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縣君

　　用最平淡的語氣說最狠辣的話，辛正聽了，竟不知該怎么反應(yīng)。

　　他也被常昆嚇著了。

　　竟有如此兇狠的人？！

　　他倒吸口涼氣，深深按捺住驚駭，道：“你是捕快，怎可視國法如無物？知法犯法，你便再有理...”

　　常昆止住他：“說到犯法這件事，縣尉，我不信你不知那李大戶的兇狠。要說我兇，我還得甘拜他的下風(fēng)。他殘害他人時，不知縣尉的國法在哪里？”

　　又道：“國法是給良善講的，保護是良善。咱們是不良人，跟惡虐的講什么國法？一概打死就是?！?p>　　抱了抱拳：“桑莊虎患已解，現(xiàn)在我向縣尉交案。若無他事，我就回去了，忙了一晚上，補個覺?！?p>　　辛正：“......”

　　常昆帶著老虎走了。留下一干人瞠目結(jié)舌，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辛正嘆了口氣：“先回縣衙吧?！?p>　　對于常昆所言，辛正不是不知。實在是高縣的問題，真不好解決。李家坐地為虎，縣令都沒有辦法。

　　何況所謂國法——這片是魏博節(jié)度使的地盤，節(jié)度使不鳥朝廷，這國法，說實話，早就廢弛了。

　　不過辛正此時卻心生一念。

　　他低聲對幾個叮囑：“此事先瞞著縣丞，誰要走漏了口風(fēng)，我要他好看?！?p>　　又問祁六子：“到底怎么回事？常昆這小子，吃炸藥了？”

　　祁六子道：“實是桑莊李大戶惡的流膿。”

　　他可沒常昆的底氣，沒說自己下的手。只提一句，便把昨夜山里的事說了。

　　“...那山君通了人性，是個有情義的，王獵戶更是條好漢子，李大戶害人不淺，死有余辜?！?p>　　幾個聽了大虎報恩、王獵戶以命抵命的事，都忍不住嘆息連連。

　　劉敢道：“這世道，真?zhèn)€人不如虎啊?！?p>　　辛正亦是無言。

　　難怪常昆不殺那虎，是為其道義所感。便換成他辛正，也不能等閑處置啊。

　　又連番叮囑，叫幾個不要漏了口風(fēng)，辛正便立刻去尋縣令。

　　縣令無為而治，經(jīng)常躲在自己的府上不出門，聽說縣尉來訪，漫不經(jīng)心讓人請辛正進(jìn)來。

　　見了縣令，辛正躬身作揖：“拜見縣君?！?p>　　縣令三十多歲，頜下半尺長須，神態(tài)十分佛系，聞言擺了擺手：“坐?！?p>　　道：“辛縣尉怎有閑暇到我府上來？”

　　辛正道：“實是出了大事，只有縣君能主持大局?！?p>　　縣令一聽，詫異道：“出了什么大事？你不去尋李縣丞，來尋我？”

　　辛正道：“此事正與李縣丞有關(guān)?！?p>　　他道：“好教縣君知曉，我手底下有個叫常昆的捕快，十分有本事。前日桑莊虎患，班頭王長喜帶人去，卻葬身虎口。我又叫常昆去。他不但降伏了那頭巨虎，還殺了桑莊李大戶滿門...”

　　便把事情一一道來。

　　縣令聽罷，驚詫難當(dāng)：“縣尉手下，竟有如此兇人？！”

　　辛正點頭：“我早前只當(dāng)他有本事，不知他如此狠絕。竟一怒之下殺人滿門，那人還是李縣丞家的旁支。還對我說，若李縣丞要尋他麻煩，他就殺李縣丞全家。我實在擔(dān)待不起，只能來尋縣君，請縣君想個法子，否則必鬧得不可收拾?！?p>　　縣令心思轉(zhuǎn)動，倏忽已經(jīng)知辛正的意思了。

　　他與辛正，皆非高縣本地人。當(dāng)初到此上任，也曾雄心勃勃要做出一番事業(yè)，可一來就被李縣丞壓制架空，他無可奈何，只能無為而治。

　　縣令較為了解辛正，知道這也是個想做實事的人。只是以前與他一樣，被李縣丞壓著，沒有機會。

　　要知道，辛正手底下兩班捕快，和縣中的一干小吏，幾乎都是縣里的本地人。一旦辛正與縣丞正面剛上，手下的多半不聽他的話，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只能隱忍。

　　而今卻出了個把李縣丞當(dāng)豬狗，開口閉口要打要殺的狠人。

　　機會來了。

　　縣里心思轉(zhuǎn)動，道：“縣尉之意，我已明了。這樣，縣尉立刻回去，搜集一些有用的證據(jù)...嗯，許久未能升堂，倒是生疏了，下午去縣衙瞧瞧?！?p>　　有用的證據(jù)，這幾個字說的很重。

　　辛正當(dāng)即了然，起身拜道：“喏?！?p>　　他當(dāng)了好幾年的縣尉，雖無法處置李縣丞，但黑料卻搜集了不少，一直放著，現(xiàn)在用途出現(xiàn)了。

　　離開縣里府邸，辛正急忙回到縣衙。

　　劉敢?guī)兹诉€在等著。

　　他忙叫來劉敢：“你去，立刻把常昆給我請來。”

　　劉敢沒二話，抱拳即走。

　　又對張三、王虎子和祁六子道：“把縣衙正堂收拾一下，下午縣君要升堂?！?p>　　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不知會發(fā)生什么事，但略略已有預(yù)感。當(dāng)即領(lǐng)命，清掃正堂。

　　常昆這里帶著大虎回到家，指著大桑樹對大虎道：“以后居于樹下。”

　　大虎低咆了一聲，在桑樹下臥倒。

　　常昆又道：“你既已通人性，將要成妖。我便成全于你。我有兩個法門，你且聽一聽，看選哪個。”

　　道：“一門叫鍛體功，修的是精元氣血，以體魄強壯著稱。一門叫玉液還丹清靜經(jīng)，是我一個老朋友給我的，也可以傳給你，修的是炁，煉就的是法力。”

　　老虎一張臉上竟露出歡喜之色，想了想，對著常昆的左手點了點頭。

　　常昆了然：“鍛體功么，行。不過得等等，我需要改造改造?！?p>　　鍛體功是人修的法門，人與虎大不相同。好在這門鍛體功常昆透徹到底，前時田莊也曾改造過，再改一回熟門熟路。

　　于是查看老虎的體魄，分辨內(nèi)中與人的不同，正作磨呢，劉敢到了。

　　“縣尉請昆哥兒速去縣衙?！?p>　　常昆一聽，站起來：“看來縣尉有了決斷。那就走吧?！?p>　　鎖上門，兩人一前一后，再奔縣衙。

　　不多時到了縣衙，見到辛正。

　　辛正把常昆叫到一邊，道：“此間事，須得先與你通氣。李縣丞架空縣君，李家橫行高縣，便是旁支也肆無忌憚作惡多端。下午縣令升堂處置李縣丞，是時需你走一遭，將李縣丞全家拿住?！?p>　　常昆一聽就笑了：“縣尉果決，常昆佩服。李縣丞一家，就交給我了。”

　　辛正心下一松，笑道：“好，就看你的了。李家有二百家丁，不可小覷，抓人的時候小心些?！?p>　　又道：“下午升堂時，縣君命令一下，你便去拿人?！?p>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