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魚的成人禮,就定在今日。
周疆巳會替代魏王,行封地之禮。
地在魏國西北邊陲,非富饒之所,是魏國近些年,滅他國而得。
這件事情,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可偏偏在這時候發(fā)生了。
魏氏之中,最先獲得封地的不是世子,而是郡公主,還是郡公主之中的養(yǎng)女。
李錚與魏知魚,只有過兩次會面。
對她的印象,還一直停留在她的仙靈氣質(zhì)上。
或許正是因為這,魏王才最疼愛這個養(yǎng)女吧。
魏王的妻妾們,都是大魏國的豪強出身,其王后更是大驪皇族。
將來魏王不在了,他的所有子女,都可以因母系勢力,依舊過得很好,而魏知魚就不好說了。
或許提前給一塊封地,是在為此而做打算。
到今日,李錚至大梁,幾近兩月。
兩月之中,幾乎所有的話題,都是圍繞著他展開的。
今日,風(fēng)頭終于被魏知魚搶走了。
魏王養(yǎng)女的成人典禮,許多人都受到了邀請。
對大梁來說,又是一樁盛事。
李錚沒有去,但他聽說,司徒牧去了。
他不去的理由,第一,不是很重要,第二,到了那里,一定會見到魏王后,也一定會有魏王后與司徒牧聯(lián)手,向他發(fā)難。
完全沒有必要,去趟一次渾水。
水榭之中。
李錚穿戴的整整齊齊。
上身靛藍,下身黑紅,又有金絲滾龍鑲嵌其中,這正是大驪君侯的禮服。
“公子不去參加成人典禮,何須又穿戴這些?”
李信露出疑惑。
不見人時,李錚一向都很隨意。
“早上起來就上身了,脫下去,又得穿上來,麻煩!”
“難道公子是說,今日有人會上門?”
李錚點頭。
“可是那司徒牧?”
李信想了一想,又繼續(xù)問。
“該是司徒牧了,他第一次來,對我是拉攏,是試探,也是宣威,這一次來,是因為他對大梁的局勢,已經(jīng)有了更加清楚的認識,他要重新審視一下我!”
“重新審視?”
李信露出了疑惑。
“對的,司徒牧審視我,也是在把握自己,在這一場大梁的對決中,會有多大的勝算!”
這場對決,從兩月前就開始了。
先是魏王的淡化不成,李錚大出風(fēng)頭。
后聯(lián)絡(luò)韓父,聯(lián)絡(luò)滄海書院,聯(lián)絡(luò)各方氏族,設(shè)計魏璧,錚龍繞梁,破壞魏王計謀的同時,也在給司徒牧找麻煩。
司徒牧呢?
到大梁后,拉攏四賢,去信魏王,挑選皇后,也是一樣沒有閑著。
自始至終,這場對局,都是在圍繞未曾謀面的魏王展開。
因為雙方都清楚,魏王露面之時,就是塵埃落定之日。
交鋒已經(jīng)有一個月了,要想知道自己勝敗如何,在魏王不出現(xiàn)前,就只能看看對手的反應(yīng)。
“想來司徒牧以為,會在成人典禮上,見到公子,那公子不去,他就只能親自來了?!?p> 李錚看了一眼天空。
日上高頭,已是正午。
“對的,他要來了?!?p> 這次見司徒牧的地方,并非大堂,而是水榭之中。
看打扮,司徒牧是剛剛出宮,還是一身大驪官府在身。
“你就像是知道了我會來?”
沒有邀請,司徒牧也不客氣,徑直坐到李錚對面。
“你不也在等著我入宮嗎?”
李錚做出了請的手勢。
在長案上,已經(jīng)泡好了茶水。
司徒牧大笑,笑得很張揚,驚動了正在水中嬉戲的鴛鴦。
“哈哈,那你為何不去呢?”
“明人不說暗話,魏國朝堂氏族,多有心向我者,而魏氏卻多有心向你者,我若是入宮,被人圍住,又或是見到了魏王后的質(zhì)問,該如何呢,反駁,更加惡了魏國王族,不反駁,影響了我的名聲,還是不去為好。”
司徒牧還是大笑。
“真是沒想到,一個魏知過,就讓你想了這么多,魏國氏族多向你,那是因為他們給你了好處,將來你成功了,他們會跟著飛黃騰達,將來你失敗了,也很難會影響到他們。
而魏氏,乃魏國共主,他們才是魏國的主人,對于他們來說,江山已經(jīng)有了,怎么樣守護好,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跟著你,你失敗了,他們可真就是一無所有了,跟著你成功了,但除了封王之外,還能有什么呢,難道魏王要做皇帝不成!”
司徒牧的膽子一向很大,說起話來,也渾然不像個監(jiān)察宮廷禮法的官吏。
不過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
“聽起來有些道理,不過不能深究,一旦深究,就會發(fā)覺司徒大人的錯誤!”
司徒牧仰著頭,作了思索。
“那我問問,怎么就不對了?”
“因為你讀書少?!?p> 司徒牧一笑。
他像是被氣笑的。
“你從何而知,我就讀書少,你難道不知道,我自小就是尚武帝欽點的神童嗎?”
“既然你不信,那我就告訴你,想一想大驪是如何得天下的,再有大商是如何得天下,這你可知曉?”
“哈哈,是有些道理。”
司徒牧已然明白,李錚要說些什么了。
商,本是一方國。
在幾近百年的時間里,通過五次輔佐夏皇子即位,從五郡之地,坐擁天下二十二郡之多。
其后一戰(zhàn)而破夏都,立下了國祚。
所以說,從方國王到皇帝,中間還是有很漫長的過程。
要是將目標細化的話,魏王的人生,還有很多小目標才對。
“那你再說說,我們兩個,誰會最終勝利呢?”
司徒牧又問。
一個是為妖后效力,一個為自己而爭。
“是我?!?p> 李錚還是很自信。
“為什么會是你?”
“你若不是沒有把握的話,又怎么會來探探我的反應(yīng)?”
被說破心思,司徒牧也不躁。
“哈哈,我還是不信,魏國是魏王的魏國,他可以獨斷乾坤,你拉攏的那些個氏族,又有多少能影響到魏王呢,再者,魏國四賢,也就只有一個韓父,能死心塌地地跟著你,你又能做什么呢?
你再想一想,太后給的條件,魏王怎么會拒絕,那可是兩郡之地,魏王想要的,不正是這些嗎?
所以呢,你的處境很危險,若是你愿意,我當初提過的條件,到現(xiàn)在依舊有效,我勸你啊,還是和我一起回去吧,我們一起為哀帝正名,將一個天下人都以為、戰(zhàn)功卓越的尚武帝,釘在大驪的恥辱柱上,難道不是一件美妙的事嗎?”
忠心。
對于司徒牧這種人,是不存在的。
他只有感興趣和不感興趣,他對李錚,就一直很感興趣。
他是想借著最后的機會,再拉攏李錚一次。
“不好,我想要的,我要自己拿回來,你心虛的原因,并非是我在大梁的所作所為,而是齊國的戰(zhàn)局,對大驪很不利!”
到這里,司徒牧的神色終于變了。
陰冷充斥了他整張臉。
“鎮(zhèn)龍門,又是鎮(zhèn)龍門,不然你不可能這么快得到消息!”
齊國的戰(zhàn)事,有專人用飛鴿,給司徒牧傳信,他可以很快的知道,李錚可沒有這樣的本事。
只能是鎮(zhèn)龍門了。
“從哪里來的,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王沒有如愿出兵,反倒是燕人又阻攔了趙國一把,所以面對齊國的,依舊只有大驪,但今日的大驪,那勝齊國了。
這一場敗仗,打掉了大將軍的威嚴,打掉了大驪的雄風(fēng),自此之后,鎮(zhèn)府將軍們,會真正地擁兵自重,皇帝的威嚴,會在他們頭上散去。
天下的土地,會都到這些大氏族手中,所有人也會覺察到,這個龐大的皇朝,其實已經(jīng)被人給架空了,不是嗎?”
李錚的話,字字珠璣,字字在理。
就像是一根根的鋼針,扎在了司徒牧的皮膚里。
有個詞專門來形容這種情況,叫做土地兼并。
大驪的土地兼并成風(fēng),現(xiàn)在就只差揭掉帽子了。
決定天下的,從來不是大梁,而是東方齊國。
司徒牧沉默了。
他漸漸地漲紅了臉,能夠感受得到。
他的憤怒。
“都是那該死的鎮(zhèn)龍門,若非鎮(zhèn)龍門的刺客厲害,陳長生豈能如此得意!”
將錯歸結(jié)于鎮(zhèn)龍門,這是應(yīng)該的。
大將軍司徒越最厲害的,就是斥候,這群斥候,可以讓他看破戰(zhàn)爭的迷霧,真正地做到知己知彼。
讓他在戰(zhàn)爭中,無往而不勝,甚至可以刺殺敵軍首領(lǐng)。
鎮(zhèn)龍門最厲害的殺招,也是刺客。
他們可以跟蹤,潛伏,刺殺,施展所有的手段,來專門對付司徒越的斥候。
這樣一來,司徒越的威力,幾乎就少了一半。
不是說司徒越的實力不濟,而是剛好遇到了鎮(zhèn)龍門。
“那這么說,你是承認了,對吧?”
“哼,你也想多了,只要魏王一插手,鐵甲軍一出,齊國立即大敗,然后再利用魏王的威勢,收攏軍鎮(zhèn)的勢力,重新收攏天下權(quán)力,大驪,依舊會是大乾皇帝的?!?p> 司徒牧說的,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這也是魏王在妖后眼中,極其重要的緣故了。
“第一,割地給魏王,魏王怕是不會要,因為這些地,實際上不在皇帝手中,在氏族手中,西州鄧氏、瓜州旌陽侯,必定會起兵反抗,甚至引發(fā)天下響應(yīng),局勢只會更難。
魏王也在看齊國戰(zhàn)事,只要大驪勝利,他才會倒向大驪,現(xiàn)在大驪敗了,你覺得他還會考慮這嗎,司徒明月著急了吧?”
李錚有條有理。
今日,他就是要讓司徒牧心服口服,也讓皇都中的司徒明月知道,他的心志。
“這樣會讓你成為皇帝嗎?”
司徒牧的語氣慢了下來。
“不,這只是讓天下亂而已,天下一亂,群雄四起,最終誰能獲得江山,還需得去爭奪,不過,屬于司徒明月和司徒家的輝煌,一定會過去?!?p> 司徒牧盯著李錚半晌,最終沒有言語。
他離開的時候,神情帶著落寞。
高手過招,點到即止。
裁判未出現(xiàn),似乎勝負似乎已經(jīng)分了。
這時候,身著丫鬟服飾的小花,正從李錚背后出現(xiàn)。
“公子,隴南郡來了消息,魏王輕裝騎行,早就秘密出發(fā)了,很少有人得知這消息?!?p> 已經(jīng)出發(fā)了。
果然猜的沒錯。
“出發(fā)有多少日呢?”
“推算該有十日?!?p> 小花又道。
“難怪司徒牧?xí)祥T,或許他早就知道了,魏王這個裁判,已經(jīng)出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