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離背著木箱提著矮木桌,江鱻一手提著秤,一手拿著銹劍。銹劍上掛著半斤重的一顆小白菜。
一個早上就將所有的魚肉賣光,江鱻成就感十足,心情愉悅,嘴角掛著笑容,走在回家的路上都是一蹦一跳的。
離跟在后面,看著心情愉悅的少女,也受其影響,將今天早上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拋之腦后。
“小離,你說,我們這么早就回去,我哥會不會大吃一驚呀?”
在江海印象里,江鱻似乎一直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哭哭啼啼唯唯諾諾的小姑娘。
離開他的身邊,便會害怕到哭泣的小姑娘。
似乎,一直沒長大。
“肯定會呀!”
江??偸橇晳T看扁江鱻,因為他一直覺得江鱻是七八歲的小姑娘,并不懷有任何惡意。然而不知不覺間,江鱻已經(jīng)十八歲了。
長大了,就在他不經(jīng)意之間。
或許有時候離開他,屬于別人,也在一個不經(jīng)意間。
“在海哥看來,我們今天應該是賣不完的。而且還要賣到晚上,等他來接我們回家。”
“哈哈!一會兒回到家,我要狠狠的向他炫耀。小離你是不知道,當初我哥第一次一個人來集市賣東西時,就一直賣到晚上。最后是阿爹來接他,他才回家的。否則的話,我估計我哥他不賣光東西,是絕對不會回家的!”
小白菜被中午的太陽曬得無精打采的,嫩綠的菜葉都耷拉著,吊在銹劍上,被一蹦一跳的少女折騰,更加精神萎靡。
“晚上人都走了,肯定是賣不出去的,難道海哥打算一直賣到第二天嗎?”
“誰知道呢?不過我估計是的?!?p> 說到這里,少女回頭看著背著木箱,提著矮木桌的少年。
少年的皮膚白皙光滑,精致細嫩,跟著江淮在海上捕魚兩年。兩年間的海風與陽光所化的利劍,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甚至連每日勞作的雙手上,都看不到老繭的蹤影。
一頭及腰長發(fā)簡單的扎成單馬尾鋪在木箱上,兩鬢的發(fā)絲在微風中飄搖。
眼前的少年,讓少女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讓她想起早上大城里的人看離的異樣眼光。
一種迷惑與不解的目光。
甚至還有好奇。
“小離,你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一丁點都想不起來?”
于是江鱻皺著眉頭問道。
“對啊,一丁點都想不起來。阿鱻,這個問題你已經(jīng)問了幾百遍,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
每次別人問他關于以前的事,關于以前的記憶,他都是如此一般無奈的解釋。
至于江鱻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離想不明白。畢竟女孩子的思維跳脫,難以讓人琢磨。
“我相信你不會騙我啦。但是小離你有沒有注意到,大城里的人看你和看其他人時,有些不一樣?”
江鱻站在原地等離走上前來,然后跟離并肩走著。
“而且今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小離你居然比大城里的人還要漂亮!”
江鱻很少去集市,而且之前她也沒有和離一起去過集市。今天有機會近距離打量大城里的人,再將其與離一番對比,她便發(fā)現(xiàn)了這個驚人的事實。
所以說出自己這個發(fā)現(xiàn)時,江鱻一臉古怪的看著離。
“額,為什么要說漂亮呢?”
離也一臉古怪的反問江鱻。
“漂亮”這個詞在他的記憶里,一直都是江淮用來形容江鱻的,所以離一直認為“漂亮”這個詞是專門用來形容女性的。
或許還可以用來形容魚?
“因為……因為今天我們只看到大城里的女人,沒看到大城里的男人?”
大城里的人的皮膚并不像他們漁民的一樣黝黑,比較白。而且因為經(jīng)常保養(yǎng),看起來細嫩、吹彈可破,一點兒也不粗糙。
但跟離比起來,卻差了些許。
于是江鱻有些不確定道。
顯然在她看來,“漂亮”這個詞也是用來形容女性的。
“那我又不是女生,怎么能說我比她們漂亮?”
“哎呀,我說錯了行吧?你還沒回答我剛才那個問題呢!”
“大城里的人看我的眼光跟看其他人不一樣嗎?”
“對啊!”
“因為我比她們白?”
“那你是不是諷刺我長得黑?”
“???沒有沒有……這都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你站??!小離,別跑!看我不揍你!”
“先追上我再說吧!”
陽光撒在小路上,少年和少女追逐著。
追逐嬉戲間,家也就近在眼前。
“你倆跑什么呢?慢慢走不行嗎?”
正在曬咸魚的江母聽到倆人的聲音,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兩人。
“小離慢點跑,小心摔倒!”
離背著木箱,提著矮木桌,奔跑不便,于是和江母一起曬咸魚的江嫂出聲提醒道。
“阿鱻說要揍我,跑慢了就被她追上了!”
“小離說我黑,我今天一定要揍他!”
“我沒有!你瞎說!”
“你說了!”
“我沒有!”
看著先后沖進屋里的兩人,江母跟江嫂相視一笑,不約而同道:“這倆孩子……”
這笑容里,仿佛有陽光,有云彩,有一個世界。
自然也有,幸福與滿足。
“飯菜在廚房里,這會兒估計已經(jīng)涼了,你倆吃的時候記得熱一下!”
“知道啦阿媽!”
……
坐在椅子上,少女一邊用筷子扒著飯,一邊看著離。
“小離,我是不是有點暴力呀?”
“嗯?為什么這么說?”
少年也扒著飯,與少女對視。
雖然被江鱻錘了幾拳頭,但少女并沒有真正使勁。所以對他來說,這幾拳頭完全可以當做幫他捶背。
“因為我好像總是揍你,但你卻從來不還手?!?p> 停止扒飯,夾一小塊魚肉塞進嘴里,少女一邊咀嚼一邊思索道。
“我還手的話你就打不過我,我一拳就能把你打哭!哄都哄不好的那種!而且你打人不痛不癢的,所以我就懶得還手了?!?p> 也夾一塊魚肉塞進嘴里,少年笑道。
“你才被一拳打哭呢!而且誰說我打人不痛不癢了?”
“我說的呀!”
“?(?`^′?)?”
“吃飯的時候不能打人!”
躲過少女戳過來的筷子,少年扒一口飯,含糊不清道。
“哼!吃完飯再跟你算賬!”
瞪一眼少年,少女低頭扒飯。
“光吃飯怎么行?”
扒完一口飯,少女正打算夾一點魚肉,然而瞧準時機的少年夾起一個魚頭,以迅雷之速放進少女碗里,然后哈哈笑道:“阿鱻,請你吃魚頭,不用謝我!”
“我吃好啦,你慢慢吃!哈哈哈!”
然后在少女的怒視中飄然離去。
獨留少女彎著嘴角對著碗里的魚頭發(fā)愁。
她已經(jīng)吃飽了。
江淮跟江海父子倆出海捕魚,家里就只有四個人。
而江母和江嫂在曬咸魚,吃完飯后的江鱻跟離,一時之間反而閑了下來。
本來預計他們倆要賣一天的,但沒想到一個早上就買光了。
一半多的魚肉,都被一個大城里面的小姐姐用一顆半斤重的小白菜給換走了。
二十多斤魚肉換一顆半斤重的小白菜,對于離和江鱻來說,都是非常劃算的。
因為在這里,白菜只有大城里有,只有大城里能種。
漁民們沒有屬于自己的土地,也沒有種地用的農(nóng)具。
漁村里沒有鐵匠鋪,日常生活所需要的鐵質(zhì)器具,大城里的人會在特定的時間在集市上出售。
價格并不昂貴。
江鱻家里只有一搜烏篷船,而江淮跟江海父子倆出海了,所以他想要出海也不實際。
離本想幫江母江嫂曬咸魚,但被趕回來了。
說是讓江鱻和他一起出去玩。
但他沒有想去玩的地方。
江鱻倒是想去島北邊的沙灘,但他們漁村在島的南邊,兩地間的距離有上千里,走路需要很多天時間。
島除了北邊是沙灘之外,東、南、西三邊都是漁村。
每一邊的漁村數(shù)量都是不相等的。
東邊最多,有五十多個漁村,每個漁村都有三十左右戶人家,每戶人家最少也有四人。
西邊最少,只有三十多個漁村,每個漁村也只有二十左右戶人家。最少的話,一戶人家可能就只有一個人,甚至一個人也沒有。因為西邊海風猛烈,常常掀起大浪,摧毀漁民們的房屋住所。
出海的漁船,也常常被大浪吞噬。
而南邊則中規(guī)中矩,四十多個漁村,每個漁村有三十左右戶人家,每戶人家最少也有三個人。
至于大城里面如何劃分,離就不得而知了。
但大城里面的人,一定比大城外面的多。
因為東邊的漁村,就是專門為大城里面的人提供各類魚蝦的。
但即便如此,也常常有大城里面的人在南邊和西邊的集市上購買魚蝦。
雖然只是少數(shù)。
北邊雖然沒有漁村,但據(jù)說同樣存在集市。至于這個集市上賣的是什么,離所在的這個漁村就沒人知道了。
離所在的這個漁村,名字叫江家村,因為整個漁村的人都姓江。老祖宗還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吃完飯后江鱻在洗碗,而離則坐在一邊看著江鱻洗碗。
然而實際上離則是在想今天早上的事。
大城里的人為什么要用一種好奇、迷惑不解的目光看他?
因為他倆是新人?
這不可能,因為有幾個小姐姐還在呢喃些“奇怪”“神經(jīng)病吧”等莫名其妙的話。
這些話他跟江鱻都聽得見,所以導致兩人心情有些不愉快,認為是在罵他們。
于是離有些懷疑,自己會不會是大城里某個地主的傻兒子?而她們以前認識自己,所以在看到自己跟漁民混在一起時,就覺得無法理解或者覺得自己腦子壞了?
但也不對啊!自己失憶兩年了,也沒聽說過大城里哪位地主丟了傻兒子。
難道真的就因為自己比她們白?皮膚比她們的好?
本來當時只是隨便跟江鱻開個玩笑,但現(xiàn)在離突然覺得,這個解釋貌似最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