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車馬勞頓，終于抵達北滄都城天瑜，從各地奔赴的趕考學(xué)子皆匯聚于此，大多數(shù)好些的客棧早已住滿，不少商戶十分機靈，臨時搭建了許多簡易的租帳，僅能擋風(fēng)遮雨，但勝在價錢便宜。學(xué)子中不乏家境貧寒之人，大多在這片歇腳，反正離大考也沒幾日了，屆時都要住進貢院，能省些銀錢也是好的。
馬車駛?cè)氤莾?nèi)，兩旁街道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子源兄是否有親眷在天瑜城呀？”蔣杰問道。
林生搖了搖頭：“少瞻兄先行一步吧，我隨便找個地方落腳就行?！?p> 蔣樊蔣大人官拜戶部右侍郎，十分得上司戶部尚書管禹明的器重，定居在天瑜，朝堂上混的是風(fēng)生水起，與原配羅氏生有二子一女，大兒子蔣仁是明德十二戊戌科的進士，女兒蔣文燕已經(jīng)及笈，長得花容月貌，已許了當(dāng)朝丞相的嫡次子，年后就準(zhǔn)備嫁人了，小兒子就是蔣杰了。因蔣老夫人不喜天瑜城的氣候，帶著幾個旁枝小輩回了老家，蔣杰生性不羈，不喜拘束，幼時便一直跟著祖母住在安洲興陽縣。
如今回到天瑜，他自然是要回家的，林生也知道。
“這說的是什么話！”蔣杰皺起眉頭，很是不悅：“既到了我家，難道還有把客往外趕的道理？我一早就寫信知會過家里人了，家父你以前也是見過的，快別學(xué)女人那副矯情模樣，大大方方住著就是了，你我之間要要還這么客套生分，可真就辱了兒時的情分！”
林生聞聽此言，也是心內(nèi)感慨又感激，蔣杰都說到了這份上，再推拒就顯得自己矯情了。也罷，眼下雖無力償還這份相助之情，將來如有機會入仕，再尋機會報答就是。想及此，他也笑了。
“是我不對，蒙少瞻兄盛情，在下卻之不恭，但也該先向令尊行禮致謝才是?！?p> ”哈哈，你愿意住下來就好，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子源兄也是開竅啦?！?p> 馬車很快到了蔣府大門，改乘一頂小轎直至廳堂，待見過親眷行過禮，蔣父笑著站了起來。
“行了，少瞻這次回來是要備考的，離日子也沒幾天了，且都去書房溫書吧，待考完再敘舊也不遲。子源賢侄，你就把這當(dāng)自己家，莫要拘束?！?p> 林生忙起身致謝，又寒暄了幾句，終于離開廳堂，與蔣杰一同住進了較為偏僻的墨竹院，自此二人安心讀書，以期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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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林生起得很早，明日就要開考了，他在房中整理了一下書籍手札，想到還要在貢院住上幾日，便又找出包袱檢查衣物，翻找間他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咦？
林生取出被手帕包裹著的圓形物體，啊，是那天的...銅鏡！
幾日來潛心讀書早把這東西給忘了，林生急忙打開手帕，一面臟兮兮的古銅色小鏡子靜靜地躺在手中，他略一思索，將鏡子放在盆中浸洗，再取出擦干后，林生有些驚艷。
鏡面光滑無暇，古老的花紋遍布周身，其間隱約可見很多看不懂的字符，轉(zhuǎn)過銅鏡，一朵無名之花雕刻其背，說不出的栩栩如生，只見花瓣繁復(fù)精美，柔美舒展，似有華光。
“好美的銅鏡。”林生愛憐的又用袖子擦了擦鏡面，只覺明珠蒙塵，竟然被丟在山野里無人問津，也不知有多少歲月。
突然，銅鏡散發(fā)出刺眼的金光，林生驚駭之下松了手，銅鏡當(dāng)?shù)囊幌碌粼诹说厣?，他又心疼起來，想要去撿?？删驮谑忠|及的時候，鏡面忽然漸漸清晰起來，出現(xiàn)了一張女子的臉，林生驚愣的看著鏡中女子，眉眼如畫，絕世傾城！一時看癡了。
女子不耐煩的一揮衣袖，擋著自己的臉背過了身，林生才猛然轉(zhuǎn)醒！
“姑娘恕罪！在下并非故意驚擾，是，是一時驚訝才沒有拿穩(wěn)...”額頭有汗珠滑落，說話都磕巴了。見女子背過身不理會，林生更急了，忙撿起銅鏡，仔細擦干凈放在桌上，可目光卻無法從女子身上移開，纖腰若素，身段窈窕，一襲月牙長裙鋪地，烏黑如瀑的長發(fā)散落其上，細膩的脖頸白皙，一抹香肩微露，風(fēng)情萬種。
女子仿佛察覺了背后灼熱的目光，她有些氣惱的轉(zhuǎn)過頭，起身快步上前，怒瞪向林生。
“??？！”撲通，林生沒想到女子會突然沖過來，一個趔趄，撞到了椅子跌坐到了地上。
“仙子息怒！是在下失禮！實在是...”林生低下頭不敢再看，也不敢起來，臉憋的通紅。
‘真是個書呆子，竟把我認成了仙女，嚇成這樣?！R中的女子捂嘴嘻笑，卻仍不發(fā)一言。
半晌沒有聽到回答，林生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銅鏡，鏡中的女子嘴角噙笑，居高臨下的昂著下巴看他。林生也跟著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向著銅鏡深施一禮。
“子源失禮了，敢問仙子為何會在鏡中？難道是鏡仙嗎？”
‘哼，什么鏡仙？真是個大笨蛋！”
林生見她不耐煩的搖了搖頭，心中疑惑，不是鏡仙？
“那...姑娘可否告知名諱？”
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口，張了張，沒有任何聲音。
”姑娘不能說話？莫非是有啞疾...?！绷稚粗c頭，心中不免有些悲傷，這女子不能言語，也不是鏡仙，難道是被困其中？那也實在可憐...
‘嘻，幾百年沒人陪我玩了，這書呆子傻乎乎的還挺好玩的?！涌吹搅稚蝗皇諗苛诵σ?，有些同情的看著她，覺得十分有趣。
“那...我喚你...鏡，可好？”他坐到了桌前，眼中癡色已去，一臉坦然和真誠。
‘什么破名字，我最討厭的就是這面鏡子了！哼，討厭的人?！?p> 女子毫不顧忌形象，對著林生揮動粉拳，張牙舞爪的樣子十分嬌俏可愛。
“你不喜歡？”林生不禁莞爾，忍不住起了逗趣之心，“那也沒辦法，在下實在想不到好名字了，不如往后再重想吧，只能先委屈著姑娘了?！?p> 待要再說，突然門外傳來蔣杰的聲音，約他去溫書。林生不舍得看了一眼銅鏡，女子朝他搖了搖頭。他懂這是讓他保密，立即點了點頭，找了干凈的帕子把銅鏡包裹起來，放到了包袱中，這才推門出去。
大考三日，貢院大門關(guān)閉，再打開時，眾學(xué)子的命運就已經(jīng)扭動了轉(zhuǎn)輪。
林生與蔣杰關(guān)系日漸親厚，其又人品貴重，才華橫溢，如清風(fēng)朗月一般，甚得蔣父喜歡，蔣家人對他也是贊不絕口，硬是留著在住半月，等揭榜后再走。
林生推辭不過，好在家中老母臨走前托了相熟的嬸子照顧，家中為數(shù)不多的積蓄都拿出了大半供母親吃用和酬謝人家，那位嬸子也是和善之人，做事很穩(wěn)妥周到。思量許久，林生才答應(yīng)再住一段時間，免不了又向蔣家致謝一番。
自那日遇到銅鏡中的女子，林生每日定會與她交談?wù)f話，時而讀詩作賦，時而作畫撫琴，心情煩悶時會對著銅鏡傾訴，有對大考的憂慮，對母親的擔(dān)憂，對未來的向往和恐懼...。鏡中女子也是個古靈精怪的脾氣，雖然不會說話，但總能做出些可愛調(diào)皮的舉動，時而又伴著琴音起舞，如夢飛花，如月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