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小孩兒的臉。
這日姜淵前腳剛搬進新居,后腳小寒山義莊之外便已然是大雨傾盆。
看著窗外那陰沉沉的天空,姜淵不禁面色疑惑的又算了一遍。
“不錯呀?今日乃是庚子年、己丑月、辛巳日?!?p> “月煞東、福神西北?!?p> “未時,大吉?!?p> “宜:齋醮、出行、安葬;蓋屋、搬家、作灶、安床、入宅?!?p> 在一陣喃喃低語之后,姜淵不由疑惑的抬起了頭,因為結(jié)果還是和原來一樣。
雖然他這點風(fēng)水八卦之術(shù)尚且看不了什么天災(zāi)人禍,但是短時間的天氣變化還是有把握推演的。
更何況今日這個搬家的日子,還是他反復(fù)推演數(shù)次之后才定下的。
雖然談不上什么黃道吉日,但是對于搬家入宅來說,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但是先前若不是姜淵反應(yīng)的快,在大雨落下之際便立刻用五鬼將那些家當(dāng)挪移至屋內(nèi),那么他這點家底恐怕早就在雨中泡水了。
因為這場意外,姜淵本來入住新宅的喜悅頓時蕩然無存。
隨著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姜淵心念一動忽然便冒出了一個想法。
于是只見他在特地置辦的那方書架前,挑挑揀揀的找出一堆史書來,而后便一本一本的翻檢開來看。
“楚武帝,光平七年,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關(guān)東尤甚,深者一丈,竹柏盡枯。”
“周孝帝,奉天四年八月,大寒……冬大雨雹,百官人馬有凍死者。三江俱凍,雪滿河谷,南北之途為之中斷!”
“……雍和四年,三月頻雪?!?p> “……元和八年,東都大寒,西京井中冰厚尺余,三江南國之地再現(xiàn)江上奔馬之景!”
隨著翻檢的書籍越多,姜淵緊皺的眉頭終于漸漸松弛下來。
半晌之后,在看完手中的記載之后,他終于釋然一笑,而后無奈的搖了搖頭。
隨即只見他大手一揮,頓時那滿地散落的書籍,一眨眼便又復(fù)歸原位。
畢竟這些書籍都是他費勁心思才‘買’來的,可不能亂扔!
待他躺在竹椅之上時,姜淵的心中漸漸有了一絲明悟。
按照史書記載的前幾朝王朝末年之象,姜淵發(fā)現(xiàn)在朝代更迭之時,常常會有諸般異象發(fā)生。
先前讀到此處時,他還不以為意,只以為這是一干文人史官的臆想罷了。
但是現(xiàn)在姜淵再一想,頓時發(fā)現(xiàn)自家還是想岔了。
此方天地到底還是與地星不同,這里可是一個道法顯圣的時代。
在天人感應(yīng)確實存在的情況之下,因為三才失衡、陰陽失序而導(dǎo)致氣候變幻無常,這確實是極有可能的事實。
在明白了這一點后,姜淵再次暗自反省了一番。心中暗自發(fā)誓,絕不再想當(dāng)然的將前世的觀念帶入此世了。
在一番反思過后,姜淵自覺自家的心境又進步些許。
于是決定來點酒菜慶祝一下,也算是當(dāng)做喬遷之賀了。
只見他輕輕打了個響指,一旁侍立的五鬼頓時便化作一縷縷黑霧鉆入地底。
片刻之后,本來空空如也的案幾上,頓時就出現(xiàn)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蛔谰撇恕?p> “葫蘆美人肝、鳳尾蝦、水晶肴肉、飛龍湯……嗯,不錯,不錯!”
只見姜淵在嘗了幾口之后,便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后便笑瞇瞇的飲上了一杯三江春!
雖然一人獨飲,但是姜淵卻依舊自得其樂。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那滿桌酒菜與那一壇美酒便全落入了姜淵的腹中。
雖然以姜淵的修為足以逼去酒意,但是他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畢竟若是連喝酒的樂趣都要剝奪了,人生那還有什么意思?
只見他借著酒意一邊敲著杯盞,一邊醉眼朦朧的斜靠在椅上輕吟道:
“醉里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也非全無是處!
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哈哈,是??!不如歸去……”
就在姜淵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就要酣睡過去時,忽然一陣輕笑聲便從莊外響起。
姜淵聞聲頓時心中一驚,下意識的便將酒意逼出體外。
當(dāng)他感應(yīng)到義莊門外有三股生人氣息之時,姜淵忍不住心中一緊,不由的暗自懊悔自家的疏忽大意。
接著只聽得一聲輕語從義莊門外傳來:
“欽天監(jiān),冬官正麾下,五官靈臺郎蕭符拜訪,還請姜道友不吝一見!”
“哦?是他?”
聽聞此言之后,姜淵不由的心神一動。
他卻是想起了,那蕭符卻是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當(dāng)初胡老道因為青山村餓死鬼一事身隕之后,便是這蕭符前來受理此案的。
雖然當(dāng)初他被姜淵糊弄過去,并未真的查清了真相。
但是他畢竟還是姜淵見過的第一位修士,故此姜淵對他的印象還是頗為深刻的。
……
此刻在小寒山義莊之外,蕭符正一臉正色的靜靜站在門外。
至于上次隨他一通前來的白面青年江赫與另一位面有病容的中年騎士楊毅,當(dāng)下也一同前來了。
不過與另外兩人不同,那白面青年江赫此刻面上卻不由露出幾分尷尬之色。
先前欽天監(jiān)收到西陵坐探傳回的消息,奏報在西陵府境內(nèi),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突兀的出現(xiàn)一窩蛇坑。
蕭符在得知這一消息的詳情之后,頓時便覺得此事非同尋常。
并且在得知姜淵也參與其中之后,蕭符更是斷定自家先前看走眼了,于是當(dāng)即便準(zhǔn)備帶著麾下人馬向著西陵府趕來。
江赫當(dāng)時見狀頓時便極力勸阻蕭符莫要大驚小怪。
畢竟像這樣的消息,欽天監(jiān)每年不知要收到多少,何必如此當(dāng)真?
至于那個守尸人?
江赫更是斷言他不過只是一個修為淺薄的旁門左道之人,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無論江赫怎么說,性情向來小心謹(jǐn)慎的蕭符還是決定走一遭。
結(jié)果還未等他們見到姜淵,這小寒山下的迷霧便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的給了江赫一個下馬威。
畢竟這迷陣的威力雖然不大,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布置出的。
等到這三人穿過迷霧來到義莊門前,剛要敲門求見之時,便聽得姜淵的那幾句醉后狂歌。
在聽清了這首醉后小詞之后,無論是蕭符還是江赫,當(dāng)即便感到一股憤懣與堅韌之意撲面而來。
在微微品味了一番詞中真意之后,蕭符不禁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正所謂:酒后吐真言。
故此雖然姜淵沒有明言,但是僅僅通過這首醉后小詞,蕭符心中也大概能猜到,那位道友必然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故此方才隱居在這義莊之中的。
至于一旁的江赫,此刻已經(jīng)不用蕭符再說什么,他也已經(jīng)感覺無顏見人了。
他竟然將那位品性高潔、底蘊深厚的隱修強者,真的看成是一位窩在義莊與死尸為伍的守尸人!
念及此處,江赫只感覺有眼無珠這個詞,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