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奇奧的這次恥辱性大敗已經成了威尼斯城內最大的話題之一,全城市民都籠罩在失敗的陰影之中,不斷有暴徒攻擊格里馬尼家族所擁有的不動產,他的豪宅遭到圍困,店鋪遭到涂鴉,因為巨大的輿論壓力,格里馬尼家族的其他成員甚至沒有出席元老院會議。
此時的元老院正在為善后事宜頭疼,他們議論的第一個議題便是如何處置格里馬尼,但此時艦隊還在希臘海岸繼續(xù)與奧斯曼作戰(zhàn),且當時在宗奇奧發(fā)生了什么尚不清楚,最后還是執(zhí)政官出面說道:“關于宗奇奧之戰(zhàn)的真相尚不明朗,我們現在還不知道當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此事應等十人委員會和最高法庭調查完畢并等司令官返回再議論責任和罪過?!?p> 已經八十歲的執(zhí)政官無意充當此次會議的主角,元老和來自共和國政府內各個委員會的委員們都在“各抒己見”。
面對敗局,他們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威尼斯并沒有強大的陸軍,除了尋找盟友,似乎沒什么太好的辦法。
但從哪里尋找擁有強大陸軍,且愿意與奧斯曼敵對的國家呢?
首先元老們考慮到的就是法國,在今年2月,共和國在執(zhí)政官的反對下與路易十二簽署了布魯瓦條約,兩國約定共同進攻米蘭,并且法國會為威尼斯對抗奧斯曼提供軍事支援。
不過此時法軍主力還在圍困米蘭,海軍已經為格里馬尼提供增援,元老院不可能再要求路易十二提供更多。
一位元老在僵局中站起身來,向會場內的其他人大聲說道:“既然我們孤立無援,那就向土耳其人乞降吧!在面對異教徒時,就連教皇都不曾對我們伸出過援手,孤軍奮戰(zhàn)數十年的共和國已經證明了我們無愧于基督。”
此語一出,驚動了在場的所有人,投降派如此大義凜然地提出主張是一件很罕見的事。
但他所提出的論調在威尼斯內部是深受認可的,他們在教皇面前不斷宣揚威尼斯那半真半假的貢獻:“威尼斯最早與土耳其海盜交戰(zhàn)并取得勝利,但換取的不過是虛假的喝彩;威尼斯獨自堅守了薩洛尼卡七年,期間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幫助;在瓦爾納十字軍期間,威尼斯武裝了一支槳帆船艦隊,但教廷卻拒絕支付這筆費用……奧斯曼正在壓迫整個基督教世界,事實上,沒有其他國家在對抗奧斯曼這方面能與首當其沖的共和國付出更多?!?p> “現在主動權掌握在土耳其蘇丹手里,共和國打算從自己身上割多少肉喂飽貪婪的土耳其人?”老執(zhí)政官反問他一句。
投降派元老繼續(xù)勸說:“尊敬的總督閣下,如今土耳其人已經攻取勒班陀,往北可以取科孚島,待蘇丹的艦隊攻取科孚島之后,土耳其人就可以部署龐大的艦隊封鎖奧特朗托海峽,共和國被封鎖在亞得里亞海之內,貿易路線被如此堵塞,距離共和國的全面崩潰還會遠么?到時候保有被孤立在外的莫東、科羅尼、克里特和塞浦路斯又有什么意義?”
“一派胡言!這次土耳其人可以肆意拿走勒班陀,那下次就讓他們拿走里亞爾托么?”不待執(zhí)政官反駁,一個年輕貴族就站出來訓斥投降派。
說完,他又向執(zhí)政官鞠了一躬:“我現在有些見解要分享給諸位,還望總督閣下和諸位元老、委員能夠諒解我剛剛的失禮?!?p> 隨后他的目光看向剛剛被他訓斥的投降派元老:“你自以為高明,卻疏漏這些推測分析都是建立在共和國海軍已無再戰(zhàn)之力的情況之上。然而根據前方所發(fā)回的報告,共和國海軍損失輕微,目前正在科孚島休整,只需新任命一位經驗豐富的司令官替換安東尼奧·格里馬尼,若是敵軍來犯,未必不能讓其大敗而歸?!?p> 一個最悲觀的觀點和一個最樂觀的觀點同時出現在元老院,執(zhí)政官緩緩站起打算平息爭執(zhí):“如果我們可以同時施行這些方案,那為什么不都試試呢?”
“總督閣下……”年輕貴族還想說些什么,但老執(zhí)政官示意他先聽完再說。
“當前,共和國確實處于危機之中,但還沒有危急到一百多年前基奧賈那次?!眻?zhí)政官試圖先讓在場眾人鎮(zhèn)定下來。
這里所說的基奧賈戰(zhàn)爭是指1378年威尼斯與熱那亞之間的戰(zhàn)爭,當年熱那亞艦隊大敗威尼斯,一度登陸利多(劃分潟湖和外海邊界的細長小島,有多條通道)并圍攻基奧賈鎮(zhèn),若是熱那亞人圍下此地,其艦隊就可以肆意開入潟湖攻擊威尼斯城。
“共和國的艦隊并沒有被徹底擊敗,我們難以阻止土耳其人攻擊摩利亞上的莫東和科羅尼,但可以保全科孚島、克里特島和塞浦路斯,如此這般,他們就難以徹底切斷航線。
“但這樣代價巨大,艦隊仍有被土耳其人擊敗的風險,但我本就不奢望能夠取得全勝,只要讓土耳其蘇丹意識到他也不可能對威尼斯取得全勝,理智地滿足于現有的戰(zhàn)果即可。待到那個時候,元老院再向蘇丹的宮廷派遣使節(jié)?!?p> 但讓巴耶濟德感到足夠的壓力是件很難的事,威尼斯沒有強大的陸軍,只能依靠盟友來對奧斯曼施壓。
偏偏悲哀的是,威尼斯的選擇不多,幾乎所有元老在第一時間都想到了教皇。
“總督閣下,元老院可以現在向羅馬派遣使節(jié),請求教皇再號召一次十字軍,或是替我國代為聯絡可以遏制奧斯曼的盟友?!?p> “總督閣下,各位元老,我們的目光不僅僅局限于基督教世界,還有與我們建立了友好關系的撒拉遜人。埃及蘇丹素來與土耳其蘇丹積怨已久,奧斯曼試圖切斷共和國與埃及之間的貿易更是火上澆油。除了埃及之外,還有一個令土耳其蘇丹忌憚的君主,除了聯絡開羅,我們還可以嘗試出使同波斯蘇丹會談?!?p> 嘗試與天方世界的兩個強權結盟不僅僅是出于被迫應付奧斯曼進攻的無奈,還有威尼斯間諜從埃及遞回了一則足以令全體威尼斯人崩潰的消息——據稱屬于葡萄牙宮廷的幾艘卡拉維爾帆船出現在了卡利卡特和亞丁,領導這支艦隊的很可能是克里斯托弗·哥倫布。
如果這份情報屬實,那么威尼斯賴以生存的貿易格局將發(fā)生不可逆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