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城淳南王起兵兵變,歷帝重傷昏迷,四位皇子薨逝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天下,整個知月國陷入黑暗之中。
百姓們緊鎖大門不敢外出,朝中大臣被囚于金鑾殿,皇城上下皆被控制,每一個進(jìn)入蒙城的人都被嚴(yán)密搜身,卻不再放行任何一個出城之人。
昭陽二十八年,九月七日,沉寂三日之后的淳南王齊越終于再次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似乎是為了扭轉(zhuǎn)在百姓心目中的惡劣形象,他派手下的侍衛(wèi)帶上數(shù)箱銀兩,在皇宮門口散發(fā)給民眾。
歷帝姒驍掌管知月三十余年,做事仁厚公正,在百姓中亦是有口皆碑,所以,縱然淳南王做出如此討好之舉,也鮮有人買賬,可他卻仿佛對百姓的冷淡毫不在意,散銀之事持續(xù)了整整三日才結(jié)束。
三日之后,姒月也終于從昏迷之中醒來,阿云慌忙替她倒了杯水,小心喂她喝下之后才滿是關(guān)切地對她說道:“殿下您終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姒月環(huán)視一下周圍,依舊是她熟悉的春和殿,與平日分毫未變,聽聲音卻比平日熱鬧了許多。
“外面在吵什么?”她木著臉轉(zhuǎn)了個身。
阿云看一眼外面,又看一眼姒月,小心翼翼地回:“是……淳南王……知道殿下悲痛昏迷,叫人送了些補(bǔ)品過來,現(xiàn)在在外面清點(diǎn)呢,這三日就沒斷過?!?p> “滾?!?p> 姒月聽到那三個字,閉了眼睛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恨意,從牙縫中擠出這個字。
“殿下……”阿云有些膽怯,淳南王現(xiàn)在領(lǐng)兵攻占了蒙城,她……還是怕的。
見姒月沒有反應(yīng),阿云咬了咬牙,站起來決絕的往外走去,罷了,死就死沒什么好怕的。
但是還未走到門口,卻又聽見身后的人說道:
“過來?!?p> 氣息微弱,仿佛一縷青煙,隨時就會消散。
阿云轉(zhuǎn)身,看見姒月正掙扎起身,忙小跑過去扶住她:“殿下需要什么?奴婢替你拿?!?p> “扶我起來?!?p> 阿云愣了一下,卻依言小心的攙緊姒月,跟著她的腳步來到寢殿門口。
原本還有些吵鬧的宮人見到昏迷多日的純安公主醒來,連忙跪下行禮,姒月攀著門框冷眼掃視著跪了一地的人,卻已經(jīng)沒有了熟悉的面孔,看來宮里的舊人都已經(jīng)被換掉。
被換掉,不是已經(jīng)被處決,便是被遣散出宮,但為了些婢子,齊越應(yīng)該不會大費(fèi)周章,想來是前者了,姒月稍稍松了口氣。
“都滾出去?!?p> 她躺了三日,期間一直被阿云用湯藥吊著,現(xiàn)在剛起也沒恢復(fù)什么氣力,連說出來的話也是輕飄飄的,聽上去沒什么怒火的樣子。
但下人的畏懼上位者之心屬天生,即便姒月這般模樣,這一句話還是嚇得他們伏跪在地,哆哆嗦嗦的向她討?zhàn)垺?p> “看來,這些人沒有侍候好我們的純安公主。”
姒月原本正往殿里走,聽見這道陌生的聲音,卻下意識的停住腳步。
“既然如此,便拖下去砍了吧?!?p> 眾人討?zhàn)埪曉倨?,這回卻比剛才的懼意更加深切,哭的喊的一齊出來,姒月沒有回頭都能想見后面的場景。
“王爺若要懲辦下人還請自便,只不要污了我這春和殿?!?p> 姒月嘆了口氣,頭也沒回便叫阿云關(guān)了寢殿門。
并非她狠心,只是至少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提不起多余的同情,給這些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門外的叫嚷聲一時止住,姒月重新躺下,睜著眼睛看著床頂?shù)拇贯#骸鞍⒃?,你幫我把簾子放下來?!?p> “純安公主現(xiàn)在怎么樣?”有人不請自來,甚至毫不客氣地走進(jìn)了她的寢宮,姒月隔著床簾看一眼外面,腦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禍亂之源’,她輕哼一聲,果然不錯。
“本王叫府人拿了些雪參過來,阿云姑娘替公主熬好拿過來吧?!?p> 阿云為難的看了一眼姒月,最終還是向兩人告了退走了出去。
“近日天氣開始轉(zhuǎn)涼,公主的殿里也可以用上暖爐了?!饼R越相當(dāng)自然的在姒月的床邊坐下,仿佛進(jìn)了自己家一樣。
姒月翻了個身,沒有理他。
“公主那日晚宴沒有參加,我還當(dāng)?shù)钕虑撇簧衔疫@種在沙場上打打殺殺的粗人,今日看殿下的氣勢,原來是齊某多慮了?!?p> 他調(diào)侃她,語氣中都帶上了幾分笑意,卻并沒有嘲諷。
姒月在枕下摸索,有段時間她常做噩夢,皇兄知道了,專門送過她一柄短劍,說是在大廟開過光,讓她枕著睡下可以免去夢中鬼怪騷擾。
雖然只是心理慰藉,但也被她一直放到了現(xiàn)在。
她把短劍收進(jìn)懷里,閉目祈禱了一下,還好現(xiàn)在手邊有這個。
姒月回頭看了一眼齊越的位置,坐起來一點(diǎn),手中的短劍在錦被下不斷翻轉(zhuǎn)。
“殿下身體未愈,我建議不要貿(mào)然行動,免得傷到自己?!?p> 齊越含著笑意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姒月握著劍柄的手一滯,轉(zhuǎn)頭看著那個朦朧的影子,哪怕隔著簾子都仿佛能看見他妖冶的笑。
“我這春和殿花草多,從未叫牲畜進(jìn)來……”
姒月冷哼一聲,用力把簾子扯下,然后一個翻身,用盡全力一刀刺向齊越,卻被他靈活的躲開,站在不遠(yuǎn)處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殿下這又是何苦?”
姒月經(jīng)他一躲,直直的砸向地上,她原本就沒有恢復(fù)好,這一下更是撞得她頭昏眼花,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她微微喘氣,說話卻強(qiáng)提了氣息:“本殿下說了,春和殿不歡迎畜牲?!?p> “我不過來扶你,便是我不守君子之道,我過來扶你,便會被你所傷,殿下如此,還真是叫我難辦?!?p> 齊越?jīng)]有跟她在‘畜牲’的問題上糾纏,把話引到了姒月身上,他話說得嬌澀,仿佛真是為難一般。
“面首……”姒月輕嗤一聲,揉了揉太陽穴,睜眼已看到他蹲在自己身邊不遠(yuǎn)的地方。
“我便是面首,也只是純安公主一人的面首?!?p> 齊越曖昧的沖姒月笑笑,激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禍國之妖’,亦不及眼前人三分。
若他不是起兵謀反的那人,或許她此刻真會為他這張臉心動片刻,可惜……
姒月手起劍落,短劍直挺挺的刺入了齊越的右胸。
“殿下,藥膳已經(jīng)煮好了,您……”
阿云端著小白盅走進(jìn)殿內(nèi),看到淳南王和姒月兩人一跪一蹲在床邊深情對視,下意識地要退出去,可還沒等她轉(zhuǎn)身,只見姒月手中一動,她這才發(fā)現(xiàn)殿下手里握著的東西……
短劍從齊越的身體里抽出,繼而又被她狠狠的刺進(jìn)左胸,一定得是心臟,否則叫他活下來,難解她心頭之恨!
姒月兩劍捅完,全失了力氣,手一松已經(jīng)躺倒在了地上,縱然冷汗涔涔,她嘴角卻始終噙著一抹笑意。
鮮血不斷從齊越胸口涌出,幾乎沾滿了他雪白的衣袍,呵,還真是會挑衣服。
“殿下!您沒事吧!”
阿云見姒月倒地,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慌忙沖進(jìn)來把她扶起,手中藥膳灑了一地也沒顧得。
姒月已經(jīng)暈了過去,許是成功刺到齊越叫她心頭暢快,這次她暈過去后難得的沒有皺起眉頭,只是與前幾次另一個不一樣的是,她仿佛陷入一種完全不省人事的狀態(tài),不管阿云用什么辦法都不能激起她一絲反應(yīng),除了呼吸,她幾乎與一個死人沒什么兩樣。
阿云從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前些日子姒月暈倒也能在迷糊中嘟囔出聲,眼下這活死人的模樣實(shí)在叫她害怕,竟沒有顧得上身邊那個流血的人,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她沒事,只是這幾日沒有好生休息,睡過去了。”
齊越捂著心口的劍,慘白著臉有些無奈的看著地上的人,原本鮮艷如薔薇的紅唇此時變得煞白,仿佛地獄中出來的死鬼,若不是他生得好看,阿云此時怕也是要被嚇暈過去。
“只是你還不叫人進(jìn)來,本王便真的沒命了?!饼R越氣息逐漸變得微弱,仿佛微風(fēng)拂過一般,他唇角滲出一絲鮮血,好看的眉頭皺起,顯然被傷得不輕。
他太低估這個有頑劣之稱的公主了。
阿云看看他,又看看懷里的姒月,這人就連這副鬼樣子都好看,真是世間少有的絕色啊。
可惜是殿下的仇人,若她叫人來救他,只怕到時候殿下醒來,也要惱恨她了。
想到這里,阿云只好避開齊越的目光,動作小心的把姒月搬到床上:“王爺還是不要為難奴婢,我是殿下的人,怎么能幫殿下想殺的人呢?!?p> 說完她也沒有回頭,把地上的小白盅撿起來看了一眼,真是可惜了里面的雪參。
齊越倒是輕嗤一聲,果然是有主有仆,兩個人都是狠角色。
血越流越多,今日他來這里,屏退了護(hù)衛(wèi),這小丫頭還不喊人,他這命只怕真要嗚呼了,想到這里,他強(qiáng)忍疼痛,一把把阿云拽過來,然后毫不猶豫地把胸前的劍拔出頓在阿云眼睛前,只要他輕輕一動,便能順利刺進(jìn)她眼睛里去:
“本王勸你現(xiàn)在便叫人進(jìn)來,否則,這刀可不長眼睛?!?p> 阿云被他嚇住連叫喊都給忘記。
這人不是被殿下刺了兩劍嗎?為什么還能有這樣大的力氣?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劍尖,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動便碰上劍刃。
“還不叫人嗎?”齊越的氣息越發(fā)微弱,手下的勁卻沒有松懈絲毫,“原本本王想著留著你的眼睛,既然你不識趣,便休要怪本王心狠了?!?p> 齊越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jīng)不再給阿云機(jī)會,手下一動,劍已經(jīng)進(jìn)了阿云的眼睛。
阿云右眼被刺,不受控制的放聲大叫,撕心裂肺的叫聲響徹整個春和殿,在寢宮外守著的眾人,聽見這聲音,終于一窩蜂沖了進(jìn)來,就連床上的姒月都仿佛被驚到,瑟縮了一下身子。
齊越聽見殿外的聲音,知道人已經(jīng)進(jìn)來,一把捂住阿云的口鼻,手下漸漸用力,最后竟然把她悶死在了手里。
沖進(jìn)殿內(nèi)的宮人們一進(jìn)來便看見這副場景,純安公主昏睡在床上,淳南王渾身血污靠坐在床邊,手中還捂著一個右眼插刀的小宮女,小宮女眼中流下的鮮血污了他滿手,他卻絲毫沒有介意,只是狠狠的捂住她的嘴,仿佛只為了叫她不發(fā)出聲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