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韓非聽出了荀子口吻中的無奈,明白荀子的意思。
韓非的眼中不禁流露出從未有過的無助。
這世上,或許真正了解他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兩個。
一個恩師荀子,一個師弟李斯。
然,這兩人一個從不插手天下風(fēng)云變化,一個卻成為他如今的敵人,誰也幫不了他。
而他自己,更是幫不了韓國。
如今的韓國,早已沒了稱霸天下的野心,世代韓王庸庸碌碌,朝秦暮楚。自當(dāng)年申不害變法失敗后,可謂是談法色變。
韓非已經(jīng)用盡全力去改變這一切,但奈何陷入恐懼的人,永遠喚不醒。
他真的生錯了年代,錯過了時機,縱使有超過商鞅申不害之才,也只能落得無處伸展的地步。
他的無奈從來都藏在內(nèi)心深處,只有在老師的面前,才會流露出這樣的無助。
“老師,救救韓國吧,救救天下列國,否則這天下列國,必將難逃秦國毒手??!”
突然,韓非在荀子面前跪倒下來。
隨著六國合縱被破,他可謂耗盡心力,韓王的震怒,列國的逼迫,幾乎已經(jīng)把他逼到了絕路。
“哎,那宣文君的事,老夫知道的也算不少,但他是一個震古爍今的奇才?。∧汶y道非要和他斗下去嗎?”
見狀,荀子悠悠嘆息一聲,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子,還是沒有死了那條拯救韓國的心。
可惜,別人看不透,但他荀子卻能看得通透,列國早已經(jīng)爛到骨子里,被大秦一統(tǒng)已是遲早之事,誰也挽救不了。
“弟子明白老師的意思,可是老師,這天下人都可以順勢而行,唯獨弟子不行吶!”
“師弟有選擇,別人有選擇,可弟子是韓國的公子,弟子沒有選擇,只能逆勢而為??!”
韓非搖頭,他明白荀子的意思,無非是勸他防守。
可身為韓國的公子,他沒有資格談?wù)摲攀?,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韓國一步步走向滅亡。
他也想順勢而行,可生不逢時,他的出身不會給他任何的機會。
“哎!”
荀子再次長長的嘆息一聲。
“韓非,你要明白,莫說宣文君,就連你的師弟都是你這一生中無法戰(zhàn)勝的敵人,你以為你能擋得住敗局嗎?”
荀子道。
韓非搖頭,隨即想到什么,目光灼灼的看向荀子,道:“不,老師,還有機會,還有機會的!”
“無論師弟也好,宣文君也罷,他們真正的力量,皆來自于秦王。
“是秦王讓他們有了與列國對抗的實力,只要再給韓非一次機會,抓住列國,定能與他們一爭高下!”
說話間,韓非對事態(tài)看得可謂清楚。
他十分清楚,師弟李斯乃是一代大才,那宣文君更是天縱奇才。
然,無論是大才也好,天縱奇才也罷,若面對的是一代無為昏君,都注定永世難以出頭。
這兩個人如今可以操控大局,一個把握天下命脈,一個游走列國,逼得列國退兵,這一切都是秦王給他們的力量。正是因為有秦王撐著,才有他們現(xiàn)在的一切。
倘若失去秦王,這兩人再厲害也終究無濟于事。
當(dāng)然,想要對付秦王,那更是異想天開,所以,韓非現(xiàn)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想辦法借勢。
這似乎已經(jīng)成為他如今慣用的手段,本是一代法家大才的他,如今卻成為了一個借助一切力量的縱橫家,簡直令人諷刺。
“你想怎么做?”
面對韓非的不甘,荀子苦澀道。
“一句話!老師,韓非就求老師一句話!”
韓非連忙道:“如今弟子已經(jīng)無路可走,可弟子不能繼續(xù)面對這樣的局面,弟子必須重新再來!”
“趙國是當(dāng)今天下,最有力量與秦國抗衡的存在,只要抓住趙國,弟子便可再度聯(lián)絡(luò)楚國、齊國、有這三大國相助,何愁困不住秦王?”
“只要秦國受困,弟子還能讓其余諸國一同合縱,再度攻秦!”
看著韓非那狀若瘋狂的模樣,荀子莫名一陣心疼。
他看明白了,這是真的亡秦之心不死!秦國一日不滅,韓非永世難安啊!
“你覺得一直借力,是一個辦法嗎?”
荀子問道。
韓非一愣,隨后閉上雙眼。
他當(dāng)然知道,一直借力,永遠不是辦法。
可他想發(fā)展韓國的力量,沒人給他機會。但凡秦國這邊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韓國第一個認慫,一切的變法,積累力量,都只能成為夢幻泡影。
這般情況下,他除了借力,還能做什么?
“哎,拿去吧,這是老夫的推薦信,你拿著前往趙國吧!”
突然,荀子拿出一封信件遞給了韓非。
所謂之子莫如父,荀子不是韓非的父親,但韓非卻是他一手調(diào)教的弟子。
在來此之前,荀子早就已經(jīng)看清天下大局,他很清楚,韓非想要繼續(xù)生存下去,繼續(xù)抗爭下去,唯有選擇離開韓國,求助力量。
雖然這在他看來不是明智的選擇,卻是如今韓非唯一的選擇,所以他早就準備好了推薦性。
韓非猛地抬頭,看到荀子手中的舉薦信,剎那間,他眼睛都紅了。
“多謝老師!”
這個時代尋常行禮,從沒有叩首之說,但不代表就沒有叩首之禮。一般祭祀上天的時候就會叩拜。
當(dāng)一個人在你心目中,猶如天一般的時候,才能行此大禮。
而就算君王,在別人面前,也注定配不上這樣的大禮。
如今這一個響頭磕下去,荀子在韓非的心目中,就等于一片天。
“癡兒,去吧,你這一生注定坎坷,或許沒多久了,好好去闖吧,這可能是你最后的機會了!”
荀子起身,這是他最喜愛的弟子,也是唯一能讓他破例的弟子。
如今他的例已經(jīng)破了,不愿意繼續(xù)逗留。
“韓非恭送老師!”
韓非趕忙起身,回頭作揖。
荀子卻是頭也不回,走出房間,一轉(zhuǎn)身,消失在了房門旁邊的盡頭,很快便沒了蹤影。
韓非的手輕輕顫抖著,嘴唇緊緊的抿著,許久后,他方才看向手中舉薦信,同時一聲大喝:“來人,立刻準備,前往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