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庭院落梅初,淡云來往月疏疏。
天色也只是剛剛沉下來,君姒待在客棧感覺無聊了些許,還沒見過暮色下的祁西之景,聽說不夜城的光景比起即墨城,更有一番好玩之處呢。
站在街道中心,四顧望著如此繁華的城市,眼里有詫異的光——
若她只是普通人家,現(xiàn)在會不會跟父母、跟弟弟一起,只瀟灑自己的生活,無憂無慮,沒有任何的束縛,不經(jīng)歷任何。不涉及任何,而他們只是他們。
只是現(xiàn)在感覺,一切都回不去了。
沒有父皇母后再陪她看月圓、陪她品酒作樂,而曾經(jīng)那個單純且充滿依賴的弟弟,再也找不回來了。
不過是皇室的一枚棋子而已,在棋盤上只能任人落子,但當她跳出那個棋盤,就選擇了跟整個皇室對立。
總是回不去了再!
當她回神注意的時候,才緩緩發(fā)現(xiàn)容澈一直跟著她在。
兩個人就這樣無言,整整走過了一條街。
伴隨人流毫無目的的走著,各自無言。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掌聲和叫好,爆雷似的滾過,登時嚇了所有人一跳,一齊抬頭看過去——前面的十字路口上,是一隊穿著西荒式樣衣服的人。
前方豎了起一面赤紅的砂鼓,擺開了架勢結(jié)隊表演,那些西荒來的人走索玩蛇,吞刀吐火,熱鬧非凡,赫赫間竟有幾十人之多,一時間街心堵的水泄不通。
來往之人皆匆匆忙忙,也有的不小心撞到了正在往前行走的君姒。
見她的肩膀被人猛地一撞,半個身子都踉蹌了一下,容澈倒是男友力爆棚,一下子將她拉到了自己的擁抱當中,轉(zhuǎn)換了一個方向,一只手護住她的后腦,讓那些匆匆忙忙的人從自己的身后而過,不讓她再受一絲傷害。
四目相對,君姒對眼前這個人的感覺,倒是有些說不上來。
容澈的微笑似乎很能治愈,剛剛還在胡思亂想的她,在看到容澈迎上來的微笑之后,頓時能夠感覺到從內(nèi)心而上的溫暖。
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像容澈這樣的人在意過自己了。
“小心一點?!?p> 圓溜溜的大眼睛微微眨了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們兩人也被堵在街邊,只好隨著眾人抬起頭看。
“好!好?。≡俜粋€!”
圍觀的人又發(fā)出如雷的叫好聲,不知里頭在表演什么。
從人墻外看去,只見一襲紅衣起落翻飛,高高躍起,落下時轉(zhuǎn)出了各種姿態(tài),重新沒入人墻——竟似飛鳥般靈活自如。
那個英氣勃勃的紅衣女子束腰窄袖,足踏飛索跳躍騰挪,仿佛脫離了這片大地。
周圍圍觀的人紛紛拍手叫好,而那人也似乎應(yīng)接不暇的面對著這些觀眾而來的掌聲。
那女子嫣然一笑,抱拳行禮:
“樓媚初到貴地,還請各位賞口飯吃!”
再又一次高高躍起時,走索的女子凌空翻身,手里細細的長鞭忽然卷了出去,當?shù)匾宦?,正正擊中了三丈外的那面砂鼓中心,與她搭檔的高大漢子發(fā)出了一聲吆喝,同時也將手拍上了那面巖羊皮做的砂鼓。
急促而有力的鼓聲頓時響了起來,帶著中州西邊的酷熱風沙意味。
在嘭嘭的鼓聲里,那個紅衣女子宛如鳥一樣上下翻飛,在翻飛的過程中還不時出手,準確地將鞭子敲擊在鼓心,敲中了每一個節(jié)拍。
只聽了片刻,君姒便覺得有些不對,詫異地環(huán)顧四周——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包圍圈越來越大,個個臉上都帶著狂喜的表情,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如癡如醉。
“我總感覺奇奇怪怪的?!?p> 她小聲說出自己心里的疑慮,側(cè)臉看向了旁邊的容澈,他也是明白了君姒的意思,正準備跟她從人群中出去。
“一會有個小節(jié)目需要諸位其中一個人配合我一下,不知道哪位公子愿意跟樓媚一起完成這個表演呢?”
樓媚的身子曼妙,穿著也是奇異的大膽,在場的人當中無一不伸手想要跟這位姑娘合作。
容澈的關(guān)注力倒是一直在君姒的身上,在樓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那人從大鼓上走下,看著人群中的二位,便緩緩靠近而來。
突然站在了容澈的面前,伸出了她綴滿珠環(huán)的手,“這位公子,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表演接下來的節(jié)目?”
已經(jīng)送上來的手,怎么都不好拒絕吧。
容澈一臉懵,倒也沒有弄清楚剛剛的狀況是什么,周圍的人逐漸起哄,而樓媚更是步步靠近,而他也只是無措的望了望一旁正準備轉(zhuǎn)身離開的君姒。
君姒的臉上面無表情,看到這一幕也是詫然。
只是容澈突然腦子當中虛晃一閃,近距離的拉住了君姒垂下來的手,再將她拉進自己的身邊。
她突然踉蹌,扶住了容澈的胳膊。
就這樣十指相扣,舉在了面前,似乎是在回絕樓媚的邀請。
君姒也是詫異,完全沒想到容澈會這么做。
“樓姑娘好意,只是在下已有心儀之人,與姑娘的合作,自是不必要了?!?p> 聽了容澈的話,周圍的人更是覺得自己還有機會似的,紛紛往前涌了上來,而他們也順勢從人群當中出去,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被握上的手,似乎太自然了。
容澈怕不是擔心君姒吃醋吧——
人還真是多,出來還真是費勁。
君姒吐出一口氣來,在注意到手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容澈還一直握著在,
十指相扣??!
他轉(zhuǎn)過頭,望著容澈,“我的手,可好牽?”
她的手冷得很,容澈竟然一下子握住那么久。
“你手冷,我給你捂捂?!?p> 這句話,頓時啞口無言。
君姒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懟下去,這一次倒是讓容澈占了上風了。
他郎朗的笑,就像溫暖照進黑暗一樣,她真的好久好久沒有遇見過這樣純澈而又真實的笑容了。
宮里勾心斗角、江湖人心險惡,她經(jīng)歷了什么,最后成為了什么,一切都是有定法的。
“你花言巧語倒是多啊,我看你對誰都這樣吧?!?p> 誰知道容澈拉著她的手,也靠近她的臉,“我可只對你一個人這樣過?!?p> 一臉欣榮的笑容,倒是有不一樣的情感寄托而出,對君姒怕也不知是簡簡單單的關(guān)系這么簡單了吧。
有一種感覺并非是日久生情,而是突如其來。
“喲,在這遇見二位啊。”
身后突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兩個人同時向后望去,臉上倒是有一種不同的表情。
君姒的詫異和害羞,容澈的傲嬌和炫耀......
白季手里拿著兩袋鳳杏酥,站在兩個人身后的不遠處,目光卻落在了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臉上的詫異不減,但更多的卻是說笑。
君姒著急忙慌的像松開手,但誰知道容澈握得更緊,根本不給她睜開的機會。
“二位好興致啊,這都牽上手了?”
君姒不知如何解釋,目光一直閃躲,耳朵頓時便紅了起來。
容澈倒是“護妻”心切,看著白季手里拿著的糕點,也是說笑了起來,“這是給誰買的糕點啊?別說是你想吃,自己跑出來買的啊?!?p> 君姒揉了揉鼻子,趁著容澈不注意,一下子撤回了自己的手,轉(zhuǎn)身向著客棧的方向走了過去。
遠離兩個人之后,她的臉卻莫名其妙的就紅了,突如其來的害羞感,還真是有那么一些不自在。
兩個人愣在原地,白季看著君姒遠去的身影,再看看容澈,突然脫口而出,
“追去啊。”
容澈在跑向君姒的那一刻,她也是感受到了隨身而來的人的感覺,手又不自覺的垂了下來,讓容澈一下子順勢握住——
她臉上不經(jīng)意露出一抹笑來,卻又瞬息克制消失。
一切,都是那么巧。
休養(yǎng)了一天,柳嫣息仍舊是放不下哥哥的安危,盡管容澈他們怎么勸阻,柳嫣息就是不愿意先回離心谷。
沒看見柳碩明,她心里的擔憂是不會減少的。
要救人,就必須要再涉足燁剎閣一次。
通過君姒對于當天來回進入燁剎閣的了解,憑著記憶畫下了一幅圖,地形圖如何也只能是憑借記憶,但是里面本來就地勢復(fù)雜,柳碩明藏在那個地方,他們是也不得而知的。
“里面機關(guān)很多,萬一碰到了,怕是打草驚蛇。”
五個人圍在那副圖周圍,看著君姒在畫上的指指點點,每個人似乎都有不一樣的想法。
“上次看到的是在這間房里,但郁塵應(yīng)該不會按照常理來?!?p> 容澈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撫著下巴,心里也是一直在想。
“閣樓是整個燁剎閣最神秘的地方,上次誤打誤撞,也只在一間房里,守衛(wèi)那么多,必然是擔心里面的東西吧。”
手指在地圖上來回不停的比劃,嘴里暗暗的說出這句話來。
“十二銀翼還會在么?”
白季在一旁小心的問了一句,有十二銀翼在,一切都會變的困難起來。
“沒抓到人,他們不會回去的?!?p> 沒抓到人?
他們要抓的人,就是她自己——
“不能所有人都去,萬一郁塵找到這就不好了?!?p> 君姒把目光放在了周南雎的身上,柳嫣息腳傷還沒好,白季自然是要留下來陪著她的,但光憑白季一個人也不是燁剎閣那些人的對手,所以還是想請周南雎前輩幫個忙。
“前輩.....”
“我去吧?!比莩簱屜日f道。
“郁塵知道我還會去的,倒不如將計就計。”她打斷容澈的說辭,自命說道,
以身犯險?!
她完全可以置身之外的,卻還是走進泥潭當中。
“你都知道她是沖著你來的,你還要去犯險?”
容澈自然是擔心,那天的殺機,郁塵明顯已經(jīng)殺了殺心,更何況羽衣殺手十二銀翼,她都不是對手。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說的啊?!?p> 她轉(zhuǎn)頭望著他笑,笑容中是她這段時間以來最釋然的一次,似乎心里放下了一些東西吧,但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東西。
相顧無言,四目相對,迎上的微笑。
從袖中緩緩拿出的卷軸,放在了柳嫣息的手上,眼神和表情都是平淡無奇的樣子,似乎手里這個東西對于他們來說,更為重要吧。
“東西收好,可千萬不能再丟了?!?p> 語重心長的笑容當中,似乎包含了很多很多。
被君姒送上來的卷軸,不自在的抓著愣在了原地,柳嫣息嘴里默默念著“君姐姐”的名字,似乎也是放心不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