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失去
游尾郡，靈楊縣，酒澤鄉(xiāng)，落葉村。
夜雨微現(xiàn)在就在這里。
“砰砰”
夜雨微手中那把黑色的劍——夜月，正將一塊木頭砍成兩截，然后他又放上一塊木頭，又一次拿著劍砍下。
夜雨微的背影還是同以往一樣孤獨(dú)。
聽到身后的聲音，夜雨微轉(zhuǎn)過頭，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他一下?lián)溥M(jìn)了卓君雪的懷里。
“姐姐，你回來了?”
卓君雪抱住了懷中的夜雨微，轉(zhuǎn)過身子看了穆千城一眼。
“你看到了嗎?”
“……”
…………
“我們離開洛陽之后，也許是上天垂憐，雨微的病情突然有了好轉(zhuǎn)的跡象，面色也開始紅潤。”
“雖然如此，但因?yàn)橛腥~青尋的劍傷，他還是不能全力出手?！?p> “再那時(shí)，上官玄出現(xiàn)了，帶著手下四名五毒派長老。”
“那絕對(duì)是我這輩子再不想回憶的噩夢(mèng)?！?p> “五人手段陰險(xiǎn)，縱然是我和雨微聯(lián)手也只是僥幸逃脫?！?p> “雨微殺了其中三人，自己卻也中了上官玄一記重劍，摔下了山崖?！?p> “等我找到他時(shí)，他已是奄奄一息?！?p> “幸運(yùn)的是，雨微活了下來，可也卻幾乎忘記了一切，他忘記了自己的劍法，忘記的自己的生活?！?p> “當(dāng)然，也忘了我……”
“我?guī)е晡?，逃到了妙仙派曾?jīng)的一處暗應(yīng)，陳大媽家里?！?p> “雨微很乖，他把我當(dāng)做了姐姐，很聽我的話，我叫他留在了那里，等我回去?！?p> …………
“雨微……”
穆千城神色復(fù)雜，想要走近。
但夜雨微卻是將頭埋在了卓君雪身后，緊緊攥著她的衣角。
“姐姐，我怕……”
穆千城心里“嘎噔”一聲，腳下頓住，伸手摸著自己的臉。
是啊，我殺了這么多人。
夜雨微此刻的狀態(tài)就像是初生不久的嬰兒，對(duì)煞氣之類的極為敏感。
自己，不能靠近他。
卓君雪在夜雨微耳邊說了什么，而后夜雨微蹦跳著進(jìn)了屋子。
屋子門前鋪著一層地磚，撬開一塊地磚，卓君雪將一份包裹取出，扔到了穆千城手中。
“這便是那《九陰九煞十八法》的下篇，你自己看吧。”
穆千城一層一層的打開包裹，取出了一本血色的古籍。
古籍是線裝的，封面像是涂抹了某種特制的油，即便是過去這么多年，依舊保存得很好。
封面上的七個(gè)隸書大字帶著攝人心神的魔力，讓你忍不住去揭開它的封面，去窺探里面的惡魔之語。
相傳百年前此書出世，著書者心力交瘁，當(dāng)場(chǎng)暴斃。
狂風(fēng)驟起，萬里晴空變作了漫天厚重烏云。
天上下了血雨，九天神雷落下，似想要將這不詳之書劈成碎片。
有五步王蛇舍身爬出，將這書吞入口中，驚雷滾滾之下，王蛇成了熟蛇，但因此，這本書得以保存。
十年后，有獵戶于山谷之中見一王蛇尸體。這尸體不知存在了多久，卻仍然是肉香彌漫。
獵戶取之為食，得蛇腹中書，閱知，血染雙目，精神崩潰，殺盡村中七十二口人。
當(dāng)然，這是傳說。
據(jù)神鋒門所知，事實(shí)的真相是獵戶得蛇腹中書，還未待打開便已是氣絕。那村莊是被當(dāng)時(shí)的五毒派掌門，上官月所滅。
而上官月自己也死在了回五毒派的路上。
沒人知曉殺死上官月的人是誰，也沒有人知道那人為什么要?dú)⑸瞎僭隆?p> 而至此，《九陰九煞十八法》下篇終于失傳于江湖。
這本書象征著死亡和不詳。
這本書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它所記載的那九種毒藥，而是它那種將人心的貪婪和惡不斷放大的魔力。
穆千城隨手翻了一頁，瞥了一眼。
一股邪惡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想要講這本書里的內(nèi)容全部記下的沖動(dòng)沖擊著穆千城的心神。
“砰”
穆千城果斷地將書本合上，已是汗如雨下。
四周好像一下子冷了幾分，放佛游蕩在世間的所有惡鬼都將他們的目光匯聚在了這小小的院子里。
而卓君雪則是似笑非笑的看著穆千城。
穆千城抹去頭上的汗水，同刀一樣鋒利的目光掃過卓君雪的身體。
“你看過嗎?”
“看過又怎樣?沒看過又怎樣?”
“如果你看過，那我一定會(huì)在這里殺了你!”
“那我豈不是一點(diǎn)反抗之力也沒有?”
“所以，你最好告訴我你沒有看過?！?p> 卓君雪笑了，笑得像是在挑釁一般。
“我看過?！?p> 風(fēng)吹來，帶走了庭院老杏樹上的最后一片葉子。
殘秋已殘，斜陽未死。
陽光一點(diǎn)點(diǎn)退下，先是屋子、庭院，繼而是卓君雪河穆千城，最后是整個(gè)村子，所有的一切都暗了下去。
穆千城的劍已拔出，卻又收回了劍鞘。
然后他轉(zhuǎn)身。
“不，你沒有看過?！?p> “否則昨天你就不會(huì)去游尾樓了。”
穆千城不相信卓君雪再看過之后還能保持自自己的心神。
他的身子跳下土坎，消失了。
屋子的門被打開，走出來一個(gè)四十幾歲的農(nóng)婦。
“小雪，聽說你有朋友來，我去村口稱一斤豬肉吧！”
“唉，他人呢?”
卓君雪嘆一口氣，像是很失望。
“不用了陳姨，因?yàn)樗粫?huì)再來了?！?p> 這被叫做陳姨的農(nóng)婦卻是皺眉叉腰，對(duì)著卓君雪一頓訓(xùn)斥。
“小雪，你不會(huì)又把人家趕走了吧?不是我說你，你這爆脾氣得改，必須得改!”
……
晚秋的夜有些冷?；\子里的那些鴨子緊緊擠在一起，用彼此的體溫溫暖這一個(gè)整體。
屋子里的燈很黯淡，桌上擺著幾道家常菜。
沒有肉，但有豆腐，有青菜，中間還擺著一碗炒雞蛋。
菜上還冒著熱氣，夜雨微吃得很香，卻依然只吃了一小碗米飯。
他的飯量一向很小，酒量卻很大，陳年花雕他也能七碗而不醉。
這奇妙的差異就好像他有兩個(gè)胃一般。這兩個(gè)胃一個(gè)負(fù)責(zé)裝酒，一個(gè)負(fù)責(zé)裝飯，而它們之間又發(fā)育得極為不平衡。
卓君雪伸出手，抹去了夜雨微臉上的飯粒。她笑得是那樣溫柔，溫柔得好像踩在絨絨的青草地上，喝著消暑的綠豆湯一樣的感覺。
那個(gè)溫柔的女子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
而窗外什么人也沒有。
有的只是無邊的夜。
無邊的夜下，穆千城微微抬頭，月光透過云層照在他的臉上，晶瑩發(fā)光。
他的身后，噼啪之聲響起。火光中，隱隱有厲鬼哭笑之聲，那本《九陰九煞十八法》的下篇燃起紫色的火焰，很快化作了一堆黑色的灰燼。
有關(guān)這本書的一切，自此消失于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