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西城的夏日絕對是最難熬,整座城市仿佛蒸籠一般,又悶又熱。
秦思最近很乖,很安靜,沒有聯(lián)系段佳期,也沒有聯(lián)系云麗。她實在是太忙了,接手一個本地公司的項目,包括宣傳片、展廳和周年慶活動,每天被上級領導盯著,還時不時被訓幾句,秦思實在沒有多余的心思想別的,只想快點把這個項目結束掉。而云麗還在閉關寫作中,沒有她在場,段佳期也沒心情拉著秦思出來晃蕩。
在段佳期的意識里,秦思就是個小姑娘,總覺得帶她去酒吧去夜店是一種罪過,是帶壞高中生,而且她自己也放不開去玩。
不知道為什么,段佳期在秦思面前,總忍不住要保持自己的高大優(yōu)雅形象。她也說不清這是種什么奇怪的心理,若說是女人的嫉妒,那她壓根沒必要,沒有一個女人會嫉妒比自己弱的另一個女人,若說是優(yōu)越感,段佳期又說不清楚,這總優(yōu)越感跟她想的不一樣,那甚至不叫優(yōu)越感,段佳期有時候會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她有點羨慕秦思!
那天她陪著秦思去相親,在看到張先生的第一眼,她就知道,秦思這樣的女孩子會是張先生喜歡的類型,作為一個女性去看秦思,她有時候雖然看著呆傻單純,但讓人覺得很舒服安心,這點是很招人喜歡的。這也是她能跟秦思做朋友的原因之一,當然另一個原因是云麗。
勢均力敵的友誼,她需要,這種春風化雨讓人放松的友誼,她也需要。
她想,云麗應該也是同樣的理由。
她坐在一旁,如隔岸觀火,如軍師參謀戰(zhàn)場,她看著張先生跟秦思聊得不亦樂乎,張先生甚至會刻意逗秦思開心,在不知不覺中把秦思打探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知道,那是一個精明的社會男人對女人感興趣的必然結果。
可惜,秦思這個傻姑娘,啥也不知道。
那天,她刻意在張先生面前表現(xiàn)得勢均力敵,表現(xiàn)得完美時尚,甚至有點點勾引的魅惑。
他,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和征服欲,不是男人才有征服欲,女人也有!
當離開時,她看到張先生眼中的笑意,她聽到那句“有點意思”時,便已明白,她成功了!
這男人也不過如此,她心里有點莫名的快感,優(yōu)越感,她看了眼一旁的秦思,她一邊走一邊解釋自己為什么那么傻,被張先生套話套的明明白白,甚至還真誠地笑著說,張先生和她是絕配!
段佳期點了下秦思的腦門,還真是個傻姑娘!
此后的一個星期,段佳期忙在工作室,出差,梳理項目進度,陪著客戶驗收收尾的活動,偶爾會接到秦思的求救電話,詢問做活動的步驟和細節(jié)。
當一個政府的驗收活動結束后,段佳期帶著工作室的幾位小姑娘和小伙子去酒吧慶祝,她招收到工作室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一個比一個會玩,一個比一個機靈。到了酒吧,段佳期赫然覺得在他們面前,自己嫣然一個落后了時代的老土妞,不過她確實也比不了了,她自己一個人坐在吧座,靜靜喝酒,看著那些孩子們在舞池放飛自己,沉浸在燈紅酒綠里搖擺。
酒吧里是最容易讓人熱鬧又增添寂寞的地方,熱鬧的人忘乎所以投入熱鬧之中,旁觀的人在旁觀熱鬧的時候,靈魂深處的寂寞被勾引出來,無處安放。
段佳期就是那個旁觀熱鬧的人,一個人喝酒,越喝越覺得孤單,就像一個人賞月,賞著賞著就變得傷感,甚至要傷心落淚。
段佳期在秦思面前說的鏗鏘有力,自己對自己的另一半有明確的要求,對自己的未來有計劃,但是此時此刻,她也覺得有點迷茫,有點懷疑。
她會遇到什么樣的人,會有什么樣的未來?
她的婚姻絕不能像她父母的那樣,貧賤夫妻百事哀,離婚還要鬧到法庭。人盡皆知,這是她一生中覺得最羞恥的事情。
她要強大,要有錢,要讓別人羨慕,無論吃多少苦,她都吞下了。
大學那會兒,她比任何人都努力,保持成績優(yōu)秀,畢業(yè)論文是系主任親自帶的,大學畢業(yè),她被推薦到電視臺工作,別人不愿意干的事兒,她主動去干,有家底有背景的同事們,到點下班,到點上班,只有她會每天提前一個小時上班,加班加點把手上的工作盡可能優(yōu)秀的完成。
工作三年,在最難出頭的電視臺,她沒背景沒人脈,靠著自己的精明努力和玲瓏心思,一步一步爬到最拔尖的地位,甚至成了領導的親近心腹。
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她是不會辭職的。有一次她陪著領導去接待上面下來視察的領導,席間各位領導只談風月不談政治,酒酣飯飽之后,把各位視察的領導安頓好后,她送喝醉的領導回去。出租車上,那平時嚴肅正經(jīng)的領導對她動手動腳,摸她的腰,搭她的背,甚至差點把手碰到她的胸,幸虧她反應快,及時制止并借勢把領導的咸豬手死死固定在座位上。
那次之后,她那領導總是有意無意找機會觸碰她的手,占她的小便宜。
她段佳期也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在辦公室懟了領導一頓,很爽快的辭職了。自此,段佳期在電視臺圈里一戰(zhàn)成名,平時對她愛答不理的同事們在她離職之后,很是贊揚和談論了她很久。
那時候她剛辭職,云麗和秦思也還是苦逼掙扎在工作一線的小白菜,三個人同病相憐,同仇敵愾,尤其是云麗,表現(xiàn)得更為激烈,說段佳期就應該反抗的再激烈一些,應該直接一巴掌招呼過去,反正都要辭職了,還顧忌什么!
段佳期笑笑,說你不懂,在這個圈子里,做事不能太絕,還是要留點余地好。
秦思傻乎乎地道,段佳期,你真牛,要是我,我就默默離職了。
幸虧別人看不上我這樣的,否則我還真不敢像你這樣。
在離職一個月之后,段佳期就自立門戶,利用自己之前工作積累下的人脈,接點小活,一點一點把工作室撐起來。
期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創(chuàng)業(yè)的人才能明白。
轉眼間,段佳期已經(jīng)三十三歲,可以說是女人最好的年紀,上可成熟性感,下可偶爾裝裝嫩,關鍵是還有點積蓄。
在眾人面前,段佳期是優(yōu)雅的,強大的,做事利落干脆的。被眾人羨慕,被光環(huán)照耀,段佳期以為自己就是那樣的人,就應該是那樣的人,只是在酒吧里的這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不是那樣的,這種反噬的痛苦和落寞更讓她無從招架。
跟工作室的小伙伴說了一聲,她提前離場,在人影稀疏的大街,像是一個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