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輕男子打開自己的手機錄音功能,“例行詢問”正式開始。
“姓名,年齡,還有居民編號?!?p> 很簡單的問題,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江言在聽到問題后長舒了一口氣,這些信息都是牢牢鐫刻在原主記憶深處無法磨滅的,他只需要按照碎片中所記載復述一遍就行。
“江言,二十歲。”他準確的給出了答案,以及那一連串毫無規(guī)律可循的冗長編碼。
年輕男子在聽到江言的回答后,并沒有急著做出回應(yīng),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手機屏幕上,在手指的一陣點擊之后,他舉起手機,端在江言的面前,似乎是在進行著某些比對。
“嗯,模樣沒有問題?!?p> 年輕男人報以禮貌一笑,緊接著問道:
“家庭成員的情況方便透漏一下嗎,放心,還是例行的核對而已,本次談話絕對不會流傳出去,所以你無須擔心個人信息的暴露?!?p> 雖然詢問的措辭很正式禮貌,但語氣中透露出來的決絕讓江言明白,這只是對方先禮后兵的伎倆而已,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權(quán)力。
而且看著對方胸有成竹的樣子,手中必然掌握著自己的相關(guān)信息,難道眼前的人和官府之間有著某種隱秘的聯(lián)系,否則他們是從什么渠道得到自己的身份信息的?
“家里只有一個妹妹,應(yīng)該說是繼妹,因為身體原因休學在家,還有幾個月就年滿十八歲,除此之外在沒有其他人了?!?p> 思緒轉(zhuǎn)回到問題本身,江言在回答的過程中刻意忽略了某些信息,只挑選了他從記憶碎片中所繼承的重點部分用做回答。
這并非欺騙,只是選擇性的詭辯而已。
江言本希望可以借此蒙混過關(guān),但是看著年輕男子不置可否的神情,他突然有了一種不詳?shù)念A感。
“可是資料中顯示,您家中應(yīng)該還有一位叫做許英的女士,從身份信息上來看應(yīng)該是您的繼母,我說的對嗎?”
許英,聽到這個略顯熟悉卻又倍感陌生的名字,江言的思緒陷入了回憶,意識悄然回溯神游到了三年前。
當時江父剛剛?cè)ナ?,許英也不告而別,再加上許櫻桃年紀尚小,身體羸弱,所以謀生的重擔就落在了即將成年的江言身上,工作之余順便還尋找過許英的下落,只不過一無所獲。
這段辛酸的記憶被封存在原主的記憶深處,若不是提到這個名字,江言也絕無機會一窺這段回憶。
只不過作為一個旁觀者,江言更為冷靜,他發(fā)現(xiàn)在這段陳舊的思緒中,許英的面容仿佛蒙了一層輕紗,讓人看不真切,這也是那股陌生感的由來。
就是不知道是因為原主內(nèi)心多有怨憤導致,還是自己的這個便宜繼母身上也藏著某些秘密,她的身份遠比看起來的那個普通的中年婦女要神秘。
對于這兩種猜測江言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但很快他就講這種徘徊不定拋諸腦后,因為當下有著更為窘迫的困境在等著他。
壞了!
江言的心跳陡然加速,充斥著不安。
他突然想起,當時因為照顧許櫻桃的情緒,江言并沒有向當?shù)氐挠嘘P(guān)部門申報許英的無故失蹤,只是自己私下多加留心,所以在年輕男子手中所掌握的資料中仍有許英這個人。
但現(xiàn)在因為記憶模糊的緣故,他沒辦法很好的向眼前二人解釋許英的下落,對于失蹤的細節(jié)他一概不知,對于許英本人,江言的了解也僅僅局限于一張模糊的臉。
該死!當時應(yīng)該申報失蹤的。
但江言明白,當時處理這件事的并不是他,他只是一個占據(jù)了原主身體的穿越者,對于這些既定的事實,他只有被動接受的份。
或許是看出了江言的窘迫,坐在駕駛座的中年男子眼神凝實,波瀾不驚的深邃眼眸中多了份嚴肅的色彩。
在他的眼神指示下,一旁的年輕男子開口問道:
“有什么問題嗎,難道許英并不是你的繼母?”
此時年輕男子的語氣不復先前的平和,倒是有了股審訊的味道。
這不怪二人苛責,雖然他們有心收納江言入隊,但相應(yīng)的審核標準缺失絲毫不能懈怠,畢竟在覺醒者的漫長歷史中不乏禍起蕭墻之事。
只能這么辦了嗎?
看著眼神愈發(fā)凝重的二人,江言知道他不能再無動于衷了,一旦謊言被揭穿,穿越者的身份暴露,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會是什么。
到時候或許死亡都會是一種解脫。
眨眼的瞬間,江言已然有了決斷,他有些別扭的將頭偏向一邊,語氣中故作不在乎,卻難掩那份失落的委屈。
“她不是我的繼母,甚至她不配稱為一個母親,做出狠心拋棄自己的孩子的行為,她的存在只會玷污‘母親’這個圣潔的詞語,我不想談?wù)撊魏斡嘘P(guān)她的問題?!?p> 說罷,江言還恨恨的緊咬了一下嘴唇,牙齒磨擦間發(fā)出了令人頭皮做癢的吱吱聲。
這就是江言最后的辦法,偷換概念。將許英無故失蹤說成狠心拋下孩子離開,二者雖然稍有差別,但在現(xiàn)有的證據(jù)下可以完美替換。
而且這么做的好處在于,但凡眼前的二人不是泯滅人性之輩,應(yīng)該都不會選擇刨根問底,揭穿江言的“傷疤”。
甚至令江言感到驚喜的是,自己的演技在這短短的一句話中完美發(fā)揮,堪稱演藝生涯的頂峰。
本來他還對此抱有一絲擔憂,萬一演技不過關(guān),被人拆穿了該怎么辦。但從一開始的倔強,到中間的故作輕松,在到最后的委屈,每一絲情感都堪稱真情流露,沒有絲毫破綻。
堪稱完美!
除了戲精本精,江言想不到還有什么詞匯能來形容他的發(fā)揮。唯一讓他略感缺憾的是,要是能在擠出兩滴眼淚就更完美了!
當然這和江言沒多大關(guān)系,他并非表演專業(yè)出身,也對此沒有涉獵,能讓他本色出演很大程度上依托于他和原主在靈魂與身體上的高度契合。
或許在原主的心底,對于離世的江父和失蹤的許英,確實存在著這樣一份復雜的情感,畢竟過去三年多日子真的很苦。為了養(yǎng)活自己和體弱的妹妹,他混跡過工地,送過快遞,打過零工,都是些辛苦卻又薪資微薄的工作,勉強度日而已。
江言扭著頭,只能借用余光不漏痕跡的瞥向車座前方,自己的演技已然堪稱完美,但還需要詢問的兩人配合才行。
雖然二人沒有說話,但看到他們飄忽的眼神和狼狽的微笑時,江言明白,自己賭對了。
車內(nèi)的氛圍再度降低到冰點,年輕男子的笑容有些慌亂,他無助地看向身邊的“隊長”,但社會閱歷更為豐富的中年男子早已將頭偏向窗外,微撅嘴唇,做出吹口哨的樣子,但空氣吞吐間卻只吹了個寂寞。
“算你狠。”年輕男子暗罵一句。
他扭頭轉(zhuǎn)向江言,臉上徒留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最后還是江言開口,才算是緩解了車內(nèi)冰冷且難堪的氣氛。
只見他故作大度的擺了擺手說道:
“無所謂了,都已經(jīng)過去了。”
這句話一出,江言那顆始終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他知道,從現(xiàn)在開始他已經(jīng)掌握了話語上的主動權(quán),當然這和眼前的兩人不是專業(yè)的審問者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聯(lián)。
江言這算是兵行險招,他賭的就是這兩人并沒有掌握專業(yè)的拷問技巧。不過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必然的,在他看來,身為覺醒者的二人并不會將有限的精力投入審問技巧的學習上,事實證明,他的推斷是正確的。
接下來的例行詢問就顯得輕松多了,因為問詢的二人處于被動的原因,江言面對各種問題可以說是侃侃而談,頗有白領(lǐng)面試時的從容自信的感覺。
年輕男子也如江言所預料的那樣,問到了有關(guān)須彌境內(nèi)神秘覺醒者的下落問題。
對此江言早有準備,他當然不會老實說出是自己殺了那個神秘且強大的覺醒者,這會讓自己重新陷入被懷疑的糟糕處境。
他只說,在嵐月的掩護下,自己成功偷襲到了那個覺醒者,倒是之后便被打暈過去,至于那個覺醒者的下落,或許是因為之前便受了重傷的緣故,自己的攻擊恰好祈禱了引子的作用罷了,迫使他慌亂遁去。
在這個過程中,江言反復強調(diào)到嵐月作為主攻,而自己只是輔佐,甚至只起到了微乎其微的作用。
同時在簡短的問詢中,江言算是明確了兩個事實,其一便是這兩人確實認識嵐月,而且很可能就是她的同事,因為在提到“嵐月”這個名字時,二人并沒有打斷江言,反而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
除此之外,江言也算是肯定了眼前的二人確實不知道神秘覺醒者的下場,畢竟那人已經(jīng)消融于天地,饒是江言也只是在昏迷前看了個大概。
加上嵐月在離開前在二人耳邊吹過的口風,年輕男子和隊長對視一眼后,算是肯定了這種說法。
在各種天時地利人和的幫助下,算是讓江言成功逃過一劫。
年輕男子長舒一口氣,看向江言的眼神也不再嚴苛,倒是多了份友好,他將手機收回口袋,向著江言伸出右手,語氣輕松地說道:
“感謝您的配合,江言先生,經(jīng)過我們的確認,您的身份毫無問題?!?p> 也就是說我的嫌疑已經(jīng)洗脫了是嗎。
江言心中暗喜,但表面上還是裝作懵懂的樣子,呆呆的和他握了下手,在短暫的接觸中,對方寬厚的手掌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熱烈而舒心。
就在江言剛想要開口請求他們送自己回家時,他的話語被年輕男子打斷。
“按照之前所約定的,請允許我報上自己的姓名,我叫做應(yīng)天明。”
接著他伸手指向駕駛座上的中年男子,
“這位是我的隊長,楚隨風?!?p>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江言有些不知所措,之前他們確實提過一嘴,在確定江言沒有問題后,會將自己的身份如實相告,但現(xiàn)在這種相親般的莊重是什么情況。
江言看過小說和電視劇,一般這種從超自然事件中被救援的人,都會被要求簽署保密協(xié)議之類的條文,但這兩人,應(yīng)該說是應(yīng)天明和楚隨風,怎么有種反其道行之,準備將一切坦誠相告的意思。
江言一時有些無法理解,在他的認知中,這種如實相告的舉動只會發(fā)生在一種情況下,那就是下殺手之前一般會選擇讓死者做個明白鬼。
難道?
江言望向兩人的眼神瞬間多了絲警惕,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應(yīng)天明的話緊接著在耳邊響起。
“我們兩人,代表云陌市靈探,誠懇地邀請你加入我們的隊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