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偕行
在有了塔露拉的地圖作為指標之后,盾衛(wèi)們的速度雖然有所減緩,但卻省去了一些走偏、修正路線的過程,因為這段時間她都已經(jīng)將這一帶探查熟悉了。
此外,孩子們的腳程實際上也沒有想像中那般不濟,在達里婭的帶領(lǐng)下沒多久,就已經(jīng)可以勉強跟上游擊隊戰(zhàn)士的腳程、不至于成為拖累了。
盾衛(wèi)們見到此,不禁內(nèi)心對這些孩子的評價提高了許多,從他們初次見面他們就對己方的重甲毫不畏懼殺將上來、能夠忍受一路上急行軍造成的勞累,從這種種跡象來看,是一整群成為游擊隊戰(zhàn)士的好苗子。
而塔露拉與葉蓮娜的談話,他們則表示相當樂見,葉蓮娜平時因為身上的寒氣四散,再加上她一直很想要完美的成為「愛國者的女兒」角色,她平常表現(xiàn)得實在像個小大人,因此,他們很少有機會看到她能與同齡人有過這樣長的交流。
「談?wù)剨呑约喊??如果可以,我也想聽聽妳的故事……」葉蓮娜此時依然與塔露拉走在隊伍中段,而這時,反倒是小白兔子向她發(fā)問了。
而這時,兩人的話題已經(jīng)講到個人身世之上,葉蓮娜已經(jīng)和她吐露了自己與兄弟姊妹們在礦場上所經(jīng)歷的一切,她的親生父母、祖母與「黑簽」,塔露拉則開始斟酌要吐露出多少東西較為合適,雖然不同人之間的苦難是無法類比的,但自己從未有過如她這般的掙扎求存。
「與妳相比,我很幸運……應(yīng)該說幸運得多?!瓜啾扔诘V場上出生的葉蓮娜,她無論是在龍門、或是被帶到烏薩斯之后,都從未體驗過食不果腹的感覺,而在逃離了城堡之后也有了西里爾的照拂,衣食無缺,甚至連礦石病的藥品也不虞匱乏。
這讓她有些自我懷疑,自己在這些人面前、若連受過的苦都不一致,她真可以與他們一同團結(jié)在一起嗎?
「那很好?!谷~蓮娜的話語中隱隱有些羨慕,也許從塔露拉這一身打扮她便已經(jīng)猜出一二,她由衷欣羨著對方至少有過身為正常人的時候。
葉蓮娜雖然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親生母親的面孔,但母親體內(nèi)的源石結(jié)晶卻已在她的血液之中流淌……
感染者與感染者的下一代是什么?仍然是感染者,這可不同于奴隸——至少,奴隸在外表上與常人無異,或許還有可逃脫的機會,可礦石病長出的源石結(jié)晶卻是騙不了人的。
母親血液中的源石結(jié)晶會隨著臍帶的血流而輸送到胎兒體內(nèi),這些結(jié)晶會讓胎兒在母體之內(nèi)時就染上礦石病,這學(xué)術(shù)上稱之為「母子垂直感染(Mother-to-infant transmission)」,而這個過程幾乎是難以阻斷的,因此絕大多數(shù)的感染者……都不會愿意生小孩。
孩子是愛情的結(jié)晶,但在感染者身上,似乎就成了一種流毒無窮的途徑……
「或許吧……我曾差點被教育成一個惡心的貴族小姐、一個烏薩斯的幫兇,和一個陰謀家,然后我從那種生活中逃走了……這多虧我手背上鑲嵌著的源石結(jié)晶幫了我一把?!顾独瓝崦约河H自在礦場上鑲嵌的那塊源石。
如今,她「必須」接受自己作為產(chǎn)生的后果。
「塔露拉……妳的遭遇并不普通,但這并不妨礙妳成為我的同胞……」葉蓮娜對此很敏銳,她希望藉由這話給她一點支持,但似乎卻讓塔露拉的思緒更加混亂。
「感染了礦石病就是同胞嗎?只有感染者算是同胞嗎?」塔露拉她帶著幾分迷茫對此發(fā)問了。
她想到了在那座廢城中……那些想要吃了自己孩子的大人,造成滅絕人性的慘案的始作俑者,他們是感染者。
而最近發(fā)生的只在數(shù)小時之前,將自己與達里婭他們拋下,帶著所有人的水源和食物一走了之,那些叛徒依然是感染者。
「不……,還是有愿意與游擊隊交換物資,甚至主動提供物資或情報的普通人,他們——」葉蓮娜說到這里也停了下來,她想到了自己思想上的誤區(qū)。
因為感染者受過苦,所以感染者要互相扶持,即使痛楚使他們更加懂得珍惜,可又豈是感染了礦石病就會變成好人?
葉蓮娜想到了在游擊隊據(jù)點被掛起來示眾的一具具尸體,那些有些是違法亂紀的惡人、也有些是私自偷竊游擊隊倉庫里儲量的竊賊,但他們也大都是感染者。
「唉……比起身上有沒有漆黑的病灶,我想更重要的、得先是個好人,而妳,我認為妳是個好人,所以妳是我的同胞。」葉蓮娜微微嘆息,并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當然,如何定義好人與壞人之間的模糊界線又是另一個無比宏大的命題了。
西北凍原之上缺乏法律,即使是烏薩斯帝國歪曲而不成熟的法律也完全無法走到帝國的北邊疆土,留下的只有冰冷而蒼白的溫度。
公正的審判向來是奢侈的東西,但在正義并不不存在的地帶,沒有法條、沒有法官甚至是犯罪的制裁者,那又要如何建立秩序?所以游擊隊不依從法律,而是根據(jù)軍規(guī)來落實秩序。
「謝謝?!顾独蛩乐x,她一直以來都想要和這個國度的邪惡做斗爭,她經(jīng)過這話,已經(jīng)有些懂得西里爾所說的「不只有感染者」是什么意思了,感染者確實是在這塊土地上被迫害得最為慘痛的存在,但這并不代表普通人就輕松。
就如同科西切他的公爵領(lǐng)一般,讓感染者過得豬狗不如,才會讓普通人稍有安慰,才能夠使他們說服、麻痹自己。
但感染者或者普通人的身分之別雖然重要,但在烏薩斯的影響之下,她已經(jīng)不免將之與善良、邪惡綁釘起來了。
﹊﹊﹊﹊﹊﹊﹊﹊﹊﹊﹊﹊﹊﹊﹊﹊﹊﹊﹊﹊﹊﹊﹊﹊﹊﹊
「嗯……葉蓮娜,我想,我有件事情想要和妳坦承。」這讓她打算不再掩藏自己的來處,至少,她不認為有必要和她隱瞞,而且這也是避免一行人到達之后激化出不必要的矛盾。
「哎?」她的耳朵聞言高高的豎了起來。
「我其實就來自于你們所說的薩卡茲城池,我們組織名為「整合運動」……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你們想要找到我們的營地?」她隱隱壓低聲音把這話傳遞了過去,至于原因,她認為這話讓盾衛(wèi)們聽到只會讓整件事情更加復(fù)雜。
「………我爸…在得知你們營地有許多薩卡茲之后,就帶著他的薩卡茲老伙計離隊去偵查了,我們這支隊伍主要是擔心他的安全,所以想要找到他。」葉蓮娜聞言略略思考了幾秒,思考其中是否有什么不該提的利害關(guān)系,
但后面她認為說出來對雙方都有益無害,這才給了回復(fù)。
塔露拉是真沒想到她想要搜尋的愛國者竟然主動的撞到了隔離區(qū)那邊去,她這點上完全相信按照西里爾的性格,絕對不會輕易起沖突,何況兩邊本來利益就相當一致。
仔細想了想,說不定此時整合運動與游擊隊都已經(jīng)在他的牽頭下決定合作了?
塔露拉的猜測完全正確,實際上,在南邊的西里爾與愛國者兩人也確實已經(jīng)達成了情報上的共享與物資交換上面的協(xié)議,只是這件事情游擊隊尚且還不清楚,但只要他的隊伍北上回到據(jù)點中,它們就會知道「感染者之盾」在南方終于有了一個盟友。
「我們營地中的那些薩卡茲都是我的一名同伴所找來的傭兵,也許妳會有些不相信,但他們的性格都挺好的……至少,嗯——是群好人。」只能說,西里爾雇來的那些雇傭兵與她過往在黑蛇的種種任務(wù)中所見識過的魔族佬有非常大的區(qū)別。
至少,她甚至可以從他們的日常表現(xiàn)中看到隱約的厭戰(zhàn)情緒,再加上前些時日的相處,熱愛生活、珍視生命與同伴,這些都是薩卡茲之中極為少見的特質(zhì)。
相比于打打殺殺,那個看似行為粗野、從不露外貌的大鮑勃似乎對人工養(yǎng)殖源石蟲更感興趣,而那位叫泥巖的雇傭兵頭領(lǐng),雖然行為有些古怪,但平常做事和說話卻非常細心、溫柔,簡直難以想像他鎧甲下是個大漢。
而阿麗娜就更別提了,連一朵路邊的小花都不忍采摘,莉莉婭則明顯不會起什么爭端,剩下會鬧事的農(nóng)民們都已經(jīng)在先前的分裂中離開了,綜觀來看,她有自信、除非愛國者先主動發(fā)難,否則兩邊爆發(fā)沖突的機率近乎趨近于零。
「我在營地中也是一名干部,如果真的妳父親在我們那發(fā)生了什么,我想,到時候游擊隊可以拿我來當談判籌碼……」因此,基于對這些同伴的信任,她選擇表露出了自己的身分,甚至甘為人質(zhì)。
塔露拉等待著葉蓮娜將自己的身份通知盾衛(wèi)們,但小兔子卻是恍若未聞,只是繼續(xù)并肩走著,于是她向其投過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我也相信妳。」葉蓮娜她只是這樣說著。
吃土學(xué)者
關(guān)于垂直感染部分,我是以艾滋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簡稱HIV),又稱AIDS(Acquired Immunodeficiency Syndrome,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征)作為基礎(chǔ)去類比,實際上艾滋病的母體感染可以藉由剖腹產(chǎn)來急遽降低感染率。 但文獻中可以看見,血液中HIV病毒量大于 1,000 copies/mL依然會嚴重影響胎兒是否感染,但可以用分娩時靜脈注射 ZDV(zidovudine,又稱AZT,基本上是目前對艾滋病最常規(guī)的抗反轉(zhuǎn)錄病毒藥物)的方式來預(yù)防。 同理可證,我認為礦石病感染應(yīng)該也可以在分娩前注射礦石病抑制劑作到類似效果,但由于礦石病致病機轉(zhuǎn)不明,還有星極這種因血緣而感染的例子,因此我在書中設(shè)定這母子垂直感染的過程是難以隔斷的。 參考文獻: 李欣純、吳明義、林慧真(2019)。避免愛滋病毒母子垂直感染之治療指引。愛之關(guān)懷季刊,(106),3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