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厭勝
一路風(fēng)塵的回到京中,剛踏上寧榮街,就聽榮國府出入的下人們竊竊私語。
“這回遭了,寶二爺竟然破了相!”
“可惜寶二爺?shù)奶煜捎衩擦耍 ?p> “那環(huán)三爺小小年紀(jì),竟然如此惡毒。”
“隨了他生母!”
仔細(xì)一聽,原來賈環(huán)故意打翻油燈,燙壞了寶玉的臉。
賈瑞也沒在意,寶玉有男主光環(huán),除了賈政免除BUFF,能打罵他外,整本書里吃的最大苦頭也就這一回,但并不致命。
至于賈環(huán),嫡姐省親不見,他一個同父的孩子,心里又如何不嫉妒鳳凰蛋寶玉?尤其寶玉連他跟前的彩云也想“染指”,有了報復(fù)之心實(shí)在再正常不過。
對于寶玉而言,彩云不過是一個唾手可得的丫鬟,但對賈環(huán)而言,這卻是陪著他長大的青梅竹馬,當(dāng)寶玉開玩笑說要將彩云要過去的時候,他忍得住才怪。
正想著書中的劇情,對面一個出家人打扮的婆子與他擦肩而過,往榮國府而去。
“馬道婆?”賈瑞若有所思,這一位的巫術(shù)很受修行界推崇,莫非來榮國府是給干兒子治燙傷的?
寶玉果然天命在身。
只是,“道婆”竟然是尼姑打扮?我嘞了去。
但巫術(shù)如何治療燙傷呢?
好奇之下,他施展隱身術(shù),悄悄跟著進(jìn)了府。
馬道婆對此一無所知。
進(jìn)了侯府,馬道婆先是給賈母請安,隨后便被帶著去看寶玉,她是寶玉寄名干娘。
寶玉臉上好大一個火炮,并沒有毀容那么嚴(yán)重。
馬道婆嘆息一聲,抬起手指在寶玉臉上畫了畫,口中念念叨叨又持誦一回:“不過一時飛災(zāi),三天就好,不打緊?!?p> 就這?賈瑞傻眼,并未從中看出法力波動。
不應(yīng)該啊,如果馬道婆不通法術(shù),不會被白常他們推崇。
這反倒加深了心中的好奇,故而,賈瑞并未離開,而是決定多跟蹤馬道婆一段時間,弄明白緣由。
無事不登三寶殿,馬道婆此時來榮國府,顯然也是有目的的。
只見她掛著悲天憫人般的笑容對賈母道:“大凡王公卿相家的子弟,生來就在福氣堆。但這福氣并不是那么好享的,總有惡鬼兇魂見不得好,處處作祟,下手搗亂,使得不少大家子孫長不大。所以民間才有命薄承受不住福氣的說法?!?p> 對此,賈瑞唯有冷笑,長不大的原因可多了,什么鬼也比不上人心里的鬼。
賈母似乎相信這種說法,連忙追問道:“既是如此,該如何化解呢?”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馬道婆慢條斯理道:“容易的很,只要替他多作些善事多積些德萬事無憂?!币娰Z母眉頭舒展開來,又趁熱打鐵,“我寺里供著位大光明普照菩薩,專治陰鬼邪祟。善男善女只要虔心供奉,便可保子孫平安康寧,再無驚嚇邪祟撞客之災(zāi)。”
所謂撞客就是遇到了鬼,被鬼嚇了,被鬼纏了這些。
不過,馬道婆精通造畜巫術(shù),卻信大光明菩薩?神奇啊。不會是邪佛,白蓮教那一套吧?
賈母一聽,眉頭又微微皺起,卻還是問道:“怎么個供奉法?”
虔心供奉的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該施舍多少銀錢才算虔心?
明知道這人上門是來化緣的,老太太也不得不接受,誰讓愛孫真遭了災(zāi)呢。
馬道婆見客戶有購買意愿,笑顏逐開:“不值多說,除香燭外,不過是一天多添幾斤香油,點(diǎn)個長明燈罷了。這長明燈便是大光明菩薩法像,十二個時辰不熄的?!?p> 賈母不動聲色:“十二個時辰得多少油?明明白白告訴我?!?p> 一般來說,十二個時辰一斤油也點(diǎn)不完,要是能點(diǎn)完,燈芯估計要兒臂粗了。老太太心里有數(shù)著呢,并非不通庶務(wù)。
馬道婆一聽有戲,笑道:“不拘多少,隨施主布施。像我廟里,就有好幾處王妃誥命供奉的:南安郡王老太妃,愿心大,一天四十八斤油,一斤燈草,那燈只比缸略小些;錦田侯的誥命次一等,一天二十四斤油;也有五斤、三斤、一斤的。小家子窮人家舍不起的,就只四兩半斤,那也少不得替她點(diǎn)?!蹦阋粋€侯夫人,好意思給的少么,怎么也要和錦田侯家看齊吧?
賈母聽了,點(diǎn)頭思忖,并未立刻決定。
馬道婆一看不妙,到手的銀子眼看像煮熟的鴨子要飛了,暗罵“小家子氣”,嘴上卻妥協(xié)道:“為父母尊長點(diǎn)燈的,多舍些燈油無妨;若是這種像老祖宗為寶玉,舍多了反倒不好,還怕哥兒受不住,折了福氣。大則七斤,小則五斤,也盡夠了。”
賈母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道:“既如此,每日按五斤合準(zhǔn)了,我讓府上每月一回交過去?!?p> 老太太是真疼愛寶玉這個孫子,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丟了。一般人家可都是孫子給祖母點(diǎn)燈!
這一幕看的賈瑞心里直發(fā)酸。那啥,為啥他沒穿越成寶二爺呢。
馬道婆趕緊念了聲佛:“阿彌陀佛”。
賈母又吩咐下人:“以后凡是寶二爺外出,拿幾串小錢交給小廝隨從帶著,遇見僧道及窮苦人家,也好舍了積福?!?p> 老太太的動機(jī)很明顯,故意做給馬道婆看,我家不是沒錢點(diǎn)四十八斤的燈油,是沒必要都舍到你家廟里。你來我這里,還不是為了銀錢?這是把用銅錢打發(fā)僧道和用燈油錢打發(fā)馬道婆當(dāng)成一回事。
見此,本就因只接到一樁小業(yè)務(wù)不高興的馬道婆更加不快,這不就是被人用銀子當(dāng)面打臉么?
若是銀子夠多,打了也就打了,偏偏不過是每天五斤香油錢,這個臉就有些廉價了。
按照香油燃燒的速度,一天一斤也燒不完,一天算下來最多也不過一百二三十個錢的利潤,對比南安太妃,可不廉價么。
越想心里越不痛快,硬著頭皮又坐了一會,便告辭往各院各房問安。這是還想著拓展業(yè)務(wù)呢,敬業(yè)精神超級值得學(xué)習(xí)。
很快,馬道婆來到了最虔誠的信徒趙姨娘院里。
趙姨娘一如既往的熱情,攬著她的胳膊親熱的像是見到了親生母親,更是指揮著小丫頭趕緊上茶。
按道理來講,既然馬道婆做了寶二爺寄名干娘,不該來趙姨娘院里,畢竟賈環(huán)剛對寶玉發(fā)了難,就是避嫌也該躲開,但偏偏馬道婆還是來了,因她心里正有一番謀劃,還要借趙姨娘的手。
趙姨娘拉著她往炕上坐,但炕上卻堆著些零碎綢緞布頭,是拼鞋面用的。
馬道婆一看便知趙姨娘過的清苦,這樣一堆的零碎布頭肯定是從針線房討來的。
半個主子的趙姨娘竟然低三下四的討好針線房就為了些碎布頭,知道侯府富貴的誰信?這可是榮寧二府唯一出仕的政老爺?shù)膼坻?p> 心里一瞬間想了許多,臉上卻不動神色,而是笑道:“老婆子正好沒了鞋面,趙奶奶有零碎緞子,不拘哪種顏色,快快弄一副給我,也讓我沾沾光。”
趙姨娘嘆氣道:“你瞧瞧這一堆,可有大塊的?但凡有,也不會到我手里,早不知便宜了誰。你若不嫌棄,自己動手挑去。”
馬道婆笑笑,自去挑了兩塊塞到袖袋里。
她又道:“你剛送的五百錢,已經(jīng)在藥王菩薩跟前供上了?!?p> 趙姨娘欣慰的笑:“這菩薩果真靈么?我環(huán)兒果然能出息?”
必須讓有疑慮的信徒堅定信仰,馬道婆忙道:“自然是靈的。等熬到環(huán)三爺長大,得了一官半職,給你請個誥命,你就是老夫人了?!?p> 趙姨娘聽得眉開眼笑,拉著馬道婆夸起賈環(huán)來,如何如何貼心,如何如何孝順等等。
賈瑞看的無趣,正想離開,忽聽馬道婆幽幽道:“環(huán)三爺上面還有個寶二爺,總歸寶二爺先出頭?!?p> 趙姨娘呆了一呆,良久后才嘆道:“這家里也沒誰把我環(huán)兒看在眼里?!?p> 馬道婆嗤笑一聲,用細(xì)不可聞的聲音道:“說句造孽的話,是你沒本事,怪不得別人。若是我,這府里都是我兒子的。”
“那該如何?”趙姨娘忙追問。
“明里不成,還不能暗中算計?”
趙姨娘竊喜道:“還請婆婆教我。”
馬道婆見對方果然如預(yù)料的一般上了鉤,故意扭捏推脫:“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快別問我,菩薩會罰我的?!?p> 趙姨娘急道:“婆婆最肯濟(jì)困扶危,難道眼睜睜看人家磋磨死我們娘兒倆不成?還是你怕我不謝你?”難得的,她聰明了一回。
“我又沒什么好處,何必枉做小人?!瘪R道婆如此說。
趙姨娘忙道:“若是那位沒了,這家產(chǎn)都是我環(huán)兒的,你要什么不成?”
兩人一來二去的討價還價,以趙姨娘立下五百兩銀子的借契交易成功。
為了讓馬道婆死心塌地的出力,趙姨娘還把積攢了許久的體己銀子全都給了對方。
看著白花花的銀子,馬道婆自然滿意,從褲腰里掏出五個紙剪的青面白發(fā)鬼并一個紙人,遞給趙姨娘,交代道:“把生辰八字寫在這紙人身上,塞在床上就行。我在家里作法,自有靈驗(yàn)。千萬小心,也無須怕!”
趙姨娘大喜,笑著將馬道婆送走了。
賈瑞悄悄換了紙人,也跟著離去了。
他早想研究巫術(shù)的施法原理,只是一直沒來得及去找馬道婆。
這回不僅得了對方的作案“工具”,還知道了落腳地點(diǎn)玉佛寺,真真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