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年茉穿越到這里以來,過得最熱鬧的也是最害怕的一天。
宴竹堂中,皇上正坐在龍椅之上,左為皇后,右為太后,往下延伸的宴桌是兩人一席的,共四列,左右各兩列,內(nèi)側(cè)的兩列首排左邊坐著裕妃與熹妃,右側(cè)坐齊妃與吉貴嬪,再往下左側(cè)坐云嬪與劉貴人,右側(cè)坐懋嬪與寧貴人。
尾桌,左側(cè)坐年羹堯、隆科多等有功之臣,右側(cè)坐以十三王爺、八王爺為首的親王。
年茉只是個小答應(yīng),只能坐在外側(cè)一列,吉貴嬪的正后頭。與年茉同桌的,是皇上的親妹妹,九公主珩宜,還沒有年茉大呢,黃毛丫頭一個。
今日,年茉往臉上涂了半斤的脂粉,總算是將臉上的紅瘡遮蓋住了,因為涂了太厚的脂粉,年茉整個人看起來蒼白無力,皇上今早見到她,先是吃驚后是憤怒,不是怒年茉,是怒春英,沒能將年茉留在小蘭軒,但礙著家宴人多喧鬧,皇上沒時間搭理年茉,就由著她去了。
家宴開始了。
侍膳太監(jiān)們將美味佳肴呈了上來,牛羊山珍,一應(yīng)俱全。
同桌的九公主不緊不慢地,就像小貓咪吃食一般的斯文用膳,而年茉可不管那些,什么好肉好菜都往自己的碗里夾,這可是御膳哪,吃一頓少一頓的。
九公主珩宜今年僅十三歲,因為生母袁貴人身份低微,所以珩宜從小就一直被忽視,這不,同桌的這位年答應(yīng)自顧自地用膳,也忽視了她。
珩宜瞧著眼前的這位年答應(yīng),頭飾簡約,只簪了一朵水粉色的桃花流蘇銅釵,左右一對耳洞上掛著一對玉珠,品質(zhì)極差,不僅如此,她身上穿的這件暗花細(xì)絲褶緞旗裝,也不是用的什么好料子,和一般嬪妃宮里受寵的大宮女的衣料是差不多的。
不過這年答應(yīng)樣貌真是上乘,果然是貴妃的妹妹,兩人相貌相似,卻又更有千秋,若是比起來,一時半會兒的,還真分不出個高低來。
打量過后,珩宜輕輕啟唇,問道:“小娘娘,您很餓嗎?怎么吃得這么快?”
“額…”年茉微微停頓,剛要伸出去夾菜的筷子,又縮了回來,年茉有些不好意思,她一個大人,怎么能跟一個孩子搶食?
年茉掃了一眼宴桌,將邊上的一盤清蒸螃蟹遞到珩宜面前,道:“九公主,你嘗嘗這個螃蟹,很好吃的?!?p> “螃蟹?”九公主狐疑地看著盤子中的螃蟹,緊緊攥著筷子,遲疑了一會,她放下筷子,道:“小娘娘,你先吃吧?!?p> “好呀?!蹦贶阅闷鹨恢患t紅的螃蟹,瞧瞧它的肚子,是半圓形的,她滿意極了,這是母蟹,有蟹黃的,掰開蟹殼,果然金黃一片,去了腮,年茉將蟹黃舀到碗里,混著米飯一起吃,噴香。
掰開蟹腿,嘬里面的蟹肉,甜甜的,好吃極了。
珩宜看著年茉的一舉一動,暗暗地吞了吞口水,她也試探地拿起了一只螃蟹,用勺子瞧了瞧蟹殼。
年茉瞧著,珩宜拿的那只螃蟹的肚子是寶塔形狀的,是公蟹,沒蟹黃的。
果然,珩宜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蟹殼掰開,里面和年茉的那只不一樣,她的眼神里充滿了疑惑,用筷子撥一撥,不知道什么應(yīng)該吃,什么不應(yīng)該吃。
她沒吃過螃蟹嗎?年茉偏過頭,偷偷瞧著珩宜,桃花眼下生了一顆淚痣,長相柔和,可偏偏眉宇間與皇上很像,是那股子努爾哈赤征戰(zhàn)沙場的英氣,眉眼沖突,卻又莫名的和諧…
年茉重新拿了一只新蟹,剝好后,用蟹殼盛著蟹黃與蟹肉,放在盤子里,悄悄挪到了珩宜公主的身邊。
正在無措的珩宜,瞧了瞧盤中已經(jīng)剝好的螃蟹,又瞧了瞧年茉,她將自己身上的一個荷包遞給年茉,道:“謝謝?!?p> 荷包上面繡著兩只燕尾蝶,做工精巧,年茉拿在手里,有些心虛,不就是剝了一個螃蟹嗎,這個九公主也太客氣了吧~
堂中,笛聲伴隨著琴聲裊裊升起…
一個個舞姿婀娜的舞女穿著五顏六色的紗裙而來,家宴的表演時間到了。
錦纏足,玉搔頭,瑯瑯姣面惹人涎。
舞女中一個身著青色衣衫的女子抱著琵琶款款走來,神情凄楚地唱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歌聲婉轉(zhuǎn),悲切,將少女的思念之情完美的呈現(xiàn)了出來。
一曲完了。
“好聽好聽。”八王爺大力鼓掌,他拖著臃腫的身子站起,道:“皇上,這丫頭的嗓子是出了名的,臣弟可是特意從娼院里尋來的,皇上可喜歡?”
這話說的,從娼院帶來的女子,要送給皇上?這八王爺是埋汰誰呢?
皇上倒是不慌不忙,他只是清淡的看著這個青衣女子:“你叫什么?”
“民女青玉?!?p> “犯了貴妃名諱,嗓子這么好,真是可惜了?!被噬线@意思,就是不想要這青玉。
八王爺?shù)溃骸安痪褪莻€名字,改了便罷,既然這丫頭唱歌好聽,就換個名字,叫燕燕,如何?”
“朕若不依,你便不饒了?”皇上嗤笑,他還不必在這與一個失敗者斤斤計較,“傳召下去,歌女燕燕入后宮,封常在?!?p> 話音剛落,八王爺小人得逞似的笑。
而年茉簡直就要拍桌而起了,憑啥一個歌女一入宮就封了常在,而她,一等公年遐齡的女兒,廣州巡撫年希堯、撫遠(yuǎn)將軍年羹堯、貴妃年青珊的妹妹,入宮大半年還只是個答應(yīng)?
這不是欺負(fù)老實(shí)人兒呢嗎?
珩宜公主似乎看出了年茉的不服氣,她輕聲說道:“小娘娘,你別氣,那個唱歌的姐姐就算被封了常在,也只會是個空殼子?!?p> “額,你懂的還挺多的嘛?”年茉瞧著珩宜公主,她的眼睛要比尋常年歲的孩子晦暗許多。
珩宜淡淡的笑了笑:“我只不過是個小孩子,我能懂什么?!?p> 是啊,她能懂什么,生下來就被忽略,現(xiàn)在無父無母,她每天只能多觀察,看人臉色,品人意圖,小心的過日子罷了。
…
席間,十三王爺一直心不在焉,那日長春齋外見到的宮女太過驚艷,讓他難以忘懷。
四處張望,終于,目光掃到吉貴嬪的身后,他見到了那個令他朝思暮想、魂不守舍的人。
可是轉(zhuǎn)瞬,他的眸子有暗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