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壽又道:“兩個白甲怪物再加兩個牛錄的卡倫哨,這小子立下的功勞可真不小啊!大帥賞罰分明,唯才是舉,打算如何安排這小子呢?”
袁崇煥白了他一眼,佯怒道:“你與這小子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大帥,俺也是第一次見他呀。”
“那你堂堂一介副總兵,怎會替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子討賞?”
“大帥,俺……俺這不是求才心切么?”
袁崇煥大笑道:“某堂堂孫師高徒,還看不出來你的這點小心思么?如你所愿,便在你的刀盾營里,做一個小兵吧?!?p> “小兵?大頭兵?”
祖大壽驚呼道:“大帥,這不妥吧?俺看這小子斜挎長弓,手握精鐵長矛,背上背著的好像也是一柄長劍,讓他做個刀盾兵,會不會太寒磣了?”
袁崇煥斜睨著他道:“要不讓他去趙率教那兒?或者干脆去滿桂那兒?看這小子的樣兒,騎射之術(shù)應該不俗,滿桂那家伙應該會很喜歡的?!?p> “別別別!俺要!俺要!”祖大壽連忙討?zhàn)垺?p> “你是陣前大將,都到你的營里了,具體如何使用,還不是隨你安排?!?p> 袁崇煥一邊說一邊轉(zhuǎn)向城內(nèi),居高臨下地盯著黃重真牽著馬的背影看了稍頃,又道:“只是,某怎么覺得這小子對于紅夷大炮的興趣,遠勝其他呢?”
祖大壽也看見了黃重真緊緊盯著紅夷大炮的樣子,有心替他解釋,但笨拙的嘴又不知如何開口,稍頃才沉聲說道:“此乃我軍最大憑恃,也是最大秘密,若說他是奴酋費盡心機才打入寧遠的細作,想想也不太可能吧?”
“可他出現(xiàn)的時機實在是太過湊巧了,由極北南下的經(jīng)歷和送來的軍情,又實在是太過驚人,究竟是怎樣的人物,才能教出這樣的學生呢?”
袁崇煥思索許久,沉默許久,直到黃重真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的盡頭,最終也想不明白,只能微微一嘆,道:“管他呢,兩個白甲怪物與兩個牛錄的卡倫哨,總不可能作假,如此少年勇士,先用了再說唄?!?p> “大帥英明。”祖大壽粗壯的腰身微微彎下,由衷地抱拳行禮。
由大定門長長的城門洞子,剛剛進入寧遠城的時候。
黃重真就看到了一大群高瘦高瘦的士分成了好多組,或拉或拽或推,正要將好幾架極其威猛的大炮,移到城墻上面去。
這些大炮好像是剛從城外的壕溝里搬運出來的,黝黑的炮身上還沾著泥雪的痕跡,那龐大笨重的炮身,讓搬運它們的人顯得分外笨拙,也格外吃力。
“奇怪,怎么沒有炮架呢?”黃重真小聲地嘀咕道。
“炮架?什么炮架?”耳聰目明的周吉湊上來小聲問道。
“就是能讓這些笨重的大炮,快速移動的座駕?!秉S重真微微扭過頭解釋道。
“能讓如此笨重的大炮快速移動?這個世界上還存在這種東西?你吹的吧?”周吉頓時斜睨著他,一副你真會吹的樣子。
“馬車你總該見到過吧?!秉S重真也將眼睛斜睨一點兒過去。
“這……好吧?!敝芗D感無言以對,旋即又道,“這是什么大炮?看上去比虎蹲炮可威武多了,就是不知道威力怎么樣?!?p> “這是袁帥從西洋紅夷那邊重金購買來的大炮,故名紅夷大炮。其勢如奔,其聲如雷,其速如電,建奴甫一遇見,必定為之膽寒,匍匐而不敢寸進?!?p> “恃堅城,憑大炮?”周吉想起了錦州阻擊戰(zhàn)之戰(zhàn),黃重真曾與之探討過的,袁帥針對建奴的戰(zhàn)術(shù)。
“沒錯。堅城自然就是寧遠,山海關(guān)更是一夫當關(guān),大炮就是這紅夷大炮了?!?p> “你尚是首次來到寧遠,對于這些卻怎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面對周吉質(zhì)疑的問詢,黃重真神秘一笑,道:“因為我?guī)熥鹱钌瞄L的,乃是夜觀天象之術(shù),也就是只看天上的星星,就可以知道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本事?!?p> “這我當然知道!你會么?教教我吧!”
黃重真攤攤手道:“很抱歉。我?guī)缀醣M得師尊平生所學,卻唯獨對那星宿占卜之學無絲毫興趣,也怎么都學不會。”
“好吧,好可惜啊?!?p> “不過師尊說,我有個二師兄全盤承襲了這一絕學,且大有青出于藍之勢。”
“真的嗎?他在哪兒?”
“十一年前撫順之亂的那一夜,為了救我而被建奴抓走了,還有他那剛滿五歲的小女兒,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p> “十一年了,以建奴的殘忍……哎,請節(jié)哀,別傷心,你還有我們這些兄弟。”
周吉拍拍他的肩膀,黃重真朝他咧嘴一笑。
在寧遠才待了兩天,黃重真就知道袁崇煥治軍確實是頗為嚴謹?shù)摹?p> 除了那些重傷的傷員之外,他與周吉這些輕傷的戰(zhàn)士,也就抵達寧遠那天稍作修整了一下,第二天就被編入各個營中,開展了訓練。
本以為好歹也能混個騎兵伍長當當?shù)闹芗瑓s與黃重真一起被分到了祖大壽麾下的刀盾營里,雖然被提拔成了什長,卻仍然讓他好生郁悶。
他的麾下除了黃重真,還有“王馬張”這三個老兵,以及另外五名新丁。
刀疤劉挺自請與之一隊的要求,在已經(jīng)分配好了的情況之下,無疑是極其過分的。
然而,祖大壽盯著他的那張丑臉看了半天,非但沒有呵斥,反而揮揮手就當同意了。
因此,身為什長的周吉,手下就真的有了十個兵——五個老兵,五個新丁。
“王馬張”三條老狗油滑沉穩(wěn),刀疤劉挺沉默堅毅,五個新丁活潑小白。
周吉認為自己好歹也算立下了一些功勞,尤其是“活捉”黃重真這個好像會不少事情的神秘少年,堪稱大功一件,便對安排很是郁悶。
這下輪到黃重真反過來安慰他了,每當完成一輪較高強度的訓練之后,便都會拍拍他的肩頭,道:“莫要氣餒,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
大帥這是在磨礪我等,你不覺得這些時日以來,在三位老哥和劉大哥的傾囊相授之下,你我的戰(zhàn)斗技巧以及對于戰(zhàn)場的理解,都在一日千里地精進著么?”
周吉顯然對于“自己是金子”這種認可,還是很贊同的,于是很快便也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開始努力地學習提升。
“平時多流汗,戰(zhàn)時少流血。”
黃重真絲毫不拿自己是這個小隊里年紀最輕的新丁,而是經(jīng)常用一些經(jīng)典語錄,“老咔咔”地與戰(zhàn)友們共勉。
對此,與之并肩作戰(zhàn)過的“王馬張”三個老兵,以及刀疤劉挺這個當之無愧的百戰(zhàn)之士,總是笑吟吟的,就像對待自家晚輩那樣,照拂并且期待著他的成長。
其余五個新丁雖比之略微年長,卻無論如何趕不上他那堪稱恐怖的戰(zhàn)績,因此也對他極為認同。
可惜了“趙老狗”那個青年糙漢,在錦州阻擊戰(zhàn)之前,就為了掩護年輕的戰(zhàn)友而戰(zhàn)死了,多少令人感到有些唏噓。
但逝者已矣,生者奮發(fā)便成了這個世間永恒的主題。
楊國柱充分利用了卡倫哨遭到全殲的最佳時機,竟硬是憑借著一百多名的兵力,將偵察范圍向北抵達了渾河南岸,往東抵近了遼河左岸。
數(shù)日之后,他便派遣麾下快馬送來密報——渾河北岸與遼河右岸,確有大批建奴集結(jié)的現(xiàn)象,并大有渡過渾河與遼河,南下西進之勢。
袁崇煥合上密報,略一沉吟,便下令將楊國柱提升為前方偵察兵的總指揮——千夫長,并從祖大壽的麾下抽調(diào)了三百騎兵給他,以加強對建奴動向的偵察。
寧遠城的防御設備已基本完善,袁崇煥卻仍不滿足,下令繼續(xù)在城外挖掘壕溝,并力排眾議,下令拆除了一切與城池互為犄角的堡寨。
所有的紅夷大炮、虎蹲炮、三眼鳥銃,所有的軍隊,也都集結(jié)到了城內(nèi)。
他還下令堅壁清野,讓麾下踏著積雪將方圓十里內(nèi)的竹木砍伐并搬運到城里來,粗壯的樹木做成檑木,也可制作成弩箭,至于細長的,至不濟也可以當柴燒。
黃重真就這樣在袁崇煥的麾下,與寧遠城里所有的軍民一起,堪稱分秒必爭地準備著戰(zhàn)爭的再一次來臨。
時光流轉(zhuǎn),很快就來到了臘月二十三。
這是華夏傳統(tǒng)中很重要的一個日子,是送灶神回到天上向玉皇大帝匯報工作的日子,也代表著地上的華夏年關(guān),真的很近了。
不管是有家沒家的,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想家,以及管理家中那口小灶之神的。
寧遠城里的氣氛從早練的那一刻開始,就顯得有些淡淡的憂傷了。
然而,黃重真覺得袁崇煥著實是有些才華的,竟只用了一大鍋又一大鍋,料廉卻夠足管飽的,又雜又糙的臘八粥,就將所有軍民的心,收拾得服服帖帖。
沉浸在老錦州成了一堆廢墟里的周吉,呼哩嘩啦地吃得眼淚都留下來了。
黃重真卻抱著一只碩大的粗瓷破碗,撇著嘴小聲嘀咕道:“啥破粥???連紅豆都沒有一顆!而且臘八早就過了,忽悠誰呢?”
道覺亦糯
登上了歷史類推薦榜,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