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南北兩門盡皆淪陷,張全第一方應便是收拾細軟帶著家眷逃跑,惟恐逃跑不及時被當場俘獲。
其實漢軍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懷揣這種心態(tài),曾經(jīng)在黃沙穿甲的沙漠草原縱橫捭闔的鐵軍早就腐化變質(zhì),由群狼蛻變成爪牙綿軟的柴犬。
竇憲勒石燕然的輝煌時刻一去不復返,現(xiàn)在的漢軍早已腐朽到骨子里。
“夫君,怎么了,為何如此慌張?”床榻上半睡半醒的婦人被吵醒,衣衫不整地斜坐起來,嗔怒望眼手忙腳亂的張全,不明所以。
張全懶得理她,火冒三丈道:“敵軍攻城,城門已破,想死就繼續(xù)在這待著。”婦人聞言渾身一顫,那絲睡意立即煙消云散。來不急思索便急沖沖叫侍女進來收拾財物首飾。
未曾想,她朝門外連喊三聲都泥牛入海般沒有回應,剛要發(fā)怒訓斥,旁邊忙著更換衣服的張全恨鐵不成鋼道:“都什么時候了,那些人早作鳥獸散逃跑了!”
夫妻二人不敢磨蹭,匆匆挾了部分金銀珠寶,打扮成尋常百姓模樣乘著夜色鬼鬼祟祟逃到東門,徑直朝穎川處投去。
猛虎駕不住群狼,更何況是一只病虎,在胡才前中后兩軍共計二萬三千人盡數(shù)投入戰(zhàn)場后,漢軍僅勉強抵抗了一柱香時間,就被逐步擊潰,難以組織像樣反擊。
鮮血浸透城墻順著裂縫流淌到護城河中,血肉模糊的尸體軟軟躺的到處都是,中牟縣尉此刻背倚在西門墻洞處,魚鱗甲上裂紋遍布,面色蒼白,只能拄著長劍維持站立姿勢。
十幾個披頭散發(fā),滿臉猙獰的西涼勁卒簇擁著他,警惕注視防范步步緊逼的史阿等人,他們眼中沒有恐懼,沒有惱怒,有的只是永不言敗的信念,漢軍,從來沒有引頸受戮的懦夫。
史阿喉嚨有些發(fā)干,這一小隊漢軍殘部始終負隅頑抗,不肯投降潰散,尤其是那縣尉,武藝非凡。胸膛被劉安一槍刺中后,居然還拼命砍死了兩名白波士卒。
史阿少見的遲疑不決起來,只是讓手下游俠把這伙人圍困在城洞里,心里破天荒起了敬重和招降的意思。
“中牟縣尉是嗎?某看你是個鐵血男兒,跟著張全那個首鼠兩端的草包實在辱沒了閣下,不如歸順……”
縣尉冷冷看眼言辭懇切的史阿,鼻直口闊的臉上閃過一抹譏諷,厲聲打斷道:“癡心妄想,白波賊子陰險狡詐,侵掠州郡無惡不作,某恨不得將汝等碎尸萬段!”
更何況張縣令對某有知遇之恩,我漢軍兒郎絕非背信棄義的小人,你盡管放馬過來吧!”
中牟縣尉的話成功引起了身邊漢軍的共鳴,個個眼冒怒火,一幅視死如歸的模樣。
“這……”
游俠們顯然被這伙殘兵忠信的舉止感染了,手里緊握的兵器也緩緩放下,他們崇尚快意恩仇,擊劍任俠,骨子里尊敬俠義人士。
“中牟縣尉,某只問一句汝可愿降?”史阿沒有接話,倒是后方見出現(xiàn)問題策馬趕來的方悅郎聲同應。
方悅的座騎是頭瘦骨嶙峋的棕馬,騎在上面馬鞍松松垮垮,平常人坐一刻都是折磨,只有方悅對這匹棕馬鐘愛有加,即使胡才贈送給他百里挑一的駿馬也被拒絕。
此刻他正輕輕撫模棕馬的耳朵,饒有興致觀察城洞里怒氣沖沖的漢軍,眉宇里的沉穩(wěn)冷靜給人莫大壓力。
“賊子,別白費口舌了某誓死不降!”
回答的聲音同樣鏗鏘有力,縣尉挑釁看眼滿臉無奈的方悅,下一刻瞳孔卻倏地放大,失聲道:“你,你……”
只見方悅不喜不怒朝身后用力一摔手:“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跟在他身后的三百弓箭手得了命令,挽弓搭箭對準兀自錯愕的縣尉等人。
箭雨歪歪扭扭,可在近距離范圍內(nèi)還是忠誠的完成了使命,幾乎須臾之間便將十數(shù)人射成刺猬,個別避開要害的幸運兒慘叫不已,痛苦的滾地掙扎。
方悅不為所動,連喊三聲放箭,直到墻洞里再無一點動靜才施施然道:“把這些勇士割下首及,傳觀全軍!”
變故發(fā)生在電光火石間,史阿還沒反映過來,縣尉等人就成了支離破碎的尸體,死前仍怒睜雙眼,狠狠瞪向神情平淡的方悅。
“這,如此對待忠勇之士遺體,恐遭世人非議,不如厚葬嘉獎親屬?!?p> 胡才擦拭額間冷汗,看向方悅的眼神忌憚不已,這個袁家的聯(lián)絡人殺伐果斷,令他悚然一驚。
方悅不置可否,反詰道:“天下忠勇之人何其多也,倘若各個拼死相抗,我軍傷亡幾何?惡人總要有人來當,而仁君只能有一個,某愿做袁公手里血淋淋的刀!”
方悅聲音不大可卻擲地有聲,再次刷新了胡才對他的認知,一抹敬重油然而生。心里對尚未謀面的袁紹也愈加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讓方悅?cè)绱伺蜗啻兀?p> 東漢的官員通過察舉選撥上位,或許有些人沒有真才實學,靠著家族勢平步青云,但是那些顯赫的名士,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袁紹做為當世聲名遠播的賢才,雖然其中有商業(yè)互吹的成分,但他還是有些政治素養(yǎng)和指揮能力的,最起碼比黃巾軍要強上不少。
將胡才,史阿弄得頭昏腦漲的縣中善后瑣事,在方悅手上,僅幾個簡單命全都被輕輕松松地解決掉。
興許是縣尉等人的頭顱起了作為,亦可能是因為方悅的存在,由于剛剛經(jīng)過戰(zhàn)亂而有些惶懼不安的縣中百姓,也都出奇地平靜下來,很配合的接受了城池易主的事實。
至于那些想趁著縣中大亂,四處打劫的流氓地痞,也在史阿的屠刀之下,變得銷聲匿跡,極短時間內(nèi)中牟縣重新恢復秩序,甚至比起先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胡才站到城墻之上,看著在方悅指揮下,迤邐進城,卻仍舊維持隊形不亂的白波軍時,由衷稱贊一聲:“文武雙全,當真大才也!”
與此同時,百里之外的蹇秀可就沒那么好過了,努力想進入夢鄉(xiāng)補覺的他在床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
他堂兄蹇碩居然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