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玉簪記(五)出氣
姚氏在丈夫和婆母面前慣來是做的一副完美嫡母樣子,何媽媽這夫人身邊的貼身媽媽怎么能不把戲做的完美呢,一見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過來,便是立馬不說話了。
繁漪瞧見閔媽媽這時(shí)候過來似嚇了一跳,面上露了幾分著急與害怕,又抿了個(gè)乖巧可愛的笑容,喊了丫頭陪著媽媽去庫房看料子。
閔媽媽眼神微沉地掃了邵媽媽一眼,轉(zhuǎn)眼看向何媽媽便是放松的一笑,“小丫頭鬧你了?夫人倒是心疼姑娘,這么快就遣了何媽媽來幫襯著。何媽媽可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姑娘可要好好聽聽何媽媽是如何處置的。”
慈愛的替她撥了撥搭在發(fā)髻上的一根流蘇,“姑娘也大了,該學(xué)著如何駕馭下人了?!?p> 何媽媽面皮抽了抽,自然是微笑應(yīng)著了。
下頭的丫鬟婆子瞧繁漪這會子一副小女兒可憐又可愛模樣,哪里還有方才對何媽媽步步緊逼的冷靜,便都一臉見鬼的低下了頭。
“媽媽說的是,我會好好學(xué)著的?!狈变粜α诵?,小聲哀求道:“媽媽別與祖母說起,免的她老人家擔(dān)憂?!?p> 閔媽媽拍了拍她的手,便和丫頭去了后罩房。
繁漪收斂了溫柔可親的神色,撫了撫修剪的齊整的指甲,從不做活的手養(yǎng)的極好,水蔥似的,指尖微微透明的紅潤嬌嫩。
有了閔媽媽在這里,倒要看看何媽媽還敢如何作妖。
“晴云,你有沒有偷我的東西栽贓晴天?”
晴云“咚”的一跪,“奴婢沒有!奴婢卻是不怕被老爺審問的!”
繁漪眸光輕緩地又掃過下頭的丫鬟婆子,“你們呢?”
嘩嘩跪一地,“奴婢沒有,請姑娘明察。”
繁漪叫了起,攤了攤手:“您瞧,都說沒有,可能碰到我東西的也就這么些個(gè)人。處置了誰都不服,到時(shí)候總要鬧起來的。只是媽媽也要知道,此事往大了說,很可能是要影響道父親仕途的。”
步步緊逼,又一頂頂?shù)拇竺弊涌巯聛恚螊寢屆夹囊惶?,忽覺這個(gè)丫頭淡笑時(shí)竟也是一片幽冷陰沉的樣子。
曉得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讓夫人干涉,否則就要把事情鬧到老夫人和老爺那里去了。
抿了抿唇,終是不再說話了。
晴天見何媽媽不再說話心頭便似被潑了一盆滾油上去,痛的幾乎背過氣去,膝行向前,趴在臺階上苦苦哀求,眉尖擰的風(fēng)情可憐,哪還見得方才的囂張氣焰:“奴婢真的沒有偷姑娘的東西,姑娘饒命啊……”
邵媽媽更是惶恐不已:“姑娘慈悲,就饒她一回吧!奴婢回頭一定嚴(yán)加管教。打板子、姑娘若是不解氣,打她板子也行?!?p> 繁漪看著晴天面上粉妝斑駁,微微一笑,語氣輕柔的好似綻放的花朵,“今早你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晴天似看到了一絲希冀,忙抹了臉上沖刷出來的一道道水痕道:“奴婢說了不該說的,不該對姑娘推推搡搡的,奴婢知錯(cuò)了,姑娘便饒我一回吧!奴婢自己掌嘴!”
抬手撥了撥鬢邊的流蘇,搖曳了一抹迷離的紅暈在臉上,繁漪神色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也罷,好歹在我身邊兩年了。邵媽媽這個(gè)體面婆子的臉面也是要給的。晴天二十脊杖,邵平三十大板。打完此事揭過?!?p> 邵媽媽松了口氣,忙是按著兒女磕頭。
何媽媽蓋了茶盞,微冷地勾了勾唇。
小賤人,還不是怕了夫人的威勢!且等著,有你好受的!
粗使的婆子拿了棍子就要來動刑,繁漪抬了抬手,指了晴云道:“你去。婆子力道大,真打傷了晴天倒顯得我這主子說話不算話了?!?p> 晴云顫抖著揭過一指厚一掌寬的,站到晴天背后,與另一個(gè)婆子開始用刑。
起先晴云下手不過用了五分力,可越打便是心底的氣卻是越大,這兩年受她的欺負(fù)便全爆發(fā)開,最后的三杖便是打的毫不留情。
那婆子打在邵平身上的反倒是沒那么重了。
行刑的時(shí)候正好閔媽媽拿了料子出來,瞧了一眼,與何媽媽寒暄了幾句便走了。
繁漪幾乎都看到何媽媽頸項(xiàng)間的青筋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得意慣了的人,被打臉,總是格外的痛!
待該走的都走了,便叫了散。
剩下的七八個(gè)丫鬟婆子一下子也不敢走了,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覷。
晴云跟著她進(jìn)了屋,一關(guān)了書房的門,便是一下子軟倒在了地上。
繁漪在坐在春華攜芳的長案前的軟墊上,拿了本詩經(jīng)慢慢看著。
從前家里的姑娘也曾入私學(xué),可等到嫡出的大姐姐出嫁了,便也都停了。
那做鬼的三余載里她能打發(fā)晨光的也唯有看書,倒也養(yǎng)成了習(xí)慣。
“暢不暢快?”
晴云呆愣了半晌,低低的笑了起來,激動道:“暢快,從未這么暢快過!兩年了,受了她兩年的欺負(fù),今日總算有我打回去的時(shí)候了!”說罷,卻又忍不住的后怕起來,“她們、一定會報(bào)復(fù)的……”
繁漪淡淡一笑:“自然會報(bào)復(fù)。我就等著她們報(bào)復(fù)了?!?p> 晴云怔了怔,猶疑的看著一臉平靜淡然的主子,“姑娘……”
光線穿過淺青色的窗紗落在繁漪面上,暈起一層薄薄的光暈,似浮在冰面上的光,“放心,只要我不死,你就死不了?!甭藘身?,“今兒不過我們打的第一場仗。怕不怕?”
晴云看著她的神色沉在一群上那壯闊的景致里,那么沉穩(wěn),雖還怕著,可手腕間用力過度的酸痛卻也莫名的安心起來。
終于明白過來,她早上時(shí)為何明知道還要問一問她晴天老子娘是做什么差事的,姑娘這是要告訴自己,只要她想,什么體面管事的她都能打下來。
鋪在長案上的浮光錦桌旗,一針一線里的摻雜著的金銀絲線,閃著光,一芒芒,看的久了便覺得刺得眼睛疼。
她僵硬的揚(yáng)起脖子:“姑娘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奴婢害怕,可奴婢愿意挺一挺背脊,給自己掙一些體面出來!”
其實(shí),今日這算計(jì)也多虧了南蒼了。
晴天鬧著要甄寶齋的首飾已經(jīng)很久了,那日他聽到邵平答應(yīng)了去給她買。
于是“反抗”的第一步,就從那支簪子便開始了。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要做什么都是艱難萬分。
索性那日去父親那里時(shí),遇見了南蒼陪著琰華也來請安。
她本不敢抱著太大的期望,因?yàn)樗€不確定這個(gè)時(shí)候他們有沒有曉得自己就是那個(gè)悄悄給他們送東西的人了,便只是在擦肩而過的時(shí)候,以不傳六耳的聲音說了一句:“幫我?!?p> 誰想當(dāng)晚南蒼便悄悄潛了進(jìn)來,幫她把簪子和計(jì)劃都送了出去,這才能讓楚家的人配合著鬧出了今日的戲碼。
簪子確實(shí)是邵平在鋪?zhàn)永镔I來的。
只不過,那鋪?zhàn)邮菕煸诖缶四该碌?,打理的也不是楚家人,少有人知道而已?p> 得了知會的掌柜見到邵平去,自然會把名貴又便宜的“好東西”偷偷拿出來給他看。
那簪子一看就不是凡品,卻又賣的便宜,邵平自然是不肯錯(cuò)過。
做戲要做全套,即便今日他不認(rèn),折騰出再多的人證證明自己是被人陷害了的,她那里自然也有“目擊者”來作證,那簪子就是邵平買下的!
繁漪神色淡的似一片山巒間的云煙:“再忍一忍,很快,這個(gè)家里便再也無人敢欺負(fù)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