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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令

第十六章 河陽渡口

五胡令 背砍刀詩人 8238 2021-03-31 07:36:38

  永興元年七月,東海王司馬越挾惠帝親征鄴城,左將軍司馬睿奉駕,年二十九歲。司馬越兵敗,惠帝被司馬穎劫掠入鄴。東安王司馬繇遭司馬穎殺害,司馬睿潛逃出鄴城。行至黃河岸邊河陽渡口,被津吏盤問,險遭不幸。后達洛陽,將家眷接出,乃赴瑯邪封國。

  ——第十六回題引

  按下石冰亂平,葛洪辭官不提。再說幽州刺史劉沈奉了天子詔書,來伐長安。河間王司馬颙聞報大驚,急將軍馬退入長安,使人速召張方回兵。張方聞知,遂劫掠洛陽官私奴婢萬余人而回,因此行軍遲緩,待至灞上之時,劉沈軍已渡過渭水,近逼長安城下。司馬颙急引兵出城與劉沈交戰(zhàn),只對了一陣,河間王不敵幽州精騎,當即大敗退回城中。劉沈急令部將衙博與皇甫澹隨后追襲,休得放其入城。那衙博正是前番奉令去征李特流民,只因敗出漢中,懼罪不敢回京,方轉(zhuǎn)投劉沈者。二將奉令急追,隨河間王敗兵之后搶過吊橋,率百騎直搶入長安城門,后軍未及到達。河間王手下大將張輔見己軍大半入城,急令關閉城門,當時將衙博、皇甫澹圍在城門之內(nèi),驅(qū)兵混戰(zhàn)??蓱z!衙博與皇甫澹獨力難支,與百余部眾盡被張輔揮軍殺于門內(nèi)。張輔見殺了敵方兩個上將,于是精神大振,復令大開城門,出城來迎劉沈大軍。當時劉沈后軍方至,不知衙博等去向,不由遲疑,未敢攻城。正在這時張輔驅(qū)軍大出,一馬當先,直殺入劉沈陣內(nèi)。劉沈軍長途而來,立足未定,被張輔奮力沖殺,前軍往后便退,與后軍沖撞,亂成一團。劉沈大聲喝止,約束不住,于是返身死戰(zhàn),與張輔斗在一處。二人在亂軍中戰(zhàn)夠二十余合,劉沈心慌,被張輔刀交左手,伸右臂舒身拿了,橫擔在馬鞍橋上,得勝回城。新平太守張光為劉沈謀主,亦力盡被縛。幽州軍見首將被擒,一哄而散。

  張輔捉了劉沈,即押其往見司馬颙。河間王愛其才能,欲招降之,劉沈昂首答道:“知己之惠輕,君臣之義重。某今雖被擒,但不可違背天子之詔,量強弱之勢求全以降藩王。某奉詔投袂之日,已期之必死,菹醢之戮,亦其甘如薺也。要殺便殺,休得多言?!焙娱g王大怒,即命左右斬之,劉沈臨刑之時,面不改色??蓢@!遍觀此時晉室朝中,似幽州刺史甘為天子盡忠者,絕無僅有。河間王斬了劉沈,令將張光推進帳來,怒斥道:“你與劉沈設計攻我,今被我擒,尚有何說?”張光冷冷道:“恨劉幽州不從某計,故令殿下得意。設若凡事聽我,臣未見其誰被擒也。”司馬颙壯其言,于是親下座釋之,表其為右司馬。

  劉沈兵敗身亡,張光降了河間王,按下不表。再說洛陽城中,因被成都王廢了羊后,并驅(qū)太子司馬覃于元城,自為皇太弟,遂以為大功告成,天下皆歸于自己掌握。又舍不得鄴城基業(yè),便引兵還師河北,遙控朝廷,儼然一個太上皇帝。由此成都王在鄴城奢侈日甚,大失民望。之前所得天下賢王之稱,至此全部委頓于地,復歸塵土。永安元年七月,司空、東海王司馬越因在朝中痛恨成都王,于是召左衛(wèi)將軍陳胗密謂道:“今成都王妄廢皇后、太子,繼嗣為太弟,必懷篡立之心。若不趁此天怒人怨之時討之,則其謀成矣。卿可助某一臂之力,殺此跋扈之賊?!标愲拥溃骸暗钕录扔写艘猓荚钙此佬Я?,絕無二心?!?p>  東海王大喜,乃使陳胗聯(lián)絡殿中中郎逯苞、成輔,長沙王故將上官巳等計議妥當,勒軍入云龍門,上殿面見惠帝,請傳檄四方,聲討成都王司馬穎?;莸垡嘤麨殚L沙王報仇,遂下詔書,并撰討司馬穎檄文,傳布天下。成都王所派留守洛陽大將石超聞之,急連夜奔走,還歸鄴城去了。司馬越復請羊后與太子還宮,使太子司馬覃監(jiān)國,請惠帝鑾駕親征,詔令百官皆著戎裝,隨六軍起行。檄文到處,瞬時召集五萬人馬。前侍中嵇紹自請隨駕而行,侍中秦準偷偷問道:“此去安危難測,躲之惟恐不及,公倒要自請跟隨而何?若前軍交戰(zhàn),我等跑時,公有駿馬可用乎?”嵇紹正色道:“身為臣子,扈從天子乘輿,則死生以之,雖有駿馬何為?”言罷隨駕而行,并無絲毫懼色,意甚壯烈。秦準敬之,甚慚己之所言。

  天子車駕出離洛陽,北至安陽,天下勤王之兵大集,眾至十萬。司馬穎聞知大為驚震,急召群僚問計。忽一人自座中而起,說道:“某有一計,可解今日之危?!北娨曋?,乃是東安王司馬繇。司馬繇前因被汝南王司馬亮貶為庶民,流放帶方郡,至永康初年起復為宗正卿,后升尚書左仆射,不久因母去世,故守喪于鄴城。此時因見成都王問計,于是起身說道:“既是天子親征,殿下豈能以兵戈抵抗朝廷?依某之計,宜釋甲兵,身穿縞素,出迎請罪。”司馬穎聞言恚怒道:“此謂何計?直令我自殺耶!”于是又問群臣。帳下行軍司馬王混及參軍崔曠出班,力勸成都王迎戰(zhàn),司馬穎從之,遂遣奮武將軍石超率五萬兵馬赴蕩陰迎戰(zhàn)。陳胗有兩弟陳匡、陳規(guī)時在鄴城,聞兄長隨駕來征,遂潛自逃歸司馬越。東海王問其鄴城動靜,答曰聞皇師到來,部眾已皆離散。于是東海王信以為真,防備松懈。前至蕩陰,忽石超五萬兵掩至,突入司馬越中軍,挾矢石而攻。帝師頃刻大敗,司馬越棄軍而逃,惠帝身中數(shù)箭,面頰上亦中一矢,血流滿面,大叫一聲跌下輦來。未見性命如何,先覺四肢難舉。

  百官侍御見天子中箭倒地,亂作一團,當即盡騎駿馬各自逃散,將惠帝遺于草地之上。惟嵇紹朝服登輦,不肯稍退,并以其身體衛(wèi)護惠帝。不一時石超引兵至于帝前,欲殺嵇紹,惠帝哭求道:“此乃忠臣也,請勿殺之?!笔嗟鄣溃骸澳撤罨侍苤家?,惟不讓侵犯陛下一人,其余一個不留?!庇谑蔷陀诨莸勖媲?,將嵇紹誅殺,鮮血濺于帝袍。惠帝驚倒于草叢之中,眾軍皆亂爭相攙扶,當時亡失玉璽六顆,四處找尋未果,遂致失去無存。于是石超大勝,奉天子車駕還至大營。惠帝饑餒難耐,求進飲食,石超只進清水,湯餅全無。左右見皇帝滿臉流血,哀號不止,心中不忍,偷進秋桃數(shù)枚,天子泣下,勉強以桃充饑。石超還師,挾天子送至鄴城,司馬穎聞之,急率部下全班文武迎出,奉惠帝入鄴,以酒食拜奉,帝方得食?;侍苡谑钦埜哪晏枮榻ㄎ?,惠帝不敢不從。左右侍臣見帝服上沾有血跡,請脫之加以浣洗,惠帝大哭不從道:“此乃忠臣嵇侍中之血,何浣之有!”左右無不泣下。

  且說司馬越棄兵而逃,先至下邳,徐州都督、東平王司馬楙閉門不納。司馬越無奈,只得單身匹馬逃回封地東海國,凄涼至甚。心腹謀臣孫惠聞東海王還國,于是尋找而至,登堂獻計道:“殿下雖大敗,但封國尚存。當年劉備僅借劉景升新野一縣之地,終得三分天下有其一;殿下猶可待機復振大業(yè),何需憂慮?”于是司馬越憂愁稍解,問其計若何。孫惠答道:“殿下宜邀結(jié)宗室藩鎮(zhèn),同獎王室,不奉朝命,候其再舉,可得保無虞?!彼抉R越從之,遂以孫惠為記室參軍,重加任用。其后不久,司馬穎以同為宗室兄弟之名,請惠帝詔恕司馬越之罪,欲使其回朝。司馬越與孫惠商議,恐被招回誘害,拒不應命。

  再說帝師既敗,陳胗與上官巳收集殘兵,回奉太子司馬覃為主,固守洛陽。河間王司馬颙初聞司馬越討伐成都王,即遣張方率兵二萬,來助皇太弟司馬穎。但大軍未至,司馬越軍已敗,張方便既回軍,乘機再次進攻洛陽。上官巳派苗愿抵抗張方,屢次失敗。太子司馬覃卻又背后動刀,遣宮中禁軍襲擊上官巳,上官巳及苗愿兵敗逃走。太子司馬覃于是舉城向張方投降,卻遭再次被廢。時有并州刺史東瀛公司馬騰,乃司馬越同母弟,聞兄敗回東海國,欲為報仇,乃使安北將軍王浚殺死司馬穎所置幽州刺史和演。司馬穎聞報大怒,復出兵討伐司馬騰。八月,王浚引幽州之兵,聯(lián)合段部鮮卑首領段務勿塵及烏桓羯朱等諸胡之兵,響應東嬴公司馬騰,共起大軍二十余萬,兵發(fā)并州進討司馬穎,來襲鄴城。司馬穎聞報大驚,急聚文武商議對策,王戎出班進言道:“烏丸及鮮卑兇悍難敵,我中原之兵非其敵手,不如遣使求和為上?!彼抉R穎猶豫不決,于是問于諸將道:“戰(zhàn)與和孰利?公等請為孤言之?!笔哑溆挛?,答道:“王浚乃無用之輩,司馬騰亦坐談之客,何必求和?戰(zhàn)之可也?!蓖跞忠娝f到“清談之客”四字,顯是連自己也譏諷在內(nèi),于是冷笑道:“將軍差矣。我聞王浚頗能任賢,更兼土廣兵強。田堅、田許乃智謀之士,藩己、逄紀盡為忠臣,任其軍事。另有貢良為大將,何謂無可用之人?”石超亦冷笑道:“以某觀之,王公口中這些小輩,皆碌碌之才,何足道哉!”王戎嘿然不語,暗道:“成都王專愛用此大語炎炎者,焉能不??!”

  司馬穎聞石超如此說,其意雖決,于是命王斌為幽州刺史,作為主將,石超為副,率李毅等帳下能征慣戰(zhàn)諸將,發(fā)兵十萬,前往抵擋王浚幽州之兵。又使大將王粹引兵西去,以抵東瀛公司馬騰并州人馬。同時發(fā)檄于匈奴左賢王、北部都尉劉淵,使其發(fā)兵來助。劉淵得其檄文看罷,因思與成都王相交甚厚,其勢不得不救,便派左於陸王劉宏領五千精銳匈奴騎兵,前往相助王粹。成都王派將已畢,對王戎勸和之諫不悅,由王戎而忽想起前番東安王司馬繇勸己釋甲請罪之事。如今正欲親自率兵出城大戰(zhàn)之際,因思自己引兵在外,若是司馬繇與惠帝留守城中,若是趁機在天子面前生出甚么事來,再與北兵來個里應外合,那還得了?想到此處,遂將牙一咬,暗道:“不是你,便是我。既非一心,便休怪某心狠手辣?!庇谑菍硇母故绦l(wèi),吩咐如此如此,速至東安王府執(zhí)而殺之,要悄悄行事,勿使天子及文武群臣得知。侍衛(wèi)領命而去,至夜回報,已將東安王以繩勒死,偷運出宮去埋了,并無人知曉。成都王聞聽“無人知曉”四字,忽心中一驚,暗道:“不好,我怎地將此人忘了?若留此人,必是大患?!庇谑羌绷钍绦l(wèi)速去天子行宮,命將左將軍司馬睿喚來,有事商議。

  侍衛(wèi)去了半晌,空手而回,奏道:“回殿下,遍尋左將軍司馬睿不到。問過從人,說左將軍連夜膳亦未曾用,急匆匆率四個家將出城去了,此時未歸?!彼抉R穎聞奏張慌失措,嘆道:“某失卻計較,釀下大錯矣?!庇谑羌眰魇衷t,喚來十個使者,以六百里加急送往各個關津渡口,敕令守將,但有貴宦過關求渡者,立即執(zhí)歸鄴城,不得放出;若有私自放行者,夷三族。十名使者接令,連夜去了。列位看官!你道這連夜逃走者司馬睿究系何人,令成都王如此失驚,并大舉索拿,非治其于死地不可?書中暗表,司馬睿字景文,河內(nèi)溫縣人,乃瑯邪武王司馬伷之孫,瑯邪恭王司馬覲之子,武帝司馬炎從子也。適方才被皇太帝司馬穎派人所暗殺之東安王司馬繇者,便是這司馬睿嫡親叔父。司馬睿祖父瑯琊王司馬伷乃宣帝司馬懿庶子,魏正始年間始封南安亭侯。嘉平元年,司馬懿發(fā)動高平陵政變,從而控制曹魏實權,分別派諸子出任重要州郡都督,司馬伷便以寧朔將軍之職坐鎮(zhèn)鄴城。這鄴城乃是曹魏舊都,王公聚居之地,且素為兵糧重鎮(zhèn)。司馬伷被委鎮(zhèn)于此,可見司馬懿對其重視程度。

  晉國平吳之役時,司馬伷率軍出于涂中,助國滅吳立有大功,遂進拜侍中、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并督青州諸軍事等職。司馬伷長子司馬覲便是司馬睿之父,初拜冗從仆射,后襲爵瑯邪王,雖平生碌碌無為,但地位之顯遠非諸王可比。太熙元年司馬覲去世,司馬睿依例襲瑯邪王爵,年僅十五歲。同年四月武帝司馬炎駕崩,太子司馬衷繼位為帝,司馬睿這一支便為帝室疏族,再也無兵無權。司馬睿知道宗室諸王間關系錯綜,矛盾重重,為避殺身之禍,便盡力恭儉退讓,不入宗室之爭。名士嵇康之子侍中嵇紹與司馬睿交厚,曾高度贊之;而在洛陽之時,司馬睿惟與王導相厚。王導字茂弘,出身于瑯邪王氏大族,乃是名士領袖王衍族弟。因王氏家園所在瑯邪郡正為司馬睿封國,故此自幼熟知,私下往來不絕。王導為人識量清遠,以朝廷多事之秋,每勸司馬睿早離洛陽多事之地,應尋機回歸封國,不宜久留天子身側(cè),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司馬睿當時便深以為然,只是恨無其便。

  此番東海王司馬越挾惠帝親征鄴城之時,司馬睿年已二十九歲,以宗室之親故此奉命隨駕。至惠帝被張方劫掠入鄴,司馬睿便在其中,得隨惠帝進入鄴城。當時叔父東安王司馬繇早自流放之地還歸封國,因見親侄司馬睿到來,自然親熱至極,常邀入府中飲宴,以敘天倫之樂。不料一夜之間變起俄頃,司馬繇竟因一言獲罪,致亡其身。叔父被司馬穎暗殺之時,司馬睿正隨侍天子,絲毫不知。多虧有東安王家仆因躲于茅廁中得免其難,待成都王侍衛(wèi)去后,便急來行宮找到侄少爺司馬睿,報以老爺被殺兇信。司馬睿既悲且懼,知是成都王尚未念及自己,若使想起,必隨時難逃被殺之禍。于是忽想起王導素常所勸,這才趁夜出城,向洛陽縱馬而逃,計議接得家眷,便歸瑯琊故國。閑話休提,只說司馬睿率領四個隨從奔逃一夜,次日巳時至于河陽渡津。此時津吏已得成都王通緝令旨,專門緝拿過河的宗室皇親,不敢有絲毫怠慢。忽聽馬蹄聲響,抬頭看時,適見司馬睿心急馬快,來至渡口之前問船。

  河陽津吏眼見來者小哥作貴介打扮,疑是被通緝皇親貴戚,于是上前止住,便要盤問緝拿。此時司馬睿隨從宋典從后面騎馬趕至,見少主勢窘,便突發(fā)急智,縱馬上前以馬鞭輕敲其背,故作取笑道:“張小舍!官家今日禁止貴人渡河,你一個商家子弟,亦有幸被拘問耶?”關吏聞說來者只是有錢庶家子弟,果然大意,聽之而去,不復盤問。司馬睿遂得入洛陽,急回自己府宅,迎接母親夏侯氏太妃出離京都,繞行小道回到瑯琊封國,逃脫大難。司馬睿之事就此按下不提,待其后五馬渡江一馬化龍,重開司馬氏百年基業(yè),彼時再為詳說。

  按下東安王被成都王暗殺,親侄司馬睿連夜脫逃不提,且說王浚、司馬騰起兵聲討成都王,分兵兩路,一自并州,一自幽州,各向鄴城進發(fā)。幽州刺史王斌奉成都王之命,前往并州迎敵,因不熟識地理,被王浚暗遣部將埋伏于山谷,只一陣將王斌殺得大敗而歸。王浚于是驅(qū)軍大進,以主簿祁弘為前鋒,又大敗石超于平棘??尚ζ溆趹?zhàn)前大話炎炎,至今果應了王戎之嘆。王浚于是乘勝進軍鄴城,兵臨城下。成都王另一路大將王粹迎擊東贏公司馬騰,亦因輕敵一戰(zhàn)而敗,幾乎全軍覆沒。司馬騰急使烏桓單于羯朱先驅(qū)鄴城,自己來追殺王粹殘軍,王粹懼罪,不敢回鄴城見成都王,于是收集敗兵,投往山中為賊去了。匈奴大將劉宏奉左賢王劉淵之命,率兵前來相助王粹,不料行至半途探聞王粹已敗,只得無功而返。說話的!你道劉淵既回歸匈奴,且統(tǒng)一匈奴五部,欲恢漢室江山,復興昭烈皇帝基業(yè);成都王此時已成眾矢之的,朝政風云突變,劉淵絕不能絲毫不知,卻又如何派兵來救?這里面有個緣故,因前面只顧得說朝廷及巴氐流民之事,又逢八王亂起,千頭萬緒,致令將劉淵之事擱置未敘。此時劉淵既發(fā)兵以應成都王司馬穎,便容說話人倒敘一段可也,看官休怪。

  劉淵自咸寧五年在王渾相助下,以父劉豹病亡回鄉(xiāng)奔喪為由離了洛陽,便回至并州藩所,繼立其父左賢王之位,領其部眾。其后統(tǒng)一匈奴五部,于太康十年又受武帝司馬炎之封,為北部督尉,于是威震河西,諸胡歸附。晉惠帝即位,太傅楊駿為賈后所殺,致八王之亂,戰(zhàn)火便即風涌而起,從未休止。趙王司馬倫、齊王司馬冏、楚王司馬瑋、汝南王司馬亮、淮南王司馬駿及長沙王司馬乂先后相攻,司馬倫更曾篡位稱帝,致令天下大亂,盜賊蜂起。前因成都王聚五路之兵以討孫秀,劉淵為五路兵之一,奉檄攻入洛陽,其后便隨成都王重返鄴城。成都王卻使劉淵為禁軍統(tǒng)領,乘勢拘于鄴城,不再遣其還歸涼州。

  劉淵時有叔祖父名叫劉宣,乃是匈奴單于羌渠之子,于扶羅單于之弟,劉豹之叔。劉宣為人純樸少言,好學有修養(yǎng),曾拜著名學者孫炎為師。孫氏對劉宣極為賞識,謂其為武帝時之金日磾,言其學識之博。劉宣飽讀詩、書,精漢文經(jīng)史曲籍,且為人極有抱負。每讀《漢書》蕭何、鄧禹傳時,即掩卷長嘆道:“向使英雄遇高祖、光武帝時,則必超蕭何、鄧禹之所建功業(yè),方算有所作為?!睍x泰始年時,劉宣經(jīng)并州刺史推薦參見晉武帝,武帝大加贊賞,任為匈奴右部都尉,此后又歷任匈奴北部都尉、左賢王。當侄子孫劉淵為北部都尉時,劉宣便盡力佐之,為其總理后方部族政務。后值張方劫掠惠帝到長安,洛陽殘敗之時,因見天下大亂,劉宣感覺時機已到,于是召集五部頭領,秘密商議道:“自高祖劉邦以來,我族先人與漢朝約為兄弟,休戚與共,四五百年。至兩漢敗亡,魏、晉興起,我單于空有其名,但無尺寸之地,自王侯以降,如同庶民。今司馬氏骨肉相殘,天下動蕩,乃我建國復業(yè)之機也。左賢王劉淵姿儀出眾,才能超人絕世,天若不興單于,何虛生此偉人哉?”

  于是眾口一詞,共同推舉劉淵為大單于,并遣呼延攸到鄴城告知劉淵,請其早為歸計,以圖大業(yè)。劉淵遂以會同族人為先父送葬為由向成都王請歸,司馬穎不允。劉淵即令呼延攸先回,告訴劉宣等人招集五部人眾,會同宜陽郡諸胡,對外宣稱響應成都王司馬穎,實欲自創(chuàng)基業(yè)。司馬穎擊敗長沙王司馬乂,引兵返回鄴城,便命劉淵為屯騎校尉;其后惠帝親征司馬穎,兩軍戰(zhàn)于蕩陰之時,成都王又命劉淵為代理輔國將軍,負責北城防守諸事。結(jié)果惠帝六軍戰(zhàn)敗,反為張方所虜,司馬穎又命劉淵為冠軍將軍,封為盧奴伯,愈加重用。

  至并州刺史、東贏公司馬騰與安北將軍王浚起兵來討之時,劉淵見司馬穎大懼,于是趁機獻計道:“今彼二鎮(zhèn)驕橫強暴,兵眾十萬,恐殿下宿衛(wèi)軍及鄴城之兵不能與之相抗。臣請回去為殿下勸說我匈奴五部人馬,一同來赴國難,則誰能敵之?彼時為臣我率匈奴五部攻之于后,殿下驅(qū)鄴城之兵遏其鋒于前,則必克之,有何難哉!”司馬穎雖然愁眉稍解,依然心懷憂慮道:“五部人馬果能前來乎?即能來戰(zhàn),鮮卑、烏丸之人強捷如風,必易抵擋乎?孤欲送皇上回洛陽,以避其鋒芒,再以叛亂之名告示天下,檄諸侯以制服之,公謂如何?”

  劉淵答道:“殿下乃武帝之子,有大功于國,威恩廣布,天下人皆仰風范,誰不欲為殿用命?當此之際,募兵何難?王浚乃是庶族小人,東嬴公亦是宗室旁枝,何能與殿下抗衡!殿下若離鄴宮,是示弱于人也,何能到得洛陽?縱然能之,亦恐威權委于他人,不復在殿下之手。彼時但憑一紙檄文,尺寸之書,誰肯冒死尊奉!況以東胡之兵,強悍豈能超過我匈奴五部之人。望殿下激勵六軍、安撫兵眾,平定混亂,鎮(zhèn)守鄴城;臣當為殿下以二部兵摧毀東嬴公,其余三部兵以斬殺王浚。此二人首級,則指日可懸于鄴城之門?!彼抉R穎聞之大喜,于是任命劉淵為北部單于、參丞相軍事,放歸雍涼。劉淵由此得以離開鄴城,一路似蛟龍入海,猛虎歸山,向西而行?;刂磷髧?,劉宣等人便為劉淵上大單于稱號,匈奴部族聞之大喜,皆都千里來投,二十日之間即聚眾五萬,聲勢大振。劉淵于是引兵南下,定都離石。

  閑言少敘,書接前文。且說成都王兩路兵敗,匈奴大將劉宏接應不及,只得空勞往返,回軍離石,向大單于劉淵稟報。劉淵聞報沉吟,其后又有探馬來報,幽州刺史王浚已派將軍祁弘率領鮮卑兵眾進攻鄴城,司馬穎復大敗于城下,正欲挾持天子車駕一路向南,朝洛陽奔逃。劉淵說道:“司馬穎要逃往洛陽,真乃蠢才,無可藥救。然某有言在先,不能不救?!庇谑敲钣矣陉懲鮿⒕?、左獨鹿王劉延年各率領步騎一萬,去解救鄴城,討伐鮮卑。二王領令便欲出帳,劉宣急起身勸阻道:“晉朝昏庸無道,待我等如同奴隸,故前右賢王劉猛憤怒至甚,難掩心中怨恨,便欲有所作為。當時晉朝綱紀未弛,右賢王大事未成就戮,此乃我單于之奇恥大辱也。今司馬氏父子兄弟互相殘殺,是上天厭惡其德,欲將天下授予我族。單于積德于中原久矣,漢人皆服,今正應趁勢振我國民,恢復呼韓邪基業(yè)之時。鮮卑、烏丸并非我敵人,且可為我外援,單于怎可阻親而救仇哉!今天意借我手以滅晉朝,不可違之。背天意不祥,違眾愿則不能成就大業(yè)。所謂‘天賜不受,反遭其殃’,望單于不要遲疑?!?p>  劉淵聽后哈哈大笑,說道:“叔祖說得對極。但某欲為高山峻嶺,怎甘心做低矮土丘哉!自古天命無常,大禹出自東戎,文王生于西夷。天命帝王,只依其德。今我擁眾十萬,皆可以一當十。若我擊鼓以進,則滅晉必如摧枯拉朽。如此上可成就漢高祖之基業(yè),次亦不失做魏武帝也。雖然必是如此,但晉民向來視我為夷狄,不服我等;漢朝統(tǒng)治天下久矣,恩澤深入人心,故昭烈帝劉備僅據(jù)一州奔馳,即可與天下抗衡。某乃漢朝劉氏外甥,高祖亦與漢朝約為兄弟,兄亡弟繼,有何不可?我本劉姓,尚可稱漢,追尊漢后主劉禪,以符天下之望?!庇谑橇T救成都王,復遷都到左國城招賢納士。不過旬月,遠近來歸附者又有數(shù)萬人。

  且說成都王兩路大軍皆敗,又遭鮮卑兵圍城,苦等匈奴救兵不至,堅守卻又不能。由是滿城大懼,官兵陸續(xù)越城而出,四處逃散。司馬穎見大勢已去,明白中了劉淵金蟬脫殼之計,只得望空長嘆,與盧志率數(shù)十騎偷開南門,挾惠帝連夜奔往洛陽。羯朱率烏桓大軍圍困鄴城東門,聞成都王自南門而逃,于是率軍自后直追至朝歌,終因不及而返。鮮卑、烏桓兵由此遂破鄴城,進城大掠數(shù)日而去,城中十室九空。成都王挾劫天子逃至洛陽,才知張方據(jù)城未去,正是復出虎穴,又入狼窟,被張方將惠帝及一班文武抓個正著。于是滿朝公卿及天子復落張方之手,成都王此時思想劉淵當初在鄴城所云,已是后悔不及。張方既無意中控制了皇帝及晉室群臣,更是得意忘形,肆無忌憚,在洛陽為所欲為,縱兵為寇,洛陽百姓苦不堪言,百里之內(nèi)更無人煙??蓱z!故都洛陽便似當年李傕、郭汜之亂重現(xiàn),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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