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秀俯身摸索出一塊金餅,估莫下重量,發(fā)現(xiàn)和市面上廣泛流通的麟趾金一樣都是一斤左右。按如今的行情,像這樣成色好的金餅,相當于一萬枚五銖錢,也就是一百畝良田的年收入。
“阿姐,這些麟趾金是在官營匠坊里熔煉的嗎?有了這些財物蜀絹蒼竹便有了著落,等到孩兒將萬年公主接到青廬里完婚,短時間內(nèi)就不用擔心那些黨人遷怒于我們了。”
“依靠萬年公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等你完婚后,咱們便回義陽魏家?!?p> 蹇魏氏頗為寵溺的摸了下寶貝兒子的額頭,語氣平靜鎮(zhèn)定的說道:“你堂兄身份特殊,這些年在朝中樹敵頗多,我看京城最近風雨飄搖,咱們娘倆還是及時抽身為好!”
“阿姐!堂兄任職西園校尉,短時間內(nèi)咱們蹇家想來不會有危機,孩兒想趁這段時間,為日后謀取資本,否則當此亂世,何以置身?”
想都沒有想,蹇秀一口回絕了蹇魏氏的建議。漢靈帝劉宏至少還有半年可活,起碼在這半年時間內(nèi),他們蹇家是高枕無憂的。倘若說在此期間返回義陽,勢必會錯過許多機會。
危險向來和機遇并存,高風險便意味著高回報,萬劫不復和青云之上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蹇魏氏似乎沒有想到蹇秀還是這么冥頑不靈,當即有些生氣的嗔怒道:“汝不要小覷那些外戚黨人,天下英雄不知凡幾,現(xiàn)在十常侍中有許多人和何進勾結(jié)串聯(lián),你堂兄恐怕連自身都難保了!”
聽到蹇魏氏發(fā)怒,蹇秀連忙俯身請罪,不敢接話。
他知道蹇魏氏當年親眼目睹了自家夫君被曹操用五色棒打死的慘狀,心里潛移默化的對黨人士子產(chǎn)生懼怕情緒。
“抬起頭來,告訴阿姐,跟阿姐回不回義陽?”蹇魏氏呵斥了一聲,看向蹇秀的目光中甚至帶有些許哀求,她是真的不想再如履薄冰的走下去。
“唉,我答應阿姐,不過必須要讓堂兄給我外放到義陽任職為官才行?!?p> 蹇秀趕緊起身,本來堅硬如鐵的心腸在看到蹇魏氏哀求的一瞬間,居然出奇被觸動了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只能無可奈何嘆口氣。
“阿姐,堂兄任職西園終究是好事,其碼可以幫兒謀個一官半職,等回到義陽時起碼也能錦衣還鄉(xiāng)。”
蹇秀無奈答道,他方才思索下,發(fā)現(xiàn)蹇魏氏提出的建議也并非沒有道理,漢靈帝劉宏身體究竟能挺多久還是個未知數(shù),蹇秀計劃等蹇碩有機會給他外放到地方時,便帶著母親激流勇退。
“也罷,你說的也有道理,官位傍身也是個依仗?!卞课菏喜⒉皇鞘竽看绻獾娜?,冷靜下來想了想蹇秀的話,心里也對他的題默許了幾分。
“行,咱們這就上去吧,這些麟趾金都是你堂兄咋夜送到咱們府上的,阿姐只是粗略的清點下,也有四千萬錢左右,剩下的阿姐打算把京城附近的莊園畝產(chǎn)賣了,再找你舅父接濟一二,應該也夠了?!?p> 這已經(jīng)是蹇魏氏兩天內(nèi)第三次提到義陽魏家了,蹇秀聽到耳朵都要起繭,心里不由對義陽魏家產(chǎn)生了興趣。
在他原有的記憶里,只知道義陽魏家在當?shù)剡€算個不小的家族,家里有些田產(chǎn),但并沒有出過朝官,舅父也只是任個鄉(xiāng)里游繳罷了。
“喏!孩兒答應阿姐,一旦有外調(diào)出京的機會,兒必竭力爭取,早日離開這塊是非之地?!?p> 母子二人之前說來說去,待走出地道合上機關(guān)后,才發(fā)現(xiàn)迅疾的夏雨已經(jīng)滴滴答答下了起來,飽滿雨珠延著檐角滑落到墻邊的低洼處。
蹇魏氏倚在窗欞邊,看著庭院里逐漸變大的雨勢,對蹇秀的話絲毫不以為意,莞爾的搖了搖頭:“駙馬都尉,掌副車之馬,平常負責給君上駕馬驅(qū)車,若不是有帝婿的身份,為娘是無論如何不會答應的。”
蹇秀緘默不言,他這個母親平日里喜歡讀經(jīng)研史,最崇拜的偶像是西漢班婕妤。府內(nèi)甚至藏有《戰(zhàn)國策》這種書籍的竹簡,要知道劉向的兒子劉韻當初可把他爹坑慘了。
不但跟著逆賊王莽混,甚至還編了本《赤符陰書》想和劉秀奪皇位,受到倒霉兒子的牽連,劉向也被后人罵的狗血噴頭,所以很少有人收藏戰(zhàn)國策,蹇魏氏能夠收藏這本書,也是費了一番心血。
伸手出窗,感受著雨滴在手上迸濺的觸感,蹇魏氏憂慮的開口道:“外調(diào)出京,哪里有你說的那么簡單?就連當今天子也沒有辦法左右一些事情,更別說你堂兄區(qū)區(qū)一個上軍校尉了?!?p> 見蹇秀若有所思,蹇魏氏也沒有在說話,母子二人陷入久違的平靜中。
仲夏雒陽京城氣節(jié)如小孩臉般說變就變,先前還是彤云密布,雨勢磅礴的模樣,僅僅過了兩炷香時間,便又恢復了先前旭日高升的狀態(tài)。
京城驛站來不速之客,那人身材瘦削高挑,唇紅齒白,穿件色澤鮮明紋飾繁多的青袍,發(fā)冠被一根玉簪牢牢從中間穿過,顯得氣宇軒昂。
青年儒生身后跟著兩名搖頭晃腦的書童,扎著大大總角亦步亦趨,主仆三人赫然正是前來尋找陳宮的蹇秀一行。
驛站的嗇夫見狀知道蹇秀身份非凡,也沒敢懈怠,問清見意后才恭身道:“公子有所不知,陳縣令今日一早便到司徒楊賜府中投謁了,結(jié)果回來時垂頭喪氣,始終閉門謝客。
輕聲道了聲謝后,蹇秀照著嗇夫指點來到陳宮門前。緩緩從袖中掏出自己的刺帖,輕敲了下門前環(huán)首:“議郎蹇秀攜禮前來拜訪陳公臺?!?p> 良久,房門漸漸打開條縫隙,探出顆怯生生的腦袋,頭上扎的總角高高盤起:“陳師體憂神傷,正獨自休息,先生來訪,小子晚些時候會告知陳師?!?p> 蹇秀沒想到陳宮會在這個時候黯然神傷,想來應該又是受了冷遇白眼。
蹇秀身邊兩個書童見公子被拒,剛要開口說話,卻不料被身后蹇秀出聲打斷:“如此我等還是回府再做商議,請轉(zhuǎn)告陳公?!?p> 對方認真點點頭,接過刺帖才緩緩關(guān)閉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