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寒自城外回府的時候正瞧見風冥安斜倚在閣樓的窗戶邊上往下瞧著他,暖黃色的光亮從她背后透出來,讓人覺得萬分心安,見他回來了便笑著朝他揮揮手然后便從窗口消失了。云漠寒推開門看著她從樓梯上走下來,笑著過來幫他解身上的斗篷。
“你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等我多久了?”戌時都快過半了,想來是有事才會來的。
“有個意想不到的人給了我一個挺有趣的消息?!憋L冥安將云漠寒的斗篷收好了,又拿了帕子來給他擦手,等云漠寒收拾停當了才把一個只有兩指粗的細長的木匣子遞給了他。
云漠寒從風冥安手中將那匣子接了過來細細打量了一番,盒子用的木料十分平常,打磨得倒是光滑,但是沒上過油,似乎是趕時間現(xiàn)做的。盒蓋開口處和盒子背面的合葉上都有蠟封,應該是風冥安打開了之后才破壞了。
而這蠟封上的圖案——
狼頭。
云漠寒瞧著這圖案有些意外地看了風冥安一眼,然后才打開了盒子,那里面是個卷得死緊的紙卷,上面一樣用蠟封過,足以見得這人究竟有多小心。
而這紙上的內(nèi)容,倒是真的讓云漠寒覺得驚訝。
來信的人說手里有陵王云漠若勾結(jié)月涼王女月淑的證據(jù),希望能和云凰將軍單獨見面詳談。
而這落款人不出所料正是燕幽然,那狼頭是天狼皇室自古供奉的圖騰紋樣。
“大將軍怎么說?”云漠寒將信和盒子都放在了桌上,沉思了半晌才開口。
“自然是要查證?!憋L冥安說道,“但是這件事也有奇怪的地方。”
確實,云漠寒用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面看著那信紙上最后的署名。
燕幽然對云漠若的情意可以說是人盡皆知的,現(xiàn)如今她在安陽城里也只有這一個靠山,若是云漠若倒了,她一個質(zhì)子公主又是“通敵月涼的陵王”的側(cè)妃,那她今后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而且這盒子也有些古怪,看樣子是把保密工作做到極致了想要防止有人看過里面的內(nèi)容,可若是直接被人拿走的話……
這印信與署名又過于直白了,像是怕人不知道這是誰做的一樣……
但反過來說,這樣的做派反而也能說明一些別的問題,如果她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得到風家的信任的話……
“你要赴約?”云漠寒看向了風冥安。
“還是去看看?!憋L冥安點點頭,“不過雖說這上面說單獨談談,但我不可能一個人去的。”
“但是帶的人不能多,想來就算這位嘉諾公主現(xiàn)如今能用的人手并不多卻也絕對會做些防御……人多了容易被察覺,不過我若是自己去——”風冥安瞧著云漠寒眼中帶了不少笑意,“寒郎定然是不會同意的吧?”
“我跟著你去便是了?!痹颇衷谒W邊撫了撫,“再怎么說安陽城到底還是我們的地盤,想要提前布置些人手也是可以的?!?p> “不是沒想著提前布置人手,”風冥安說著將云漠寒的手拉下來握住了,“但是這事兒著實是有些不同尋常了,到現(xiàn)在這位公主殿下還沒定下來地點呢。若是在城內(nèi)還好說,若是在城外……”
“總之不許你一個人去,如果她也是被人當槍使的——”云漠寒的視線落在了風冥安左肩上,這傷才剛好呢,“若你再出什么事,怕不是要急死我的?!?p> “好啦,好啦。”風冥安握著云漠寒的手用了用力,“安安知道的?!?p> “你回來的這么晚,可用過飯了沒有?要不要吃些東西?”
“我用過飯了,”云漠寒聽著風冥安說他回來得晚時那有些幽怨的語氣笑著嘆了口氣,“小管家婆,你明日便搬過來住好了?!?p> “寒郎要是不要我管,說一聲便是了?!憋L冥安湊近了云漠寒,臉幾乎與他貼到了一起,然后在他嘴角處吻了一下。
“那可不成,你可得管我一輩子呢?!痹颇焓志桶扬L冥安攬住了,“你今晚還走嗎?”
“都這么晚了,路上還黑,多不安全……”
風冥安聽著云漠寒這話不由得抬手去打他,卻也是舍不得真用力的,只在這人肩頭象征性地捶了兩拳,小聲嘟囔了一句,“留著我在這兒你還不是要更難受……”
“安安當真是學壞了?!痹颇读艘幌?,然后便把風冥安抱得更緊了些,“你就仗著我疼你——”
“我學壞了,那還不是你教的?”
“你若不疼我,要去疼誰啊?”風冥安整個人貼在云漠寒懷里,仰著臉瞧著他。
“疼你,就疼你一個。”云漠寒說著一揮衣袖屋子里的燭火便滅了大半,“可是得好好疼疼你……我都三天沒見著你了……”
“還是想個法子趕緊把你娶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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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云漠寒和風冥安預料的是,燕幽然并沒有把約定的地點安排在安陽城里,反而是安排在了城外山林間的一個小院里。
那個地方有些靠近云漠寒養(yǎng)暗衛(wèi)的匿閣,若不是能肯定匿閣絕對沒有暴露,風冥安還真是要好好考慮一下這次燕幽然約她的目的了。
風冥安仰頭看了看幾乎望不到盡頭的紅葉,深吸了一口氣,她已經(jīng)隱隱約約能見到燕幽然地圖上畫的那個小院了。
為了不讓對方發(fā)現(xiàn)云漠寒跟著她,他們兩個今日并未一同自安陽城中出發(fā),風冥安已經(jīng)把約定的地點和時間都傳信給了云漠寒,剩下的事情便不需要她操心了。
但是顯然有些事情不會像計劃的那樣順利,這一日景王府門前也是格外熱鬧。
完顏占桐帶了一堆所謂的“目擊證人”堵在了王府門口,聲淚俱下地控訴云漠寒始亂終棄,哭得那是一個慘。
她來安陽城已經(jīng)快要兩年了,而在這兩年的時間里她顯然也并不僅僅只是嘗試著要進入景王府,若只有這一招難免也有些不夠看。
雖說云漠寒的行蹤極難尋覓,但是在風冥安離開安陽的那些時日為了給湖州那邊減輕些重擔,云漠寒也還是會時不常的讓安陽城里的人知道他究竟在哪。而只要他出現(xiàn),完顏占桐總是會冒出來。
交談的機會或許沒有,但是她這樣的舉動難免會給人他們二人其實交情不淺錯覺。再有像這種美人兒倒貼的好事,也沒幾個人真覺得云漠寒會拒絕。再加上云漠若在暗中的推波助瀾,不少人都認為云漠寒這是明面上做戲給人看,實際上暗地里早就和月涼王女在一起了。
但是他和風家的婚事是御賜的,這道關卡過不了,所以才至今都沒有聲張。今日完顏占桐這樣一鬧,這猜測瞬間便被做實了。
這半年來,陵王一派的官員被打壓了不少,在一些人看來風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便更是穩(wěn)固,顯然大將軍不會放棄和景王府聯(lián)姻這件事,定是他給云漠寒施壓讓他和月涼王女斷了往來,所以才有了今日這一幕。
云漠寒自完顏占桐在景王府門口鬧起來的時候便瞬間察覺到了今日安安那邊可能真的是有什么陷阱在等著,要不然完顏占桐為什么正正好能挑到這一日來他的府門前鬧這樣大的動靜?
又不是話本子,現(xiàn)實中哪會有這樣的巧合?
可是他和安安的關系應該沒有人會知道,為什么那幕后之人要選擇在這個時候把他拖在安陽城里?
“聽柏你帶人守著府門,無論她怎么鬧,只要宮里不來人就不用管,其余不管誰來一律不理不開門,若是禁衛(wèi)軍來……給大統(tǒng)領一個面子,就說我今日不在府中,下過命令無論如何不許你們放人進來?!?p> “可……殿下,她若是這樣鬧下去……大將軍那邊又怎么交代?”聽柏應了云漠寒的吩咐,卻也依舊是有些擔心。
“那以后再說,今日……怕真是要出事了。”云漠寒并沒再選擇自己一個人去,他帶上了聽松之后想了想又多帶了三個暗衛(wèi)。更何況不論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巧合,完顏占桐都不會有他的安安重要。
而風冥安來到那小院里便大約察覺到了近處有兩個人的氣息,似乎都是不會武功之人,而這院外,似乎也并沒有埋伏下高手,只是有些侍衛(wèi)隱于暗處。
風冥安再次抬頭望向天空,看這日頭,約定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想來云漠寒也應該到附近了。
但是等她推開門,卻發(fā)現(xiàn)等在里面的并不是燕幽然。
“陵王殿下?!憋L冥安看著穩(wěn)坐屋中的云漠若還是施了一禮。
看著面前這人還帶著他的貼身小廝,就連桌案上也放了熏香,似乎就是在等人的樣子。
風冥安一時間拿不太準云漠若今日究竟是來做什么的,他是發(fā)現(xiàn)了燕幽然想要告發(fā)他,還是——
“云凰將軍終于來了,可是叫本王好等?!痹颇粢婏L冥安果然是一人前來,面上的神情更是得意了些,似乎一切真的都已經(jīng)在他的掌握里了。他抬手向邊上的客位上示意了一下,似乎想要風冥安進屋來坐下。
“若非云凰如此為我大漢盡心盡力,本王想要約你出來,倒是還要再費一番功夫呢。”
他此話一出,風冥安瞬間便明白了,只是目前看來她想要離開也不是那么容易,這位陵王廢了這么大功夫把她約出來,究竟是想要說些什么?
“云凰不進來嗎?”云漠若見風冥安站在門外沒有任何要進到屋內(nèi)來的跡象,倒是也未見惱怒,只是笑著問了一句。
“陵王與臣孤男寡女共處一屋實在不合禮數(shù)?!憋L冥安在心中暗斥燕幽然真是為了云漠若什么都敢應承,還有云漠若,他是真不怕風家把那封密信交出去嗎?縱使是沒有真憑實據(jù),可若是皇上看到,他的未來也可以說是就此毀了。
而且從這件事上來看……云漠若對燕幽然……還真是一分情誼都沒有。
“那——關于七弟的事情,云凰你也不想進來聽一聽嗎?”云漠若見風冥安不為所動,再一次開口了。
風冥安微微瞇了一下眼睛,她看著云漠若那似笑不笑的神情突然間就明白了——云漠若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她和云漠寒真正的關系。
“陵王想說什么?”但是風冥安依舊是站在門口沒有動。
“云凰和七弟那么要好,到真是讓本王有些意外呢?!?p> 風冥安聽著云漠若一聲聲“云凰”說出口心中止不住的別扭,他話語間充斥的那仿佛情人間呢喃的愛語更是讓她幾欲作嘔。
“臣不知道陵王殿下在說什么。但臣與景王殿下的婚約是圣上所賜,臣與風家都不會抗旨不遵?!?p> 云漠若聽著這熟悉的話倒是笑了出來,就是他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猙獰。
“你明明都與云漠寒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了,何必不承認呢?”
“不知這事若是傳出去,風家的名聲會變成什么樣子?”
風冥安聽他說到這里,呼吸不由一窒。
“所以說,風小姐還是進來和本王好好談談。”云漠若笑著再一次往客位上指了指。
風冥安今日見識了云漠若對燕幽然的利用便知道他究竟能有多沒有底線了,想著云漠寒畢竟就在附近,她今日便聽聽他究竟要說些什么。
“這是上好的春茶,風小姐不嘗嘗?”云漠若見她落座,便端起了茶壺給風冥安倒了一杯。
“你就這樣對本王避之不及?”看著風冥安根本沒有要動面前茶杯的意思,云漠若話語間已經(jīng)帶上了些怒氣。
“論朝堂上的勢力,本王比云漠寒好太多了不是嗎?若是你風家能與本王聯(lián)手,也能獲得更多的利益,這樣不好嗎?”云漠若瞥了一眼桌面上的香爐深吸了一口氣,盡量還是保持了耐性,那一炷香已經(jīng)馬上要燒完了。
“陵王殿下看中的,風家并不想要。”風冥安注意到了云漠若的這個小動作,她皺了皺眉,還是盡快離開比較好,至于云漠若剛才說的——
“風家人所求的從來都是大漢的邊境寧康?!憋L冥安面上以極為嚴肅,“陵王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罷?!?p> “如果這便是陵王殿下您想說的,臣便告……”風冥安話沒說完便察覺到了不對,她的內(nèi)力——
“你!”
看著風冥安那雙滿含怒氣的眼睛云漠若面上露出了一陣狂喜。
“云凰將軍,你沒了武功,也就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而已?!彼f著便靠近了風冥安,抬手便朝她臉上摸去,卻不曾想風冥安手中短刀出鞘,劃在了云漠若的小臂上。
云漠若顯然是沒料到風冥安還有力氣反抗,再加上他被風冥安傷到心中怒氣更勝,抬手便想要朝著她臉上扇去,卻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你以為你今天還走得掉?”云漠若獰笑著看著他小臂上的那個口子,風冥安動作雖快但是終究已經(jīng)沒什么力氣了,劃的傷口并不深。
風冥安握緊了刀撐著桌子強行站了起來,但是很快她便在這秋日察覺到了一絲根本不容忽視的燥熱。與云漠寒在一起這么久,雖說他們二人之間還無夫妻之實,但是這感覺是什么,風冥安怎會不知道!
“……無恥!”風冥安知道她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鬧出動靜來,只要這屋子里動靜不對,云漠寒便會來。
“本王一直很好奇,自己究竟哪里不如云漠寒了!幾次三番放低姿態(tài)對你示好你都視而不見!”云漠若看著那被風冥安撞翻的桌子輕蔑一笑,“不過沒關系,今日本王等得起,只怕風小姐等不起。”
“云凰啊云凰,今日可沒人來救你?!?p> “大將軍在軍營里,云漠寒被月涼王女拖在安陽城里了,雖然本王也不確定他究竟知不知道你今日要出行?!痹颇粜χ俅瓮L冥安身上抓去,看著面前的利刃也不是很在意。
“既然你還有力氣,那本王就再等等好了?!?p> “想來一會兒就是你來求本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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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嘉諾邀約明知故入局,反常即妖陰謀巧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