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忘了拿鑰匙了?！睅臀议_門的大媽悄悄地推開門，探進半個身子，目光在我和小雨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拔野谚€匙給你放在這里，下次記得收好啊。”她把鑰匙放在鞋架上，關(guān)上門，退出去了。
我回過神，耳中響起我媽怒不可遏的聲音。“你問小雨，她發(fā)的那是什么玩意？！她是不是閑的沒事干，胡說八道！”
我扭頭看向小雨。她雙臂抱在胸前，胸脯和鼻翼一起起起伏伏。感覺到我探尋的目光，她把頭別過去，望著敞開的窗戶。
“媽，你說sa呢？小雨發(fā)什么了，你這么生氣？”這個時候我躁動的心緒已平復(fù)下來，理智回到我的體內(nèi)。我瞬間明白我媽為什么這么生氣了?？墒嵌砀绮皇且呀?jīng)答應(yīng)阻止我姐把小雨發(fā)的東西告訴我媽嗎？他出爾反爾，還是我姐根本不聽他的？我一邊拖延我媽，一邊思索造成這種糟糕局面的關(guān)鍵。
“你還不知道？”我媽的語氣緩和一些，但仍帶著令人心悸的怒氣?！澳銌枂査谀鞘裁匆羯习l(fā)的那玩意說誰哩？哪有這么少教的人！”
“你說誰少教？你才少教！你們?nèi)胰硕忌俳?！”小雨轉(zhuǎn)過頭，伸長脖子對著手機大喊。
“******！”被一個后輩辱罵，我媽說不上話來，罵了一串臟話。小雨還算克制，沒有回罵。假如她那么做了，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小，你看看你找了個嘛，一點禮貌都沒有，還大學(xué)生哩！”
小雨又想跟我媽頂嘴，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沖我犟了犟鼻子，撅了撅嘴，翻個白眼，沒有吱聲。
“媽，小雨跟我說她發(fā)的那些東西不是說你，隨便發(fā)著玩的。”我以眼神示意小雨配合我，先平息我媽的怒火?！鞍雮€小時前她還囑咐我常給你打電話，問你好些了嗎。要是她發(fā)的東西是針對你，那她成sa了？”
“姨，你聽見了？我說了沒針對你，你還不信?，F(xiàn)在你的親兒子也說我沒針對你，你再非要說我針對你，是不是有點那啥了？”小雨尖著嗓子沖著手機，貌似不再生氣了。
“小，你聽聽她是怎么跟我說話的？這還沒過門哩！要是娶進門，還不得反了天，把我活活氣死！”
我隱約聽到我媽好像喘不上氣來。我立刻緊張起來，恨恨地瞪了一眼小雨?！百Z小雨，你給我閉嘴！”隨即我小聲對著手機說：“媽，你先別生氣，坐下喝口水。中午吃藥了嗎？”
“吃了?！蔽覌屄淠貞?yīng)道，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小，你為什么非跟她在一起？她都快把我氣死了……”
“還算你明白事兒。你說的沒錯，不是我離不開你兒子，是你兒子非纏著我。只要他點頭，我立刻搬出去，絕對與他沒有半點瓜葛。實話告訴你，我巴不得你兒子對我說分手呢。我再找一個更好的，一個更舍得為我花錢，不會因為幾萬塊錢就不跟我訂婚的人。你好好勸勸你兒子吧，這種一點主見都沒有的男人我才不稀罕呢！”
我不清楚小雨在跟我賭氣，還是在挑釁我媽，但她說的這幾句話就像一把刀子似的扎在我的心臟上。我的心好疼，同時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在我的胸膛內(nèi)燃燒。我感到我的身體不屬于我，我的嘴巴不屬于我，完全操控在看不見的命運之手中。
“賈小雨，你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抽你？”我蹙眉低眼盯著她，看見她的身體抖了一下。
“小，你可不能打她，她是女孩子?！?p> 我媽緊張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我好像沒聽見，只是盯著抖個不停的小雨。大概三秒鐘后，小雨緩過來，哇的一聲，張開櫻桃小嘴，嚎啕大哭?！绊f佳俊，你竟然打我，我和你分手。啊——啊——啊——”
“我什么時候打你了？”我冤枉地看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小雨，手足無措。
“小，你真的打她了？你這個臭小子！”手機聽筒傳來我媽焦躁不安的聲音?！拔医o你說，你趕緊住手，不能打她！你這個臭小子，真把我氣死了！”
小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大哭，我媽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zé)我，我不知道應(yīng)該先安慰小雨，還是先勸慰我媽。全都亂套了。
“韋佳俊，我跟你分手，現(xiàn)在就搬出去！”小雨沖著我和我手中的手機大喊一聲，沖向門口。
我還沒有采取必要的行動，我媽先我一步喊道：“快把她找回來，別讓她做傻事兒！快去！快去！”
這個工夫，小雨已走到門口，開門，關(guān)門，不見了。我嚇壞了，不是因為擔(dān)心她出什么危險，而是擔(dān)心就此失去她，失去我的愛。“媽，看你辦的好事兒！”我將憂慮引起的恐懼扔給我媽，像個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似的大嚷大叫。緊接著，我哭起來，不是無聲的抽泣，不是壓抑的哽咽，而是嗷嗷痛哭?！皨專恪阍趺床幌唷盼?，只相信那些亂嚼舌根的人？我……我給你說了小雨沒有針對你，你就是不相信，非要說她說的是……是你……”我實在說不下去了，哭個不停，甚至忘記去追小雨了。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一點都不像個男子漢！”
我媽怒斥我。這讓我愈加委屈和難受，哭得更兇。我一邊哭，一邊思考哭和是不是男子漢有什么必然關(guān)系。那些英勇無畏的軍人不是也會潸然淚下？誰又能說他們不是男子漢？！想到這些，我忽然感到深沉的悲哀。我媽，我的母親根本不懂感情是什么。她以為我要什么她就給我什么便是愛我，疼我，其實不然。愛，不單單體現(xiàn)在物質(zhì)上，更體現(xiàn)在精神層面。比如我和小雨，除了這次訂婚，我們從來沒有因為金錢起過爭執(zhí)。她知道我愛她，她明白我的心思，懂得我在說什么，因此我們可以達到琴瑟共鳴的境界。也正是因此，我們不能分開，我和她一定要結(jié)婚，哪怕付出多大的代價！
“媽，我不跟你說了，掛了。”
我強忍住哭聲，不等我媽說話便掛了電話。我沒有馬上沖出去追小雨。我的內(nèi)心太混亂了，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想一個人好好地靜靜。我痛苦地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間涌出來，落在地上，聲聲作響。我哭了一會兒，也許三分鐘，也可能五分鐘，或者十分鐘。我悲痛萬分，已分不清時間的流逝。當(dāng)我停止哭泣，天已黑了。小雨還沒回來。
小雨，你在哪里？
我的手機又響了。我扭頭一看——我媽。她終究是關(guān)心我，記掛著小雨。
“喂，小，把小雨找回來了嗎？”
我媽很緊張，我覺得很好笑。小雨離我而去不正是她所希冀的嗎？此時小雨摔門而出，我媽倒緊張不安了。這難道不好笑嗎？人總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對年輕人如此，對中年人、老年人亦如此。“沒有。”我不知道我是有意，還是無意，我的音調(diào)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賭氣。
“天都黑了，你不把她找回來，她住哪里？萬一出個好歹，怎么向她父母交代？”
原來我媽擔(dān)心的是小雨的安危，而不是我們的愛情。我想起一首詩——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我和小雨的愛情已被你們攪黃了，生命還有什么意義？若非她是我媽，我一定已經(jīng)掛掉電話了。我沉默著，一句話都不想說。
砰砰砰——
“小，是不是有人敲門？是小雨嗎？”
隔著遙遠的距離，我媽竟能聽到敲門聲，簡直絕了。“不是，可能是送快遞的。我掛了，去拿快遞?！蔽吹任覌尨鹪挘覓斓羰謾C，向后一仰，躺在床上。
砰砰砰——，這么急促的敲門聲，不可能是送快遞的。我閉上眼睛，醞釀情緒。砰砰砰——，砰砰砰——，我揉著眼睛站起來，踩著軟綿綿的步子走向門口?！罢l?。縼砹恕?p> “韋佳俊，快點給我開門！”薄薄的防盜門不能阻擋小雨尖銳刺耳的嗓音?！翱旖o我開門，快出來幫我拿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