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只因是你,甘之如飴
“不喜,扣——”負手站立在綺窗前的少年郎君剛要跟不喜宣布這個殘忍的事實,卻見院內(nèi)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走進來的小姑娘,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裙裾,嘴里也沒閑,“六哥哥,六哥哥,容安來接你了!”
小姑娘聲音綿糯,端的甜到人心里去。
“不扣了!”少年郎君嘴角浮起笑意,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急轉彎,和云胡躲進暗處的不喜在心里緩緩舒了一口氣。
謝家小娘子真是小觀世音菩薩現(xiàn)世,明個兒他就去給觀世音多上兩炷香。
溫緲放下手中的油紙傘,看著眼前的少年,嘟囔著,“六哥哥這是,要去成親?還是這春山院里藏了個小嬌娘?”
少年今日穿的忒喜慶了些,著實驚呆了溫緲。
他著絳色纏枝云紋的箭袖長衫,腰佩緋色金絲蛛紋腰帶,踏著一雙黑色繡暗金紋的皂靴,綴有流蘇瓔珞的無暇玉冠顯得他越發(fā)風神玉秀。
好看是好看,只是,這也太騷氣了吧!
他平日都穿成這樣,那成婚的時候,得要多紅啊?
“噗!”不喜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溫緲一驚,她后撤半步,眼睛滴溜溜的四處看,狐疑且壓低音量,“六哥哥,你真金屋藏嬌了?”
不對,說不準是金屋藏夫,溫緲頗是認真的心想道。
“謝容安,你這腦子里裝的什么?漿糊嗎?”陸帷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溫緲額頭,他指尖的溫熱讓溫緲渾身猶如被電擊中般酥麻。
偏偏少女也不敢頂撞他,只能硬著頭皮的撿著對方愛聽的話說,“腦子里,自然都是六哥哥啊!”
陸帷哂笑,聽出了溫緲的虛情假意,“小騙子?!?p> “反正容安所說,句句言自肺腑,六哥哥不信,容安也沒辦法?!毙」媚锕闹廴?,一個旋身,就背對著陸帷,鬧起了脾氣來。
可不知是不是轉身轉的太快,溫緲轉過去后,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她撫著頭,踉蹌的后退了兩步,一只手攬住了她楊柳細腰,替她穩(wěn)住了身形。
“怎么了?”陸帷見她緩了過來,才放開了攬著她的手,語氣急促,尾調(diào)帶著不讓人察覺的顫音。
“沒事兒,就……就急了些,有點頭昏?!睖鼐樥0椭敉舻奶一ㄑ?,看著陸帷,委屈的想個犯了錯的孩子。
看著小姑娘,陸帷替她正了正有些歪的發(fā)帶,“哥哥信你?!?p> 似是得了什么重要的保證,溫緲仰頭對上陸帷的丹鳳眼,認真的說,“那哥哥要永遠信容安哦,永遠不要懷疑容安哦。”
陸帷輕盈一笑,他笑時極美,能渡春風,能化萬物,少年郎君俯身,和溫緲對視,嗓音頑劣卻又不失堅定,“永遠是多久?一輩子夠不夠?”
云胡和不喜面面相覷,這還是他們的主子嗎?
“那就一輩子!”溫緲點了點頭,她走到廊廡下,撐起雨傘,“六哥哥,我們該去給祖母請安了?!?p> 陸帷雙手背在身后,姿態(tài)高雅的邁過門檻,站在了溫緲身邊,見小姑娘為了就著自己,努力伸長手臂打高雨傘,衣袖滑落,皙白的皓腕露出一截。
“我來吧。”陸帷開口,他欲從溫緲手中接過傘柄,少女聽著他的話,卻愣怔的忘記了抽回手。
少年郎君的手寬大溫暖,牢牢覆住她粉嫩的小手,可溫緲終究不是十二歲的小姑娘了,她不急不慌的頂著陸帷深邃的目光抽回了自己的手。
陸帷轉了轉傘柄,沒有說話。
等他們兩人來到三省院時,原本就寂靜的氣氛變得更加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溫緲的身后。
少年懶洋洋的將雨傘遞給一旁的丫鬟,對著上座的謝老太爺和老夫人輕輕躬身一禮,“給祖父和祖母問安?!?p> 明明是個普通的少年人,可周身那股子氣場讓人移不開眼,在座的幾人已經(jīng)很久不曾看到陸帷在人前現(xiàn)身了。
這個少年被謝家所有人不約而同遺忘在了春山院里。
“真是稀奇了,六郎這是第一次來給老婆子問安吧?老婆子竟不知今日這太陽是打西邊升起的?!崩戏蛉水敵醣悴煌怅戓∪敫?,更是因為此事,和謝老太爺大吵了一架。
老大剛過世,這么個孩子就入了府,成天在老大媳婦面前晃悠,這不是往老大媳婦身上扎刀子嗎?
他們說話間,謝容卿悄悄將溫緲拉到一邊,她從兜里抓了把瓜子兒遞給溫緲。
“三姐姐今日染了風寒,沒能來給祖母請安,她的那份瓜子兒我們幫她吃了。你快給我說說,你今日怎么跟他一起來的?”
謝容卿熟稔的吐著瓜子皮兒,看著陸帷的眼神沒有對哥哥的敬重,反而藏了一絲鄙夷,顯然她也瞧不上陸帷私生子的身份。
可是溫緲心里明鏡兒似的,要不了多久,這個少年就會掙出淤泥,遨于九天,成為掌天下權勢的錦衣侯。
她不能讓他與謝家鬧翻!
他的權勢會成為謝家的護身符,也會成為她報仇的利刃!
“你是說六哥哥?昨日我在園子里閑逛,突然下了雨,是六哥哥借了我傘。可是六哥哥好可憐的,他屋里只有一把傘,借了我,自己都沒得用了!”溫緲粉嫩嫩的指尖剝著瓜子皮兒,眼眸澈亮晶瑩,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
“六哥哥?小六兒,你莫不是病了?你從前都管他叫野生兒的,他哪是我們哥哥?”謝容卿伸手摸了摸溫緲腦門兒,又用另一只手擋著嘴,竊竊私語,唯恐給人聽見。
野生兒?
溫緲無奈的咧了咧嘴。
——容安從前都是喚我六哥哥的,這怎么去了一趟燕京,連聲哥哥都不會叫了?
初見時,陸帷的話言猶在耳,溫緲剝瓜子皮兒的手一頓,謝容安從未叫過陸帷哥哥?那陸帷為何那樣說?
難不成——
溫緲猛地看向陸帷,少年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在了她對面的圈椅上,隔著一整個廳堂,他眉目清淺,張揚輕狂,絳色的衣袍鋪滿椅面,他手捧著一盞熱茶,晃了晃,舉杯敬向溫緲。
隔著歲月經(jīng)年,隔著前世今生,溫緲想起了她遞給少年的那杯毒酒,不知為何腦子里出現(xiàn)的是“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八個字。
只因是你,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