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shù)終究是沒做成。
父親消失了,給母子二人留下了一張紙條:“孩子,別怪爸爸。這幾年來,爸爸是真的太累了,也是真的怕了。”
合適的骨髓就這樣與他擦肩而過,繼續(xù)著藥物與化療治療。每次的痛苦承受,每一次的錢財消耗,也在消耗母愛對他疾病的這份承受力。當他十五歲這年,母親也離他而去。只是每月會給他郵寄幾百塊錢的生活費。至于醫(yī)藥費,靠的是他自己的日常收入。除開畫畫的錢,偶爾他還會去到畫廊打工。好在這些年的化療成效不錯,目前僅需要每日按時按量的服藥,定期復查血常規(guī)便可。
他回到家,疲倦地躺在床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就這么和衣睡去了。
*
宋青禾不需要再參加國內(nèi)的高考。在這之前,她已經(jīng)通過了紐約大學的各種標準化考試,現(xiàn)在只需要等待錄取通知書。還繼續(xù)來學校,無非是因為在家里無聊。不然,她也斷不可能這般沒理智不務正業(yè)的去追求穆白。
下課鈴聲剛響,她便背起書包往教室外面沖。老師叫住她:“宋青禾。”
她停下。
老師走過來:“我與其他幾位老師商量了下,你目前沒有什么學習考試壓力。想請你給班上成績較差的極為同學補補課,也算是考前沖刺?!?p> “老師,我很忙的?!?p> 老師覺得她在說笑,不禁笑了起來:“你一個學生能忙什么?”
“老師,我真的很忙?!?p> “那你說說,你在忙什么?”
她多少還是有些不敢開口。突然,靈機一動:“我最近報了一個美術(shù)班,在學畫畫?!?p> “能不能先把這個放一邊?你看,大家也同學幾年了?!?p> 宋青禾直言:“老師,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合群。”
“正因為這樣,你才要讓大家多了解你?。〔蝗?,以后大家都去參加同學會,唯獨沒人通知你,是不是覺得很孤單?”
她無所謂的聳聳肩:“我不在乎?!?p> 老師有幾分下不來臺。也認同了其他老師對于宋青禾的評價:傲氣、清高。
*
她出了校門,直奔十八中,找到穆白所在的教室,徑直走進去,詢問哪個是穆白的座位?
有同學指著教室的最后一排角落:“那里?!?p> 她走過去,掏出他課桌里面的全部東西,仔細地翻找著,在一堆近乎嶄新的課本與廢紙里面找到了幾張穆白無聊時所畫的畫。又將他的課桌整理干凈,才拿著那幾張畫離開了十八中,直奔圖文制作廣告店。
她走進去,將幾張畫遞給老板,詢問他們能否設計一份簡單而清晰,卻又充滿吸引力的傳單?
老板看了看,說需要一點時間。
“明天這個時候我來找你拿?!比缓?,從書包里面掏出了一百塊錢的定金放在桌上,叮囑老板一定要做的仔細,好看,吸引眼球。
走到門口時,補上了一句:“可以加上一句,畫畫的是一個大帥哥,可免費合影之類的話語。”
事后,因為這個她還曾被穆白追問,就不擔心這么多女生來找我畫畫,我被她們拐走了?
她信心十足:“吃水不忘挖井人。如果我宋青禾為別人做了嫁衣,只能說明我看人的眼光有待提高?!?p> *
翌日,宋青禾走進圖文工作室,看著老板所設計的宣傳單,還算滿意。只是總覺得如果能將穆白的畫像添上去,就更具吸引力了。
她抱著一百多張宣傳單,坐車到了東司門,穆白仍舊坐在橋頭的位置。她將手里的傳單遞給恰好路過自己身邊的女生,又指著穆白的方向:“美女,找?guī)浉绠嫯?,保證把你畫的國色天香,還可免費合影哦?!?p> 美女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隱約瞧見穆白藏在帽子下面的薄唇,就如同暗夜之中那朵悄然綻放的淡色玫瑰,在漸而亮起的各色燈光的帶領與襲擊之下,能將你無限的吸附進去,任他里面是地獄還是童話。
女子跟他確認:“真的可以免費合影?”
“可以?!彼€從自己的書包里面掏出了相機,說待會保證把她拍的美美的。
女子拿著宣傳單到了穆白面前,彎腰低頭看清了他的長相,詢問他是否找他畫畫,是否真的可以合影?
他拿過女子手上宣傳單,詢問:“你這是哪來的?”
女子指著橋另一邊笑靨如花的宋青禾:“那姑娘給我的?!?p> “畫畫可以,合影不行。”
“那你們這不是虛假廣告嗎?”
穆白單手搭在欄桿上,是讓女孩子沉淪的痞:“跟我合張影,我就是你的了?”
“帥哥,你到底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生意自然要做。但我賣藝不賣身。”
女孩賭氣,拿著傳單回到宋青禾身邊,用力地將傳單塞回她懷里:“騙子?!?p> 她拿著傳單,啞口無言。
*
宋青禾人生當中的第一次投資策略以失敗告終。她抱著沉重的宣傳單走過去,將它們放在地上,在凳子上坐下,抬頭看著整個身子依靠在欄桿上的穆白:“為五斗米折腰,不可恥。”
他笑容被鋪了光:“宋小姐的商業(yè)頭腦果然不一般?!?p> “要不我包了你?你天天給我畫,稿費日結(jié)月結(jié)都可以?!?p> 穆白的笑容掛上幾分冷:“那我還真是要感謝宋小姐賞飯吃?!?p> 她起身站在他旁邊,挑明了問:“穆白,你喜歡我嗎?”
他別過頭去:“不喜歡?!?p> “那你喜歡錢嗎?”
他哼了一聲:“誰不喜歡錢?”
“對啊。你看,我有你喜歡的東西。你有我喜歡的東西,我們相互交換,是不是公平公正?”
“你喜歡的是什么?”
“自然是?!彼nD了會才說道:“你的畫?。 ?p> 這些話兩人說笑的成分更多。穆白自然沒有接受她的提議,只是又回到鬧市畫畫,也不再刻意躲著她。若是不忙,還會走到面攤坐下,與她聊幾句。
宋青禾對穆白的了解多了一些,知道他家境困難,課業(yè)落下太多。她每次去鬧市,都會將自己的課本與筆記帶上,趁空隙給他補補。
穆白起初是拒絕的:“我沒錢上大學?!?p> “上不上是一回事。你考不考得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穆白說不過她,有些敷衍了事的聽著。聽著她的詞句優(yōu)美,聽著她的邏輯縝密,攔不住的疼沖出眼眶。
他又抽出煙,想要抽被宋青禾奪了過去:“我不喜歡男孩子抽煙?!?p> 他覺得宋青禾在自定身份:“宋小姐,貌似我沒要求你喜歡我吧?”
她雙手撐在水泥地上,身子向他的方向傾去,那是女孩子朦朧唯妙的吻,落在男孩子的心間,就似內(nèi)心柔軟的水葫蘆在水中咕嚕咕嚕的唱起了歌,蕩起了小槳劃過湖面的輕漾顫動。
當宋青禾離開穆白的臉頰,抬手在愣神的穆白眼前打了一個響指:“穆白,你是喜歡我的?!?p> 他勾唇啟笑:“有錢又有貌的宋小姐,自然招人喜歡?!?p> “可我只喜歡你?!?p> 兩人的關(guān)系似乎就因為這蜻蜓點水的一吻,而悄然發(fā)生了改變。宋青禾會隔山差五的到鬧市來找他,跑十八中更是家常便飯。漸漸地,大家知道哈羅的天才宋青禾喜歡上了十八中的復讀生穆白,而且今年仍舊沒有考取大學的希望。
老師找到穆白,詢問他事實如何?似乎宋青禾的加入,讓她對他今年的升學有了希望。
穆白只是坐在位置上,淡漠的聽著,如同靈魂出竅那般望著窗外。宋青禾此時正站在不遠處的槐樹下,雙手背在身后,看著他微笑,白色的連衣長裙將她的美好襯托出了圣潔來。
老師的話未能鉆進他的心里,他只覺得有一白色的身影,上面閃著笑容的燈火,在他身體的各處流竄,一寸一脈的在點亮灰暗。
他從老師的辦公室出來,宋青禾便跑上前去,遞給他一個信封。
他問:“這是什么?”
“拆開看看?!?p> 他拆開,是來自紐約當下著名畫廊郵寄過來的通知書,鑒于他在繪畫上面的天賦,愿在學業(yè)上給予他資助。條件便是他要去到畫廊下面所創(chuàng)辦的學校學習,并且在學成之后,要與畫廊簽訂十年的合作合同。而這家畫廊便是蕭湛南的母親所投資的產(chǎn)業(yè)之一。那兩年恰好在尋找這些有潛力的卻還未有任何知名度的畫家,以謀求未來的長期合作。
他將通知書塞進她的手里:“我不去?!?p> 宋青禾攔住他的去路:“穆白,能不要這么孩子氣嗎?”
當然,畫廊之所以會給他來通知書。是宋青禾將他日常的一些畫快遞給了已經(jīng)在紐約上學的宋青梅。而她那年已經(jīng)認識了蕭湛南。他看過畫之后,倒沒有立即回答,只是說需要詢問下母親的意見。不曾想很快便來了通知。
“我一不會英語,二沒錢,我去餓死?”
“你有我??!我會幫你的。”
他雙手搭在她的肩上,將她轉(zhuǎn)過身去,單手搭在她的肩上,兩人往校門口走去:“妞妞打算養(yǎng)我多久?”
她脫口而出:“一輩子?!?p> 一輩子!
他側(cè)眸看著她眼里的認真,像是某種失去已久的溫暖又開始在他的身邊縈繞。他將她送到哈羅學校門口,推著她往學校去:“這幾天我不在學校。不要來找我?!?p> “你要去哪里?”
穆白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身大步離去了,沒有留給宋青禾任何追問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