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跳了跳眼皮:“就來就來,您稍等一下,馬上給你們家送去?!闭f完,車夫和紅豆加快了步伐往前。
士兵用槍攔下,氣氛陡然凝重。
士兵問聶愛萍:“你是做什么的?”
“聶公館你可知道?”聶愛萍指著士兵鼻子:“我姓聶,你說我是做什么的!”
士兵上下打量聶愛萍。本來她在附近的十里亭等,半天沒見著潲水車,唯恐他們出事,特地過來瞅瞅。沒想到真出事了。
“你說你姓聶,有什么證據(jù)?”士兵看著聶愛萍這身土布衣服打扮:“再說,聶公館是在城內(nèi),往城外送什么潲水?”
聶愛萍剛才一時沖動脫口而出,竟忘記今天這身打扮。
“城外有我們新購的養(yǎng)豬場,要不你去崗?fù)ご騻€電話問問我大哥?”聶愛萍壓低了聲音。
士兵狐疑地一瞄,她這身打扮確實(shí)不像聶家人,再說聶主任的電話豈能隨便撥,萬一弄錯可怎么收場?
士兵操起槍往她頭上一頂,上膛:“快說,否則開槍了!”
聶愛萍身手再好,此時面對這守城的一圈兵也不敢出手。
“發(fā)生了什么事?”十米處,聶行之朝這邊走來。
有救了!紅豆暗喜。
聶愛萍朝那邊翻了個白眼,車夫頭上密集著細(xì)汗。
“聶主任,這女人她、她說是您的……妹妹?!笔勘叨哙锣?。
聶行之這才注意到今天穿扮得格外質(zhì)樸的聶愛萍,再看看頭巾裹成貧婦的紅豆,將目光收回。
聶愛萍臉偏向一旁,眉宇間滿是怒忿。
聶行之:“妹妹什么時候開始收潲水了?”
聶愛萍不搭理,紅豆趕緊解圍:“老太太新購的養(yǎng)豬場,豬兒等著吃食。養(yǎng)豬場現(xiàn)在交由愛萍和我打理,我就想跟著車夫前去了解下情況。”
當(dāng)紅豆的眼睛與聶行之對視上的一瞬,倆人心照不宣地憶起昨夜的事。
紅豆表演得誠意滿滿,松弛有度,一副確信鑿鑿。自從和家里斷絕來往后,聶行之對聶家的動態(tài)確實(shí)不太了解。但他以往倒是聽老太太提及過新開辟的養(yǎng)殖生意。
聶行之轉(zhuǎn)頭望向士兵:“有什么問題嗎?”
士兵不敢說話,不時瞥向潲水車下方那幾個洞孔。
聶行之瞳孔一縮,順著士兵的眼神望去。他拋開大氅蹲身朝洞孔內(nèi)凝望,旋即起身朝士兵發(fā)問:“這洞里有什么,不就是被一塊塊鐵皮堵著?!?p> 士兵眼神慌亂,連連點(diǎn)頭:“是、是、這就放行!”
三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聶愛萍和紅豆面面相覷,車夫則加快了步伐。
奇怪,聶行之分明看見那幾個一眼望去空落落的孔洞,為什么要幫著隱瞞?還是他壓根看走了眼?
不僅紅豆覺得蹊蹺,聶愛萍也分不清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樣想著,三人一路上走得提心吊膽,陽光將三人的身形拉得老長。
眼看三人推著潲水車走遠(yuǎn),渡邊大佐姍姍來遲:“不覺得那輛潲水車大的可以塞下一個人嗎?”
聶行之淡淡地笑:“這種把戲又不是沒遇見過,現(xiàn)在的特工哪里還會往潲水里鉆。”
渡邊眼皮跳了跳。
十里亭外,荒野無人草木深。
三人將潲水車推翻,里面的潲水落入小河溝深處。掀開隔板,李先生從里面坐起,被陽光刺得眼睛都睜不開。
唯恐人多暴露,紅豆和車夫先返程,獨(dú)留聶愛萍和李先生。
聶愛萍:“先生從這一直向碼頭走,坐上去南京的船只,不出一日,便抵達(dá)南京城了?!?p> 李先生雙手抱拳:“今日李某幸得聶同志相救,無以回報(bào)?!?p>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zé),但幸而有你們這些開疆辟土制定大方向的人,能夠救先生,小女深感榮幸。先生此去萬事小心!”
告別了李先生,聶愛萍返城歸家。
聶家卻已經(jīng)鬧開了鍋。
一大早聶家祖母在佛堂念誦,張媽慌慌張張跑來:“新婦太太不見了!”老夫人聽聞坐立不安,趕緊詢問了門口的士兵,勃然大怒。
紅豆一回來,老夫人看見她竟打扮得像個農(nóng)婦,更加氣不打一處來:“穿成這樣你是出去要飯了嗎!”
紅豆憋住氣愣在原地,這該要怎么解釋?
“葉紅豆,你身為新入門的媳婦,竟然和一個送潲水的男人大清早往外跑,還不打招呼就擅自離家,真是大逆不道!”
紅豆埋著頭,千頭萬緒交疊在一起,她沒有想到會被老太太知道,但總不能說自己喬裝成這樣出去,是為了送紅黨組織負(fù)責(zé)人出城吧。
老夫人拐杖頓地:“跪下?!?p> 情緒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集聚,紅豆顯然對于這封建社會的禮制無法承受。
“反了!反了!”聶老太太氣不打一出來,馮管家用眼睛暗示葉紅豆下跪。
聶老太太:“原先我想著既然你嫁入聶家,只要你格守婦道遵紀(jì)守法,我聶家保你衣食無憂,但現(xiàn)在你、你……”
紅豆定定地望著老太太:“我怎么了?”
“你不僅半夜與聶行之私會,如今還跟一個送潲水的勾搭在一塊?!?p> 紅豆瞪大了瞳孔,嘴唇微咂。
“哎!”聶老太太嘆口氣:“既然我兒已死,你也不適應(yīng)我聶家家規(guī),那繼續(xù)留在聶家又有何用?你走吧,我聶家伺候不了你?!?p> 自從這丫頭進(jìn)門,先是死了兒子,再是三少爺染上風(fēng)寒,接著她又和聶行之那個孽子深夜私會,現(xiàn)在還不打招呼就一大早沒了影,回來還如此桀驁不馴!
她葉紅豆不要臉,聶家人可是有名有臉。
決不能再留這個丫頭在聶家!
決不允許這個掃帚星繼續(xù)呆在聶家!
此時聶愛萍回到家,經(jīng)過祖母屋外看到這一幕,連忙上前勸導(dǎo):“祖母,我就是帶紅豆去逛逛滬都的百貨店,她來這些天都還沒長點(diǎn)見識?!?p> 老太太瞪了聶愛萍一眼。隨即進(jìn)屋拿出二十根金條裝進(jìn)布袋子里遞給紅豆:“嫁妝你拿回去,金條給你,名分我先給你留著,聶家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聶家,你拿著錢自己去外謀生,找到如意郎君后再回來我們和離。”
老太太自覺已經(jīng)仁至義盡。
葉紅豆早就受夠了這一切,但不想是以這樣的方式。她端著一袋子金條,心里五味雜陳。
聶愛萍自知帶著紅豆闖下大禍為時已晚,跪地不停向祖母求饒。
紅豆什么也沒說,輕輕扶起聶愛萍,拎著金條回了屋。
老太太指著她的背影:“你們瞧瞧,你們瞧瞧!”嘆了口氣。
關(guān)上房門,紅豆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物什。
叩門聲響。
打開門,聶愛萍端著一瓶子巴黎香氛站在紅豆面前。
進(jìn)了屋。聶愛萍很是愧疚,看著紅豆忙前忙后硬是憋不出半個字。良久,她才將香氛瓶遞給紅豆:“送給你,我很抱歉?!?p> 紅豆無奈地笑笑:“沒事,老太太待我已經(jīng)不薄了,再說,本來我也不適應(yīng)這里?!?p> “接下去你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她也不知道接下去做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回到21世紀(jì)。
半響,聶愛萍似是想到了什么:“要不要去百樂門做舞女?”
紅豆震驚地抬頭。
聶愛萍莞爾:“你誤會了我的意思?!?p> 她左右探了一眼,嘴巴湊近紅豆耳旁,輕聲道出了一個計(jì)劃。
紅豆聽完陷入了沉思。
看來自己已經(jīng)徹底地融入了“赤狐”的角色。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一時半會自己也不可能回到現(xiàn)世,不如在這個時代安生立命。經(jīng)過前幾次她幫助紅黨人士,那熹微的愛國之情便如星星之火被點(diǎn)燃。倘若自己早晚會回到自己的時代,何不如在沒有歸去前為這個時代做點(diǎn)什么。
這樣一想,反而深覺一身輕松,緩緩抬起眼:“那個百樂門,在什么位置?”
“愚園路218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