娘喝醉了,但是她早就給你們準(zhǔn)備好了錢,我去給你們拿來。”豆兒爹支撐著桌子,站了起來。
爹都這樣了,他自己怎么走回去?
樸一群迅速上前,扶著豆兒爹,說道:“爹,我先扶你回屋,待會兒再來扶娘。”
“嗯?!?p> 豆兒爹屋內(nèi)。
豆兒爹從枕頭下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遞給樸一群,說道:
“這是娘給你們準(zhǔn)備的錢,出門在外,不要舍不得花,錢沒了,記得給家里寫信,娘再給你們存。
我和你娘都知道怎么在九天商貿(mào)給你們存錢,只要你們寫信說個地址就行。”
樸一群接過沉甸甸的錢袋子,心情沉重。
能不沉重嗎?這要是大戶人家倒是沒什么,可爹娘掙這點錢,不知道省吃儉用多少年。
看這錢袋子鼓鼓的樣子,爹娘恐怕從撿到自己就開始為這一天的到來存錢了。
一想到這些,向來大大咧咧,油腔滑調(diào)的樸一群就受不了。
心里包袱很重,自然壓力也就很大,這TM怎么還得清?。??
樸一群二話沒說,到廚房把張淑芬給扶了回來,放到牙床上。
“爹,你扶著娘,讓她坐著?!?p> 豆兒爹不明就里,只好照辦。
樸一群‘噗通’一聲,跪到地上,給爹娘磕了三個響頭。
“爹,娘,我走了,一定不會辜負(fù)你們的,我一定好好學(xué),好好練。”
雖然此刻樸一群還沒有想好自己要不要真如自己說的那樣,但他還是這樣說了,他也只能這么說。
豆兒爹輕輕放下張淑芬,伸手要去扶樸一群,他知道爹行動不方便,自己起來了,說了一句,“爹,保重?!?p> “嗯,記得寫信。我們雖說不識字,但我們可以去市集找你讀給我們聽?!倍箖旱f道。
樸一群實在害怕自己舍不得走,背著身,點點頭,然后出了門。
自己那屋內(nèi)。
麻豆正坐在地上,趴在包裹上,呼呼大睡。
“豆兒,醒醒,豆兒,你醒醒。”樸一群搖晃著麻豆,輕聲喊道。
“冷水,潑她就醒了。”隔壁傳來豆兒爹的聲音。
我怎么舍得用冷水潑她,等等就等等吧,也不差這一時三刻的。
樸一群索性坐到麻豆身邊,伸手將麻豆的頭靠向自己的肩膀,二人就這么坐著,抱著。
......
時間飛逝,大約一個時辰過去了。
麻豆忽然醒了。
樸一群松開麻豆,說道:“你醒啦?!?p> “我這是怎么了?睡著了嗎?我到底睡了多久?”
麻豆伸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連續(xù)問了還幾個問題。
“你喝醉了,現(xiàn)在感覺好些了嘛?”
“頭痛?!甭槎够卮鸬?。
不是說糧食酒喝了不會頭痛嗎?咋滴,買到假酒了嗎?
“不過沒大礙,咱們走吧。”麻豆似乎想起了大事。
“真沒事?”
“嗯,真沒事,興許出去吹吹風(fēng)就好了?!甭槎寡a充道。
這方面我沒有經(jīng)驗,也許麻豆說的是對的,那既然這樣,就出發(fā)吧。
二人背上行李,麻豆又問道:“跟爹娘跪別了嗎?”
“我跪過了,你要不要......”
麻豆迅速來到爹娘屋外,就跪在門口,磕了三個響頭。此時,屋里傳來爹的聲音,“走吧,快走?!?p> 樸一群和麻豆披星戴月,一股氣趕了兩個時辰的夜路,來到了一個叫望娘坡的地方。
回頭望著鷹嘴巖那座山,樸一群朝著那個方向跪下,麻豆見狀,也跟著跪下。
又是三個響頭。
“爹,娘,這次離開你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
聽說這望娘坡頗有靈氣,我和豆兒就在這里給你們磕三個響頭,希望這里的靈氣可以保佑你們平平安安,健康長壽。
好好的等著我和豆兒回來接你們?nèi)コ啥几砀??!?p> “保佑爹和娘平平安安,健康長壽。”麻豆也跟著說道。
“豆兒,天也快亮了,咱們就在這個望娘坡找個地方歇一歇,等天亮了再走。”
“咱們第一次出門,這一走就是兩個時辰,也不知道你的腳痛不痛?”
“弟弟,我沒事的,但是歇一歇再走也可以,也不急于一時?!甭槎拐f道。
“還叫我弟弟,忘了娘怎么說的嗎?”
麻豆扭捏,“夫君?!?p> 開了口了就好了,以后就習(xí)慣了,完事開頭難。
“走,不要再大道上歇息,去個稍微隱蔽的地方歇息?!?p> “啾啾啾。”
松哥兩只眼睛夜色中泛著光,瞧著樸一群。
“去吧,前面帶路,找一個干燥,避風(fēng)的地方。”
說完,就看見松哥開始往樹林子里走,樸一群背著包裹,拉著麻豆跟在后面。
沒多久,松哥在一個小石坡下面停住了。
這里背靠一座小石山,樸一群他們腳踩的地方也是一塊大石頭,比鷹嘴巖那塊大青石板還要大,確實是個好地方。
這松哥對環(huán)境相當(dāng)?shù)拿舾校瑹o論黑夜白天,他都能很快找到最近的,最干燥的,最避風(fēng)的場所,這是人類完全無法做到的。
松哥憑借的就是他那一身茶色的毛毛。
麻豆借著月光,尋了一個合適的位置,坐了下來,說道:“夫君,可以躺下來了?!?p> 樸一群并沒有躺倒麻豆的大腿上,而是并肩挨著麻豆坐下,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夫君這是怎么了?”
麻豆為此感到困惑,整整十七年了,她早已習(xí)慣了用自己的大腿給樸一群枕著。
今天忽然的改變,反而讓她很不習(xí)慣。
“豆兒,今天咱們出門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你不用再像以前那樣什么事都慣著我,知道嗎?”
“我盡量習(xí)慣吧,不過這種感覺真好,你的胸膛好寬闊,好有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