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三伯娘死的第三天清晨,沒有風,天色卻暗得重沉。
我已經走到三伯娘家門口,抬頭望,是還未消散的青煙,心情也顯得有些低沉。
房頂上的灰瓦掛著露珠,時不時的滴落兩顆在地上,并沒有聲音。
我推開門,首先進入眼簾的是方合院,黃白的冥旗在煙霧中比較顯眼,再往后是黑漆棺材,神龕上是三伯娘生前的黑白照片,里面的白熾燈照得棺材發(fā)亮。
一陣清風而過,撲面而來的是錢紙和香的味道,還好并不沖鼻。
二哥亂而蓬松頭發(fā),揉著有些惺忪的睡意的眼睛向我走來。
“早!現在沒人,先去廚房里面烤火。”
我回應了一聲,便徑直向后院走去。
他家的方合院呈“日”字,后院是茅廁和馬廄,因為場地的緣故,廚房被安排在后院。
他家養(yǎng)了一只大黑狗,大黑狗和我們很熟,見我前來,只是轉頭瞥了瞥,然后轉過頭去閉上眼睛。
前院的紙香味蓋過了廚房里的味道,我雙手交叉放在肚前,這是春末,天已經沒那么冷了。
廚房里有三個火爐子,爐子很大,上面蓋著黑乎乎的炭煤。對了,他家的炭煤也在這后院,就是黑狗睡著的后面。
我四處望著廚房里的東西,又望了望黑狗,今天的黑狗不太正常,以往我們前來,它都會向我們搖著尾巴,并伸懶腰。
可能是因為有家喪的緣故,狗也提不起精神來。
二哥打著哈欠,從前院方向穿過堂屋而來,自三伯娘生病起,他就沒好好睡過覺,這一晚是他守夜。
他向我遞了一支煙,
“等哥們起來,我就去睡覺了,你們要在這里幫忙著?!?p> 我點了點頭,望向黑狗,
“今天的狗有點不正常?。《紱]得精神?!?p> 二哥順著我的眼光望向黑狗,
“管它的,昨晚上就這樣了,這時候也顧不上它?!?p> 說著還打了一個哈欠,我望了望他,讓他去睡覺,我先幫他看著。
關于喪事我們從小耳濡目染的,有一個人守夜,無非就是怕長明燈滅了,要添煤油,我只要看著燈,不讓燈滅就可以。
可能是因為是親戚,又可能我已經成年,所以面對死亡這種事情,并不覺得可怕。
他點上煙,看了看時間,嘴里嘟噥著,
“才六點過,也行,你幫我看著,有事去煤礦上叫我就行,我先去睡一會兒?!?p> 我點頭,就和他走到大門口,他特意交代道,
“記得一定要看好長明燈,其他暫時沒事?!?p> 我點頭,這時一個黑影向我們這個方向走來,不一下靠近我們。
“三哥~”,二哥說著,從口袋里拿出煙。
“拔顧,你們咋子?”拔顧是二哥的名字,我們幾個都是從小就一起玩到大的堂兄弟。
二哥說明情況,一邊往外煤礦方向去,最后說了句,
“麻煩你們了哈,三哥!”
三哥讓他快去休息,我們二人就走向堂屋。看了看長明燈里面的油,添了一點,就又往廚房去。
黑狗又轉頭看了看我們,再轉頭回去,它轉頭的時候,剎那間,我似乎看到它的眼睛里面暗紅,然后又變得空洞得啥也沒有。
“這狗?有些奇怪?!?p> 我對三哥說,三哥說了句,“不管它!”我半疑半惑的就跟著三哥走進廚房。
他找了一條凳子,我們兩個坐在凳子上,東說了一些,西說了一些,天就逐漸明亮了起來,親戚些一一進門,往后面來。
我四奶奶先到,她到廚房看見我們倆,打了一下招呼,就出去了,我哥和大嫂他們也開始起床洗漱。
“涂夢,這個狗有點不對勁嘛!”
夢哥走過去黑狗那邊,并叫著黑狗的名字,
“好像真的,叫都不叫一聲?!?p> 正巧這個時候,四老爺也進來看了看,眉頭皺起,就說了一句,
“這狗吃到東西了。”
四老爺在我們那里德高望重,活到他那年齡的和他那么大輩分的,我們村子已經屈指可數也就那么幾個了。
他說這話我們自然也是重視起來。
我和三哥起身往黑狗走去,
“四老爺,它吃到啥子了?!?p> 三哥問了一句,
四老爺唑了一口山煙,沉悶了一會兒,才吐出一句,
“人骨頭!”
就在這時,我們眼睜睜看見夢哥從黑狗肚皮下面,拉出一塊骨頭。
骨頭很粗,很白,從外貌上看,不像動物骨頭,更像人的大腿骨。
“這他媽……?!眽舾缯f了這么一句,再沒說下去。
我有點懵,同時感覺心里有絲絲的緊張,身體不由地向后退了幾分
“這……”
三哥膽子要大一些,走過去,順勢拿起骨頭,望了望,
“這好像真的是人骨頭?!?p> 隨即又慌張的將骨頭丟在地上。我們幾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沒有一個人說話。
“狗吃著這東西,就會變成這樣,而且……?!?p> 四老爺沒有說完,然后說,
“必須要趕緊催吐,把肚子里面的骨頭吐出來?!?p> “這狗,這幾天我們一直拴著,沒有出去過,這骨頭哪里來的?。?。”
我大嫂說著這話,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是的,這幾天我一直在這里,狗就一直栓在這里,一邊是可以看廚房,一邊是怕嚇著來的孩子,前兩天都還活蹦亂跳的。
“涂夢,你去先找點酸給他催吐,我去叫你幺老爺來看一眼。”
我們在廚房找了一些酸菜的酸,夢哥給他灌了進去,看見黑狗干嘔了兩下,卻什么都沒嘔出來,依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幫忙的村里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到來,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將黑狗關到馬廄里面,先準備三伯娘的喪事,后面的人再打算。
大嫂膽子也大,把那骨頭埋在了炭煤下面,就走向外院去,招待來的人。
我們將黑狗關在馬廄里面沒多久,四老爺就和幺老爺來了。
幺老爺先到堂屋看了看,這才向夢哥打聽黑狗在哪里。
幾個人不慌不忙的,就往后院的馬廄去,看了看里面的黑狗,四老爺輕聲的問,
“有沒有喂酸?”
夢哥說,
“喂了,干嘔了兩口什么都沒吐出來,人些陸陸續(xù)續(xù)的來了,就暫時把它關在這里面了。”
幺老爺也喜歡抽山煙,唑了一口山煙,吐了一口煙霧才緩緩說道,
“目前只有先關著,一會兒還有你媽的法事要做,你準備一下,這個事情要等做完法事再商量?!?p> 幾個人又不慌不忙的出去,有幾個村里的人看著有些奇怪,但是想著都是我們一大家族的人,大概是商量我三伯娘的事,也就沒過來了湊熱鬧,而是在廚房烤著過。
三伯娘的法事在八點鐘就進行了,因為這種小法事只要她的一個親身兒子在場,我們就沒去叫二哥。
夢哥身穿白布衣,頭戴白布帽,跪在方桌前。
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們都看到一道黑影從后院跑出來,速度很快,以至于我們都沒看清楚是什么。
以為是貓,就沒有多管,就等著法事做完。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嫂從后院走出來,把我和三哥拉在半邊說,黑狗從馬廄里面掙脫鐵鏈跑出去了。
我和三哥對視了一眼,在人群中找四老爺,找到四老爺,把他拉出到門口,就給他說。
他往我幺老爺方向看了看,然后說,
“法事還一時半會兒做不完,你們先去把黑狗找回來,多找?guī)讉€人,一定要找到黑狗,實在找不到就回來告訴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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