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兒察覺歐陽華敏動靜有異,問道:“歐陽哥哥,你要做什么?”話音未落,歐陽華敏的雙掌已連續(xù)沉沉擊打在缸內(nèi)四壁上。只聽得聲聲悶響,大缸卻紋絲不動,內(nèi)壁也毫無裂損跡象。
閔兒已明其意,遂道:“這個大缸太過結(jié)實,恐怕不易打破?!睔W陽華敏收掌停手,道:“應(yīng)當(dāng)不難。你試推一下缸壁瞧瞧,估計它已經(jīng)變成豆腐塊了?!遍h兒依言舉手便推,力到處內(nèi)壁登時砉然開裂,向外脫落下一大塊,缺出一個狗頭大小的破洞來。閔兒再推旁緣,缸壁接連寸裂脫落,破洞變得越來越大。
歐陽華敏笑道:“你要小心些,否則整個大缸都塌了下來,把你我埋在了里面。”閔兒驚嘆不已,好奇問道:“你這次使的是哪門子功夫?暗地里把堅實的缸壁弄得如同粉炭,觸手即碎,表面上卻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忒是不可思議了!”歐陽華敏道:“我所用的還是般若菩提功力,只不過把它和一套日常強身的掌法結(jié)合起來,深加研修,取了個名字叫做降魔般若掌。”
閔兒贊道:“難怪這等稀罕離奇?!鞭D(zhuǎn)而不無擔(dān)憂:“只是我們這樣打破大缸出去,可能會驚嚇著北海雙鷹等人,他們一旦胡鬧起來,容易給林外尚未去盡的強敵發(fā)覺,到時不好收拾?!睔W陽華敏道:“我已想好一個計較,正是要找北海雙鷹和十名侍衛(wèi)相助,共同對付林外那些惡人?!?p> 閔兒聽后不再言語,舉手繼向破洞之壁猛力一推。但見幾近半邊大缸如同燒焦的蛋殼一般,一下子四分五裂,碎落地上,空出了一個堪比窗牖的偌大缺口。兩人立馬跳出缸外,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北海雙鷹和十名侍衛(wèi)已經(jīng)圍了上來,個個一臉驚訝,惑然不解。
原來他們看到胡耆堂已率鐵騎方陣突圍而去,便從林邊轉(zhuǎn)回到車駕坐騎之旁,整鞍備馭,伺機潛逃。忽然聽見歐陽華敏和閔兒在缸內(nèi)似有動靜,盡皆過來探看究竟,想不到兩人竟能徒手將堅實的巨缸打破,輕輕松松擺脫羈牢。
北海金鷹打量著兩人,問道:“你們有什么妖法,能夠破缸而出?”歐陽華敏笑道:“以本相爺?shù)奈涔?,區(qū)區(qū)瓦缸,豈能囚困得住?!北焙=瘊椊鋫涮絾枺骸澳銈兿胍幼呤敲??”歐陽華敏道:“要逃走的是你們,而不是我們。不過你們現(xiàn)下只要駕車馳出樹林半步,必被呼延鎮(zhèn)南的騎兵發(fā)覺,車行不及騎速,你們斷難逃脫其等追趕。”
北海金鷹道:“我等正在商討善策,敢請相爺夫婦不計前嫌,還是跟著我們?yōu)楹谩!睔W陽華敏道:“我們二人當(dāng)然不會丟下你們不管。且王爺不在之時,你們須得聽從我的吩咐。”以其右相之職,這般要求并不為過。
北海雙鷹相互對望一眼,猶猶豫豫點了個頭。金鷹測問:“相爺有何吩咐?”歐陽華敏舒展了一下筋骨,不急回答,卻道:“如果你們純粹想要逃命,應(yīng)當(dāng)不難。只要繼續(xù)藏在林中,等到遠處那些惡人完事走后,便可安然脫身?!苯瘊椀溃骸跋酄斔陨跏?。但眼下不知王爺能否擺脫呼延鎮(zhèn)南那廝的追殺,叵測難料。我等想盡快趕回范夫人城,向祖渠黎骨都侯大人稟明情況,好做應(yīng)變之備?!?p> 歐陽華敏道:“從這里到范夫人城尚須時日,遠水救不了近火,難解王爺危急。你們?nèi)粝霝橥鯛斝?,眼前便有一個大好機會?!北焙kp鷹對胡耆堂忠心耿耿,皆道:“愿聽相爺指明?!?p> 歐陽華敏道:“今日之事,實多曲折,不管王爺是死是活,此刻關(guān)鍵是要留下證人,以便日后揭發(fā)呼延鎮(zhèn)南的奸謀,還王爺清白。否則王爺百口莫辯,即便跳進大河里也洗不清?!北焙cy鷹道:“相爺夫婦當(dāng)可為證?!?p> 歐陽華敏道:“我們兩人受大單于所派,被王爺下令囚禁押解至此。若是將諸般經(jīng)過照實說來,讓有心之人知道了王爺刻意為難大單于所任的官屬,從中挑拔是非,王爺更是負罪難逃。若要我們兩人撒謊瞞騙,定然不足為證。”此言不無在理,北海銀鷹急道:“相爺夫婦不宜作證,卻到何處去找證人?”
歐陽華敏隨手指向林外遠處仍在鏖戰(zhàn)求生的萬子夏八人,板上釘釘?shù)溃骸澳菐讉€漢人大俠便是最好不過的證人,只要把他們救下,決計能令呼延鎮(zhèn)南大罪難逃,死有余辜?!?p> 雙鷹和眾侍衛(wèi)登即反應(yīng)過來,不難明白言中利害干系,但呼延鎮(zhèn)南留下的騎兵仍遠勝己等之?dāng)?shù),當(dāng)中更有樓無恙等武功高手難以對付,相救萬子夏八人談何容易!銀鷹立顯遲疑,道:“相爺所言不假,能夠救出那些漢人大俠當(dāng)然是好,但僅憑我們十幾人,如何能夠救得了他們?”
歐陽華敏道:“我有辦法。十名侍衛(wèi)騎上正好帶有弓箭,少說也有數(shù)百,足夠?qū)Ω逗粞渔?zhèn)南的一兩百騎兵和樓無恙之流。我們就躲在林中用箭襲擊,即便不把他們射殺干凈,肯定也能嚇跑他們?!便y鷹仍是不放心,道:“那些騎兵遭到襲擊之后,若是沖過來與我們拼命,那可就引火燒身了?!睔W陽華敏道:“敵明我暗,他們摸不清狀況,定然不敢沖進樹林里來。”
北海雙鷹及眾侍衛(wèi)本已對呼延鎮(zhèn)南之眾恨之入骨,聽見歐陽華敏言之鑿鑿,鞭辟入里,頓時血脈賁張,信心大增。金鷹立馬下令,悉依歐陽華敏之計而行。事不宜遲,各人作速跨鞍勒馬,備弓抽箭,潛行至胡楊林邊,徑向呼延鎮(zhèn)南的騎兵一頓狂射。
呼延鎮(zhèn)南的二百騎兵正將萬子夏八人圍困在垓心,與樓無恙等九名武功高手合力強殲其等。忽見利箭如蝗飛至,猝不及防,立時有二三十人被射落馬下,余皆大驚,勒馬四顧,倉皇躲閃。
北海雙鷹等人殺紅了眼,十名侍衛(wèi)本就是深揀細遴而來的軍中好手,騎**湛,此際滿弓勁發(fā),利箭疾惡挾風(fēng),連連不斷,幾無虛發(fā),中者鮮得活命。虧得樓無恙等武功高手反應(yīng)靈敏,及時擋開來箭,且他們與萬子夏八人近身相斗,北海雙鷹等人旨在解救萬子夏八人,為免有誤殺誤傷之失,有意無意的令箭鋒盡量避開了他們左近,否則樓無恙九人倉促不備,為箭雨所襲,說不定也已難逃飲矢之禍。
萬子夏八人突然得到增援,絕處逢生,無不意外吃驚,喜極過望,頓即抖擻精神,英勇倍增。一下間哪里顧及是何人相助,只管趁著敵陣慌亂驚恐之際,向強敵痛下殺著。但見劍光如芒,簡剪無形,各個真不愧是些靠刀頭舐血營生的江湖大俠,八人協(xié)力畢盡平生解數(shù),頹勢逆轉(zhuǎn),幾個回合便將三名貪求冒進的昆侖劍士斬首刺胸,送他們?nèi)ヒ娏碎愅酢?p> 呼延鎮(zhèn)南留下的眾多騎兵趕忙四散開來,設(shè)法應(yīng)付北海雙鷹等人的箭陣。遇射之人左避右閃,全力擋拔來箭;也有人迅速取出彎弓,企圖以箭還擊,卻找不到箭敵的蹤影,只能無的放矢,朝著箭來的樹林方向亂射一通;其他兵將更多是躲至來箭不及之處,向著胡楊林中驚疑張望,不敢越前半步。頃刻之間,眾皆紛亂擾攘,惶惶失措,自顧不暇,哪里還有人去理會樓無恙等武功高手之間的爭斗死傷。
眼見呼延鎮(zhèn)南的二百將卒快要被射倒近半,一名看似領(lǐng)軍的頭目斷然勒馬躍出眾騎之亂,遠遠向胡楊林這邊偵察眺探。俄而一聲號令,不是揮軍向樹林內(nèi)殺來,而是果如歐陽華敏所料,領(lǐng)上一眾尚能跨騎執(zhí)韁的兵將,挾帶尚未絕命的傷殘同伙,朝著呼延鎮(zhèn)南大軍的去向瘋狂遁逃。
呼延鎮(zhèn)南既然早就親率大軍去追胡耆堂,而不管七家行頭最終是否被殺,這些被襲受驚之騎豈能不知主子心里面的輕重主次,突遇險情,自然只顧保全自己,哪可能肯替樓無恙父子死心塌地賣命。他們走后,白骨灘上便只剩下樓家父子、姚金星、楊普、昆侖六劍中的英一劍、老四及五妹等七人與萬子夏八人拼殺。轉(zhuǎn)眼間強弱易手,樓無恙一方從生殺予奪十拿九穩(wěn),變成了與對方艱難決斗。
然而樓無恙不甘一番苦心白費,全然不顧局勢之變,不自量力,孤注一擲,呼號余眾一味逞強使狠,仍欲必殺萬子夏八人不可。昆侖六劍剩下的三位因同門被戕,對萬子夏八人恨得牙齜目裂,同樣發(fā)了瘋似的以命相搏。奈何萬子夏八人面對萬騎之?dāng)成心芫S持,哪還懼怕眼前所剩的幾名強手!樓無恙七人莫說要除掉他們,就連想占一招半式上風(fēng)都已困難,弄不好反過來死在他們手里倒是大有可能了。
歐陽華敏看到此等情形,即命北海雙鷹等人停射。北海金鷹和十名侍衛(wèi)悉遵號令,收弓歇箭。北海銀鷹卻悻悻的望著樓無恙父子,惱恨一切事端皆因其兩人而起,狠狠罵了一句:“不能放過陰險狡詐、專與惡逆勾搭為奸的狗爺倆?!崩^抽雙箭向兩人滿弓連射。
樓無恙的武功身手確實厲害,酣戰(zhàn)中一抖劍尖,便將利箭挑開。樓中經(jīng)勒騎在旁助戰(zhàn),卻應(yīng)防不及,被一箭穿胸而過,登時口吐鮮血,搖搖晃晃,就要墜身落馬。樓無恙見狀大驚,趕急勒騎一閃,撤出戰(zhàn)陣,迅速飛身躍到樓中經(jīng)的坐騎上,將他抱穩(wěn)坐定。
姚金星、楊普看到戰(zhàn)局一變再變,已無可能達成預(yù)先之謀,也抽鞭回刀,退守到樓無恙父子的身旁。只有昆侖三劍寧死不肯罷手,仍在向萬子夏八人兇狠叫囂,瘋狂纏斗,簡直就像螳臂當(dāng)車,飛蛾撲火,不知死活。
樓無恙眼望生死懸于一線的樓中經(jīng),方嘆大勢已去,不得不急令昆侖三劍撤逃。但三劍仿佛聽不見,將其言擱之腦后不理,依舊銜恨惡斗不止。萬子夏八人占到了強勢,漸漸緩過勁來,深恨眾隨從慘遭屠殺,仇從膽邊生,立馬反守為攻,分頭撲向樓無恙七人,反倒要拿他們問罪報復(fù)。
樓無恙一看情況不妙,死命護住樓中經(jīng),伙同姚金星、楊普迅即放馬奔逃。萬子夏一方?jīng)]有坐騎,無法追趕,遂將一眾憤懣仇恨盡皆發(fā)泄到尚不知進退死活的昆侖三劍身上,群起而攻,合力殲之。昆侖三劍哪能同時抵擋住萬子夏八人!不出數(shù)個回合,那長得賊眉鼠眼的老四就被挑下馬來,遭擒在手。
那領(lǐng)頭的英一劍發(fā)覺續(xù)斗下去更要遭殃,這才清醒過來,不敢再挾仇自大,朝那五妹猛喝了一聲,急使眼色,兩人著即賣了一個破綻脫身,勒馬調(diào)頭疾撤。賈、張、李、樊四位大俠施展輕功夾道追擊,英一劍兄妹憑騎之速,方得僥幸逃掉。
一場生死大戰(zhàn)總算告終。因強敵已去,萬子夏八人自是用不著逃命了。但人人手執(zhí)兵刃,放眼環(huán)顧,卻見白骨灘上尸橫遍野,血氣熏天,冤魂難息。看到眾隨從無辜罹難,八人無不悲戚動容,潸然落淚。萬子夏激動抱拳,向著胡楊林中一揖到地,朗聲謝道:“今日我等八人能得活命,全賴各位恩人施箭相救,誠望出來一見。”
歐陽華敏已有言在先,要北海雙鷹和十名侍衛(wèi)一切聽命行事。當(dāng)即回應(yīng)萬子夏一句,轉(zhuǎn)而對北海雙鷹道:“樓無恙等人和那些逃走的敵騎必定賊心不死,難保不會盡速搬救兵回來算賬。你們須得趕快護送車駕輜重離開,至于林外那八名漢人,交由我來應(yīng)對即可?!?p> 北海雙鷹可能是良心作祟,正不太愿意面見萬子夏八人,聽了歐陽華敏的支使,一齊點頭答應(yīng)。想來他們與萬子夏八人曾在英雄大會上并肩作戰(zhàn),彼此相熟,如今胡耆堂與樓無恙密謀戕害七家行頭,陷其等于危難之中,北海雙鷹作為胡耆堂的隨行部屬,助紂為虐,難辭其咎。眼下雖然已助萬子夏八人脫險,但雙方見面仍難照實啟齒,就算將功補過,尷尬不說,也無法平抑萬子夏八人心中的仇憤。
金鷹有心替胡耆堂開脫罪責(zé),在歐陽華敏面前粉飾包庇胡耆堂的陰謀伎倆,把白骨灘之難全部推到了樓無恙父子和呼延鎮(zhèn)南身上。然后千叮萬囑,要歐陽華敏務(wù)必像他說的那樣向萬子夏八人言明事實,以便日后好為胡耆堂作證,澄清是非。他卻不知歐陽華敏早已暗中竊聽胡耆堂與樓無恙之謀,對其等彼此的惡劣算計了如指掌。
為免北海雙鷹等人對自己和閔兒起疑心,歐陽華敏不露聲色,欣然應(yīng)允,并向雙鷹保證:“你們盡管放心,本相爺即便當(dāng)著大單于之面,也一定要替王爺如實說清楚此事,決不會挾私報怨?!?p> 北海雙鷹得此承諾,如同吃了定心丸,留下那輛拉載歐陽華敏和閔兒及二人家當(dāng)?shù)暮喡R車,率領(lǐng)眾侍衛(wèi)和其余車駕避開白骨灘上萬子夏等人,從另一向馳出樹林,繞道往西急急而去。歐陽華敏惦記著青龍寶劍,解去捆綁家當(dāng)?shù)睦K索,打開壓在下面的那個大木箱,未見有翻動跡象,青龍寶劍仍藏在原處,便取出來劈斷鎖住大瓦缸的鐵鏈,將破缸推下馬車,清除干凈車上的殘渣碎片。忙忙碌碌的直等北海雙鷹率隊走遠,方才去掉偽裝,佩劍在腰,駕車出林。
兩人之所以讓北海雙鷹和十名侍衛(wèi)先行撤離,正是要亮出真實面目,方便與萬子夏等人相見。萬子夏等人先是聽見林中車駕蹄聲避而遠去,無不驚奇張望,莫知何故。過了好一陣子,看見兩名甚是眼熟的少年男女駕著馬車從樹林中出來,尤是惑然不解。賈無財和甄二娘隨即認出是歐陽華敏和閔兒,興奮不已,遠遠便迎上招呼。
歐陽華敏含笑回應(yīng),和閔兒驅(qū)車行近前去,見過賈家夫婦,又向其他行頭表明身份。一一禮畢,接著簡要述說北海雙鷹率領(lǐng)十名侍衛(wèi)躲在林中以箭相救的經(jīng)過,對自己和閔兒的功勞一點兒不提。萬子夏八人得知他們乃是被胡耆堂的十幾名部屬所救,既感慶幸,又無法消除對胡耆堂的憤恨,一時恩怨交織,全都說不出一句稱謝的話來。
歐陽華敏對八人道:“此中是非曲直還很多,晚輩過后再向眾位大俠詳細分說。現(xiàn)下我們得抓緊離開這里,以防樓無恙等敵眾搬得救兵,去而復(fù)回?!?p> 萬子夏八人點頭認同,但不忍遺棄眾隨從的尸首,趕忙分頭把他們從亂尸叢中找出來,七手八腳抬到歐陽華敏和閔兒的馬車上,運入胡楊林中草草埋掉。匆促間在樹叢中卻好發(fā)現(xiàn)有十多匹空騎,估計它們多半因主人已死于戰(zhàn)陣,受驚落荒竄入樹林里面。萬子夏八人各各牽了一匹,代替其等死傷之駒,利于更快趕路。
昆侖六劍的老四被擒之后便被點了要穴,一直昏死在地。趙、馬兩家行頭主張把他殺掉,萬子夏不許,讓兩人把他捆綁起來,塞到歐陽華敏和閔兒的馬車上,一同盡速離開白骨灘。
從萬子夏等人的言語中,歐陽華敏得知昆侖六劍的老四真名叫英四杰,其六劍中已死掉的三人分別叫英二杰、英三杰和英六杰,單單那個五妹的叫做英五雄。他們與英一劍加在一起,號為“昆侖劍雄四杰”,是積石山彤霄宮當(dāng)今之主弦成子的門下高徒,經(jīng)常與朝中權(quán)臣石顯、五鹿充宗、牢梁等人往來,卻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所以歐陽華敏從未聽說過他們。
萬子夏是彤霄宮上一代之主靈虛真人的弟子,算起來是劍雄四杰地地道道的同門師叔。平素彼此無甚交往,但因共同參加英雄大會,萬子夏對他們多少還是念及同門之誼,實在想不到他們竟然與另一位同門師叔樓無恙聯(lián)手加害七家行頭。驚怒之下,當(dāng)然想設(shè)法弄明白其中緣故,是以留下英四杰這個活口,待稍后安定下來盤問查究。
因怕遇見敵軍或追兵,一行車騎避開商旅要道,向東南荒蕪的沙漠之地而行??祚R加鞭急趕了三四十里,才敢放慢腳力,在一處小小的綠洲湖泊邊停下,人畜濯洗喝飲。萬子夏看看天色已晚,命一行車騎就地安歇,等到明日探明路向,再取道南歸。
歐陽華敏看到其等八人又傷又累,翻身下馬便直撲湖邊勺水入喉,顯得饑渴困頓不堪,便和閔兒從馬車上取下隨行攜帶的干糧,分給他們以作餐膳。這些行頭靠漁肉商賈暴富,平素山珍海味、瓊漿玉肴已成習(xí)慣,雖然饑餓,吃著干糧仍是難以下咽。
但萬子夏和賈家夫婦對歐陽華敏和閔兒還是非常感激,走近前來詢長問短。歐陽華敏遂將樓無恙如何使計引誘七家行頭到匈奴來設(shè)謀加害、先求助呼延鎮(zhèn)南父子、后利用胡耆堂、至終招致呼延鎮(zhèn)南率領(lǐng)大軍在白骨灘大肆殺戮的諸多事實告訴其等。萬子夏和賈家夫婦聽后,如從噩夢中驚醒,震怒憤恨幾不能自制。其他行頭在旁聽見,也都圍集過來,對樓無恙父子恨入骨髓唾罵。
他們雖然早有預(yù)料樓無恙會在暗地里搞鬼,企圖重新瓜分強霸長安九市,但萬沒想到從樓家擅自增收長安九市的地頭費,借與七家行頭和解之機鼓動其等干預(yù)破壞匈奴人的英雄大會,已是奸謀之始。樓無恙父子用心如此毒惡,蓄謀如此之久,惡行令人發(fā)指,天地豈能容之!七家行頭悲憤攻心,當(dāng)場歃血為盟,發(fā)誓回到長安京城之后,定要合力鏟除樓家。
萬子夏畢竟與樓無恙是同門師兄弟,較為謹慎,按壓住火氣,探問歐陽華敏和閔兒為何要跑到匈奴來,并與胡耆堂的部屬為伍。歐陽華敏尋思他必因?qū)ψ约汉烷h兒多有不解,尚或懷疑自己所言之實,為堅定這些老于江湖的行頭對自己的信任,加之家門仇恨長久積壓心埂,也欲一吐為快,便將家門遭難、苦尋真兇、潛伏追蹤胡耆堂的前前后后詳細說來,只是隱而不提與師父劍牘先生、杜青山和《太公兵法》有關(guān)的情節(jié)。
萬子夏聽明來龍去脈,方似解去心鎖,御下心中疑慮。八位江湖老手對歐陽華敏的家門不幸甚是同情動容,幾近眾口一詞認定胡耆堂必是歐陽華敏所要尋找的大仇人。但他們也知道胡耆堂在匈奴稱王稱霸,勢力強大,歐陽華敏前去向他尋仇,無異于以卵擊石,肯定是仇未報而身先死,是以均勸歐陽華敏先回大漢,等待日后復(fù)仇之機。并略表相助之義,預(yù)計說不定哪天胡耆堂就會到大漢來,到時眾家行頭合力將他拿下抵命,當(dāng)可助歐陽華敏報仇雪恨,也正好出掉今日這口惡氣。
歐陽華敏情知此種可能實在渺茫,萬子夏等人自必巴望能拿胡耆堂解氣,但會不會真心助己報仇就不得而知了,況且從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胡耆堂未必是真正的家門大仇人,仍須詳加查證。便婉言拒絕萬子夏等人的勸說,坦誠道:“晚輩的家仇不敢有勞各位大俠分心,倒是有一件機密大事,各位大俠若是愿意盡心去辦,必定能讓樓家父子的惡行公諸于天下,論罪伏誅,死有余辜?!?p> 萬子夏八人一聽,全都唰地伸長脖頸,勁頭十足。甄二娘對歐陽華敏和閔兒最有好感,深信其言,搶先發(fā)問:“歐陽少俠有何差遣,只管照直說來。莫提是機密大事,就是小事一樁,我賈家夫婦也會竭盡全力去辦?!比f子夏跟著道:“少俠但說無妨,無論巨細,我等定會酌情處之。”
歐陽華敏道:“樓家父子的惡行,不僅是陰謀設(shè)陷,企圖除掉你們八位大俠,侵吞長安九市。更有甚者,他們還參與殺害當(dāng)今皇太子劉驁的逆謀?!?p> 萬子夏八人聞言大為驚愕,實難相信會有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歐陽華敏便從自己隨同師叔甘延壽護送太子前往西域說起,直到王皇后及皇宮衛(wèi)尉王鳳密令其護衛(wèi)太子宮,追查謀害太子的幕后主使為止,將太子屢遭謀害危難之時與樓無恙父子有關(guān)的情節(jié)詳說細辯,案證鑿鑿,直叫萬子夏八人聽得如聞晴天霹靂,震顫駭然。
賈無財?shù)溃骸斑@等誅連九族的大案,應(yīng)當(dāng)立馬交由朝廷出面緝拿樓家查辦?!睔W陽華敏不愿將太子面臨廢立的艱難處境說出來,言簡意賅道:“正是因為案情重大,皇后娘娘和王鳳大人慎重起見,才遲遲未命朝廷緝拿樓家歸案,要留待查出那幕后主使之后,再將其等所有奸人一網(wǎng)打盡?!?p> 馬大俠質(zhì)疑道:“堂堂帝皇之家,想要查明那幕后主使,豈不如烹小菜一碟,實是容易不過?;屎竽锬锎罂擅髂繌埬懽屚貘P大人率領(lǐng)皇宮衛(wèi)士把樓家抄了,然后將樓家父子往火盆油鍋上一架,他們兩只烏龜王八蛋哪敢不乖乖的把什么幕后主使及其奸謀詭計、朋黨比周全部吐個一干二凈!”
歐陽華敏道:“假如樓家父子至死不肯張口,皇后娘娘豈不是要擔(dān)濫用私刑,草菅人命之責(zé)?”馬大俠道:“她是舉國至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冤枉錯殺一兩個草民有何稀奇!”歐陽華敏聽了,心里面不免有氣,想到這些行頭平日里胡作非為慣了,眼中已全無王法可言,當(dāng)即直言駁斥:“就算皇后娘娘此舉無人敢議論是非長短,也會打草驚蛇,讓那真正的幕后主使藏匿遁形,逍遙法外!”
馬大俠看見歐陽華敏煞是認真,始信其言,不再理論。萬子夏沉吟已久,隨即接話問道:“依少俠之計,敢情是想要我們八人出力幫忙,查出那個幕后主使?”歐陽華敏道:“正是。晚輩已掌握了一些樓家的罪證,但勢單力孤,難奈那幕后主使屢屢勾結(jié)江湖之眾,橫加阻撓暗害。目前只知那幕后主使號稱傅大人,還查不出他的身份端倪,無法確定他具體是個什么人。然則樓無恙父子受他指使,必定清楚他的真人實相,你們要找樓家算賬,正好可以設(shè)法先把那個傅大人查揪出來,稟報皇后娘娘和王鳳大人,到時無需你們動手,便可置樓家于死地了?!?p> 萬子夏又問:“我們?nèi)ゲ槟莻€幕后主使,焉知皇后娘娘和王鳳大人能否相信我們?”歐陽華敏道:“此件差事乃是絕密,所知之人不多。晚輩當(dāng)日受命之時,僅有王皇后、王鳳大人和閔姑娘在場。各位大俠只要以受晚輩之托為由,先私下去找王鳳大人,秉明今日經(jīng)過,并將晚輩之言轉(zhuǎn)告他,再提密查傅大人之事,王鳳大人應(yīng)當(dāng)會予以信任見用,之后你們便可一同磋商應(yīng)對樓無恙之計?!?p> 萬子夏感慨良多,道:“少俠之言甚是在理,此案正是我們與樓家父子統(tǒng)統(tǒng)算清新債舊賬的絕好機會,值得一試。要不然光靠我們在市井里輪刀舞劍,即使殺了樓家父子,也是挾仇報復(fù)之舉,既要受官府追責(zé),也不足以服眾。更何況樓無恙也不是吃素的料,他在朝廷中有眾多權(quán)貴撐腰,我們雖然也有些依靠,但若是點著燈籠明地里向他興師問罪,弄不好反可能再遭其算計?!?p> 賈家夫婦及李、樊兩位大俠聽見萬子夏這般說來,皆表贊同歐陽華敏之議。其他三家行頭卻尚有猶豫,趙大俠道:“當(dāng)今天下太平,哪曾想到還會有此等荒誕險惡之事。說不定那個傅大人便是天上掉下來的瘟神,有飛天遁地的能耐,即令我等盡力追查,未必就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張大俠也道:“那個幕后主使連堂堂當(dāng)朝太子也膽敢強行謀弒,其必定不是尋常人物?!憋@然不無隱憂。
馬大俠更道:“若是遲遲查不出那個幕后主使,我們還要不要找樓家算賬?一旦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什么傅大人,到頭來我們不僅白白辛苦一番,最怕的是延誤時日,我們尚未及向樓家發(fā)難,已先被樓家收拾干凈了。”
樊大俠聽不下去,仗義執(zhí)言道:“管他那個幕后主使是什么神仙妖怪,我們七家人手眾多,大可分頭行事,一邊對付樓家,一邊暗中追查那個傅大人。只要他還在世上,保準(zhǔn)能把他從十八層地牢里翻查出來,人人砍他十刀百刀千刀,把他剁成肉泥,教他永世不敢再膽大妄為,謀害儲宮帝胄!”
萬子夏止住眾人爭議,果斷道:“此事就這么定了。結(jié)局并非旦夕可知,大家先不要畏難而退。回到京城見到王鳳大人后,我們酌情一起詳細合計合計,相信一定能查出那個幕后主使,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樓無恙這類興風(fēng)作浪、陰邪歹毒之人?!壁w、張、馬三位大俠聞言,不好違逆萬子夏之命,方無異詞,默然從計。
歐陽華敏看到其等意多茍且,便道:“三位大俠其實不必太過顧慮,眼前正有一人,可供追查那個幕后主使傅大人的真實面目?!痹趫霰娙苏犞履福M皆驚訝不已,馬大俠茫然探問:“少俠意屬何人?”歐陽華敏把目光移向馬車上的昆侖劍老四,道:“就是這個參與謀害你們的英四杰了?!?p> 一眾大俠立朝英四杰看去,但見他因穴道未解,尚自昏迷不醒。萬子夏對歐陽華敏所指不無意外,向他詳問因由。歐陽華敏道:“劍雄四杰曾受那個傅大人指使,欲置晚輩于死地,幾近得手?!彼鞂⑵浔弧皠π鬯慕堋奔蠢隽鶆ψ窔⒌慕?jīng)過,以及落入冰河后無意中聽到的情況說了。
眾家行頭除了萬子夏,盡皆罵罵咧咧,激動亢奮起來,馬上解開那英四杰的穴位,把他弄醒,交由萬子夏和歐陽華敏盤問。趙、張、馬三位大俠存疑在心,翹手立在近旁,豎耳聆聽,急欲知道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