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依依惹群鶯,早春寒雨堂前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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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邊小販處擺著十幾把油紙傘,或山水潑墨,或花鳥蝶趣。
一位書生打扮的青衣公子站在攤前,正拿著一把傘細看。
眼里滿是驚艷之色。
“老伯,這把傘…”
“公子,你可真是好眼光啊,這把傘雖有瑕疵,但也是上佳之品啊。可惜啊,扇面上的山茶,有幾道裂紋,修補困難,公子請看。”
盧澄遠輕展開傘面,果然在最要緊的地方有幾處淺淺的裂紋,若是能補上幾筆,或可遮掩。
“敢問是哪位高才所作?”他問。
“哈哈,是位年輕的姑娘,她說各有機緣,終究是自己的宿命,哎,說的神乎其神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這傘面及其好看,且那姑娘分文不收,我就放在這等所謂的有緣人了,哈哈哈。
盧澄遠聽后頓覺驚奇無比。
“這位姑娘真是個奇人啊?!?p> “公子若是喜歡,二十文拿去吧,老朽就賺個攤位錢?!?p> “果真!多謝老伯?!?p> 盧澄遠爽快的掏錢買下,抱著傘愛不釋手,欣喜之余心內暗嘆。
你怎么會只值了二十文呢?就是二十兩也值。也幸如此,不然像我這樣的窮人是買不起的,放心,我定會好好愛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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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澄遠不舍淋濕紙傘,抱著它匆匆回家。
疾走間他沒有看到,懷里的傘面上的山茶微微散發(fā)出朦朧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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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家——
“此次科考若能得中。我定要求娶崔小姐。她真的是世上最美心地最好的人?!?p> 盧澄遠自言自語著,一路徑直走進了書房,將傘放在書案上,用棉布將淋到雨的地方擦干凈,隨后取出紙和顏料,細細的觀摩傘面后一點點的勾調顏色,半個時辰后,他終于滿意的開始下筆,一點點嫣紅滲入裂紋中,傘面似乎都染上了一層光芒,熠熠生輝起來。
“好了,等一會刷上桐油就沒事了?!北R澄遠輕吹傘面,看著栩栩如生的山茶嘴角不禁微彎。
隨后他將傘放在窗邊晾干一會,自己回內室去更衣。
一抹朦朧的光芒如層層漣漪在傘面暈開,紅色的山茶花嬌艷欲滴競相盛放。
‘剪瞳姐姐說要幫我,原來是他呀。’
‘唔~可是這份恩情,我要怎么還呢?’
傘面的光芒微閃,居然是已生靈魄之物!
耳邊傳來腳步聲,傘面光華漸斂,盧澄遠穿著干爽的衣服走進了書房,他看了一眼紙傘,微微一笑,隨后從靠墻的柜子上里拿出一幅畫,小心翼翼的展開,一位身著桃紅色夾襖的女子就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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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蛋臉,柳葉眉,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倒是個嬌美的小家碧玉模樣。
盧澄遠盯著畫有些失神,傘靈無聊間開始環(huán)顧四周。
‘雖然整理的很干凈,地方也不小,但看得出是個冷情的地方。桌椅都非常的樸素,是個清貧的人家吧?!?p>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從我來到這里,就沒有聽到過其他的聲音??磥硭且粋€人住。
某天午后下起了細細的小雨。盧澄遠撐著傘走到街市上,
‘他是去買置辦什么東西吧?!?p> 傘靈猜測著,從空中飄下來的雨絲落在傘身上,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看著傘下的盧澄遠,傘靈更高興了。
‘多虧我的存在才護了恩公不受涼呢?!?p> 突然,他停住了腳步,只見不遠處站著兩名女子,一位容量尚小,不過金釵之年的小丫鬟打扮,另一位則已經有了幾分風姿綽約的味道。
‘咦,是畫上的女子?!瘋沆`精神一振。
二人對視,不禁都有些羞赧,盧澄遠連眼睛都不知道該放哪兒,握了握拳,慢慢走上前。
丫鬟看清來人,細聲輕呼:
“小姐你看,這不是盧澄遠那個窮小子嗎。”
盧澄遠聞言,不禁眼底略過一絲憂傷。
“不得無禮!還不給公子賠罪?!贝揿`萱忙呵斥。
“盧公子,奴婢失禮了。”丫鬟吐了吐舌頭,忙福了福身。
“崔小姐,彩芙姑娘?!北R澄遠忙回禮。
氣氛頓時有一些尷尬,崔靈萱笑問:
“盧公子是出來置辦什么東西嗎?”
“我,我隨便逛逛,崔小姐呢...”
盧澄遠的眼神太過熾熱,傻子也看得出他喜歡崔靈萱,彩芙撇了撇嘴,譏諷道:
“盧公子。你可知道我家小姐下月就要定親了。你可不要再隨便和小姐說話才好?!?p> “彩芙!”崔靈萱羞紅了臉。
“定親?這為什么會定親?!”
“盧公子問的好奇怪呀。我家小姐到了年歲就該定親啊,還是王員外家的長公子呢。是頂好的親事?!辈受綇街弊呱锨埃該踝×怂囊暰€。
“定親...”
盧澄遠嘴里呢喃著,也不管彩芙再說什么了,轉身就往回走。
待渾渾噩噩的回到家,已是魔怔住了。
“崔小姐要嫁人,她要嫁給別人了…”
這樣子的情況持續(xù)了兩天。盧澄遠不吃不喝的就這樣默默的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
‘恩公你醒一醒!唉,那個崔小姐有什么好的?這可怎么辦呢?再這樣下去。恩公就要死了,我還沒報答恩情呢,你現在可不能出事??!不行,我要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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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傘面突然爆發(fā)出劇烈的光華,整把傘仿若融化其中,光芒間。傘身漸漸的變成了一個人的模樣。待那光芒散去,這不是崔靈萱嗎?
“雖然她長得一般,但是恩公喜歡。就變成她好了。”
傘靈輕輕走到床邊,推了推盧澄遠。
“盧公子,快醒醒?!?p> 輕柔的呼喚,熟悉的聲線,將盧澄遠的意識拉了回來,他艱難地睜開眼睛,聲音已是沙啞。
“誰?”
待看清那張朝思暮想的臉,他欣喜若狂,有些不敢相信。
“崔小姐?”
“盧公子,我不嫁給王公子了,我想嫁的人是你。
”真的嗎?!我這不是在做夢吧?!?p> 不是夢,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嗎?你要快點好起來呀,不然怎么娶我呢。
“好,好!”盧澄遠不知哪來的力氣,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他看著眼前活生生的崔靈萱,笑的那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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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靈在廚房忙碌著,她在想辦法煮粥給盧澄遠喝。
“你擾亂了他的命數,他原本是該死之人。”
一位綠衣少女突然出現在院中,皺眉看著她。
“可我要報恩呀,能修補我的人,不是百年難遇嗎?”
“哪怕這一世報不了,下一世還就是了,如今他就算茍活,也不能走仕途了,只能庸碌一生?!?p> “為什么?!恩公那么有才華,若是不能取得功名,以后要怎么辦?”
“偷來的命,能夠安寧的過一生已是來之不易了,不要太貪心?!?p> 傘靈沉默良久,開口道。
“那至少,我想讓他與心愛的人在一起?!?p> “你不是崔靈萱,他遲早會知道的,到時你要如何自處?”
“沒關系,如果可以騙一輩子他也是開心的?!?p> -
傘靈化作的崔靈萱和盧澄遠成親了,他們隱居山林,過了兩年無憂無慮的恩愛生活。
也許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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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數天定,不可違逆。
盧澄遠居然遇到了崔靈萱,原來崔靈萱的未婚夫跟著升遷的叔父去了寥州,此子不堪受讀書之苦,其父就在那為他捐了個小官,婚期將至,崔靈萱要赴寥州成親。
可在途中遭遇了盜匪,除了幾個丫鬟被擄幾乎無一活口,長相出色的崔靈萱更是被盜匪看中要強行帶走做妾,崔靈萱抵死不從,在幾個護衛(wèi)的保護下拼命逃跑,可哪里跑得了,絕望之下她跌入山澗,被河水沖到了下流,已是臟腑俱傷,命不久矣。
可巧被釣魚的盧澄遠發(fā)現。
家中的妻子和重傷的女子,居然有兩個崔靈萱,面對盧澄遠的疑問,傘靈只能無奈道出真相。
和自己朝夕相對的妻子居然是一把紙傘,盧澄遠怔怔的看著傘靈,那張熟悉的臉慢慢模糊,變成了另一張絕美的容顏,右眼有幾處嫣紅的花瓣狀點綴,細想之下竟然是自己當時修補的那幾筆。
再看懷中氣息漸弱,臉色蒼白的崔靈萱,他只覺心內巨震,腦中天旋地轉,悲憤莫名。
“你為什么要騙我...”
“相公,我是為了救你??!你當時不肯吃喝,為了崔靈萱幾乎要沒命了。”
“我情愿!當時就死了...對不起,我不是你的相公?!?p> “你!”傘靈咬著唇,半晌無語,眼淚卻已奪眶而出,她哽咽道:
“相公,這兩年的朝夕相對,你難道對我沒有一絲情意?是我待你不好嗎?”
“...可你不是萱兒。”盧澄遠看向懷里的女子,心疼愧疚壓得他心痛欲死。
“萱兒,你別怕,我和你一起走...”話落,盧澄遠卻哽住了,他回憶起這兩年和傘靈的幸福時光,她對自己是真的很好很好,自己卻對她說了傷人絕情的話。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他抬起臉,神情漸漸平靜,看著眼前這個容顏遠勝崔靈萱的女子,輕聲道。
傘靈掩面而泣,低低的嗚咽讓人聞之心碎。
“我沒有名字,相、恩公為我取吧!”
“...愿有人能待你如珠似寶,愛憐一生。叫憐兒,可好?!?p>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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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澄遠朝傘靈微微一笑,抱著奄奄一息的崔靈萱朝河邊走去。
傘靈猛然轉醒,不!他不能死!
‘剪瞳姐姐!幫幫我!求你幫幫我!’傘靈捂著心口不停地呼喊。
綠衣少女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她的身邊,語氣冰冷:
“這就是你強行改變命數的結果,他還是會死。且他本來和崔靈萱是沒有緣分的,如此一鬧,反而要生出許多牽扯來,即便轉世也不可能再修復和你一樣的靈物了。這世上的靈能者少了一個,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嗎?!?p> “是我的錯!嗚嗚,對不起,剪瞳姐姐,事已至此,如果能夠彌補,我愿意獻出所有!但是你再幫我最后一次!我想救他!?!眰沆`跪在地上,緊緊抓住綠衣少女的衣袖哭喊道。
“你...動情了,可他不愛你?!?p> “他是我的恩公,也是相公,他愛我也好,不愛我也罷,我只想讓他高興,開心地活著!”
“鏡主料的果然不錯...”剪瞳嘆了口氣,她抬手拂過傘靈的臉頰,柔聲道。
“他一心求死,除非能讓崔靈萱起死回生,而你和他那些荒唐的記憶,也會被改變。他們從兩年前就成親了,一直在山林間生活。那些美好的回憶只屬于他們,而你...”
“和我無關了是嗎...這樣也好?!?p> “并非無關,崔靈萱如今已經藥石無醫(yī),需要你靈魄入體,才能支撐她的生命。可這樣...你的靈魄會飛快流失,你會衰弱殘破,不可逆轉?!?p> 剪瞳摸了摸傘靈的頭,勸到:“其實你也可以不管他們,反正盧澄遠已經沒用了,就這樣讓他們走吧。你也不必痛苦?!?p> “...剪瞳姐姐,你知道嗎,我有名字了,是相公給我取的,叫憐兒?!?p> 傘靈莞爾一笑,兩滴晶瑩的淚珠還掛在她的腮旁。她快速站起身來,朝著河邊跑去,高聲喊道:相公!”
盧澄遠一頓,緩緩回頭,驟然一道金色光華占據了他的整個視野,一陣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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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小路上。春雨如絲,飄然而下。耳邊傳來女子的聲音。
“是虹霞!相公快看!”
盧澄遠抬頭望去,不禁感嘆物競天華,慢慢的他的視線從天空轉向了身邊的女子,她雀躍的小臉泛著一抹俏麗嫣然,眼眸中仿佛有星子灑落,一如初見時的清麗。
不自覺的嘴角微彎,這樣好的女子,本可以有更錦衣玉食的生活,卻毅然選擇了自己,得妻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