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太子先是換了身衣服，整理了儀容，然后把江南帶到一個類似書房的房間。
“江國士，您對兒時三四歲時的事情，可還有印象？”
太子先請江南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
隨后，他便在書架上扒拉。
江南不知他為何如此問話，搖頭道：“記不清了。”
“本宮也忘了很多，畢竟那時年紀尚小。但……有些事情，只要發(fā)生了就讓人一輩子的都忘不掉?！?p> 太子繼續(xù)說道，“那大概是本宮四歲時發(fā)生的事兒?！?p> “那時候，本宮與懷蘇關(guān)系尚好，經(jīng)常一起在御花園各處玩耍。”
“有天，母后買來兩只西域荼花犬?！?p> “江國士，您知道這犬種嗎？”
江南點頭。
西域荼花犬，一種小型犬種，模樣乖巧，但性子兇猛，特別是幼年時期，磨牙時逮啥咬啥。
據(jù)說有妖獸血脈，只是這種犬極厭鐵器，沾之輕則大病，重則身亡。
大夏很多達官貴人都喜歡養(yǎng)這種小犬作為寵物。
“由于兩只小犬尚且年幼，磨牙時會咬欄桿。所以母后命人做了兩個精巧的木籠子，暫時將它們關(guān)在里面?！?p> “但總是沒過幾天，木籠子就會被它們咬壞?！?p> “后來，懷蘇讓侍女把兩條小犬放在同一籠子里?！?p> “一開始的時候，兩只小犬相互爭斗，也就沒時間去咬籠子了?！?p> 太子看著江南，強調(diào)道：“那時候，本宮四歲，懷蘇只有三歲。”
“但西域荼花犬極為靈性——沒多久時間，它們便仿佛有了默契，結(jié)成同盟，一同破壞籠子?！?p> “后來，懷蘇又讓喂養(yǎng)小犬的侍女，每天給小犬的食物不能平均，今天給第一頭多一點，明天給第二頭多一點?！?p> “兩頭小犬雖然聰慧，但面對這等不均的離間之法，又開始爭斗起來?！?p> “于是直到兩條小犬長大，都再沒有破壞一個籠子。”
太子面露自嘲之色：“當時本宮還覺得懷蘇好聰明?！?p> “可直到本宮奪嫡成功，被立為太子，開始隨父皇學(xué)習(xí)帝王之術(shù)?！?p> “本宮這才明白，讓那兩頭小犬放在同一籠子，讓他們相互爭斗，便是帝王術(shù)中的平衡之道?！?p> “君王便是籠子，小犬便是官宦能臣，讓他們相互爭斗，相互猜忌，便沒了功夫揣摩君王心思。”
“即便他們結(jié)盟在一起，也能通過利益分配不均的方法，使其產(chǎn)生間隙。”
說到這里，太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江國士，你能理解當時本宮的心情嗎？”
“那些玩弄人心的招術(shù)，那些本宮今后將要用來治理朝堂的手段，竟然是本宮的親妹妹在三歲時就玩剩下的東西……”
太子深吸一口氣，言語間透著絲絲恐懼。
江南也是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他沉吟良久，才道：“所以這便是殿下忌憚公主的原因？”
太子卻是搖頭：“卻也不是。本宮雖然自負，但還不至于如此忌憚一母同胞的親妹妹?！?p> “若懷蘇真有此等天賦，那這皇位本就應(yīng)該由她來坐！”
“就如同當年宣威女帝，帶領(lǐng)烏鐵國從彈丸之國，與大夏締結(jié)契約，發(fā)展至今。烏鐵帝位，本就是有德有能者居之?！?p> “但……做出那些事情的，真的就是懷蘇嗎？”
一邊說著，太子一邊從書架上搬出一堆竹簡，隨便翻來一捆。
其上，密密麻麻記滿了文字。
“烏鐵歷四百三十一年，正月月十八，公主吩咐屬下購置兩盆金鱗花，數(shù)日后問其侍女兩盆花是何人所贈。”
“烏鐵歷四百三十一年，正月二十七，公主與陳郡主相約詩會，等到了詩會之時，卻完全記不得此事?！?p> “……”
一條又一條。
是太子安插在懷蘇附近的探子，所傳回的消息。
記載的全部是懷蘇前后言行不一致的行為。
這些消息，給人一種相當割裂的感覺。
江南皺起眉頭，在他上輩子的世界，這種情況，一般叫做精神分裂。
“隨著時間愈來愈長，本宮發(fā)現(xiàn)很多時候，懷蘇很多時候的行為都自相矛盾。”
太子眉頭緊皺：“當然，這也許只是她真的記性不好，但直到本宮兩次問懷蘇當年西域荼花犬的事情，得到的回答卻并不一樣?！?p> “第一次，懷蘇說她完全記不得這事兒?！?p> “第二次，她卻說這是已故的皇叔教她這樣做的?！?p> “至此，本宮懷疑在懷蘇身體里……還住著另一個靈魂?！?p> 聽得江南倒吸一口冷氣。
原本還以為這是個心眼兒小，猜忌心強的太子。
卻沒想到……
問題好像出在懷蘇公主身上……
當然，這要建立在太子所言屬實的前提之下。
“所以殿下放出那個荒唐的謠言，就是要借此名正言順地監(jiān)視公主……體內(nèi)的另一個人？”江南眉頭緊鎖。
“不錯，本宮怕它魚死網(wǎng)破傷害懷蘇，不敢光明正大地監(jiān)視，也不敢告知父皇母后?！?p> 太子語氣堅決，“即便這樣做會讓懷蘇心生不滿，即便她會心懷怨恨，本宮也必須要去做?！?p> 他臉色驟然冷了下來：“總有一天，本宮會找到它的破綻，讓它魂飛魄散！”
這就是太子無論如何也要在懷蘇身邊安插探子的原因。
“殿下，公主對此事有所察覺嗎？”江南問道。
太子搖頭道：“她應(yīng)當不知曉，還一直以為是自己記性不好的原因?！?p> 江南點點頭，又呆了約半個時辰。
方才告辭離開，他也沒有再要求太子撤掉安插的探子。
或者說，他此刻內(nèi)心，也對太子的話信了幾分。
回到寧安宮后，從婢女處得知，公主正在書房。
江南推門而入，就看見懷蘇坐在書桌前。
“江南，你回來了。”
她合上書，臉上沒有血色，給人一種憔悴之感。
“公主，若是身體不適，便多歇息歇息吧?！苯蟿竦?。
皇宮中人都知曉，懷蘇公主自幼體弱，總是一副病殃殃的樣子。
“無妨，我從小身體便不好，太醫(yī)也看不出異樣?！?p> 懷蘇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看樣子她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
突然，江南心念一動。
【通幽】之術(shù)施展而出！
目標……正是懷蘇公主！
【通幽】乃是通靈鬼神之術(shù)法，上達碧落下通九幽！
但對活人施展，卻是毫無作用的。
這一點，江南此前就已經(jīng)做過試驗。
然而……在懷蘇公主這樣一個大活人身上，通幽之術(shù)，卻有了反應(yīng)！
江南臉色驟然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