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柏走后,只剩下季初雨和秦愈,瞬間,氣氛沉寂下來。
秦愈繼續(xù)翻看著《半島鐵盒》,面色如常,心中卻不太平靜。
他終日漫無目的游走于街道和小巷間,就如空中飄蕩的幽靈,于柏的話倒是點醒了他,確實是應(yīng)該找些事情做,以便困住那些不該滋生的難纏思緒。
恰好,他喜歡這個書店的清凈平和,沒太多人來打擾。恰好,叔侄倆罕見的不會讓他覺得難堪和不自在。
就暫時留在這里吧。
秦愈專注于復(fù)雜心事,但對面的季初雨眼里卻只有他,見他不開口說話,心下不免有些失落。
注意到他杯子里的咖啡沒有動過的痕跡,她出聲詢問:“咖啡很難喝嗎?”
“沒有,我只是不習(xí)慣喝咖啡?!鼻赜驎旮锩嫱?,隨口說道:“客人挺多的?!?p> 狀似無意,想移開她的注意力。
“也還好,我舅舅開書店也有幾年了,周圍人大多知道這家店,也積累了一些熟客?!?p> 季初雨看了一眼在柜臺專心清點書籍的于柏,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彎著眼睛笑起來。
“我舅舅那人隨性得很,倒沒個開店的樣子。顧客多的時候,他沒辦法,只能待在柜臺招呼來買書的人,閑暇時間他則早早躲進(jìn)里屋去聽歌,或者窩在沙發(fā)里休息,除非有人把他的整個店搬走,不然別想見到他的身影。”
秦愈安靜的望著她,聽她饒有趣味地講述,那深邃眼眸總是給人以深情的感覺。
“店里偶爾會有幾本書失竊,我舅舅也懶得在意?!?p> 那件事讓季初雨印象深刻,當(dāng)時她和于柏站在眾書架中整理新書,兩人剛走過轉(zhuǎn)角,就碰見一個男人鬼鬼祟祟地把書塞進(jìn)懷里,場面立刻變得尷尬,三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于柏倒是很快就淡定下來了,他將雙手抱在胸前,神態(tài)慵懶,“還需要什么書嗎?我?guī)湍隳??!?p> 這是實話,于柏倒也不在意這幾本書。雖說偷竊行為確實可恥,但書籍與其他物品不同,他甚至能夠說服自己去理解,理解那人是真心喜歡看書。
被店老板當(dāng)場抓包,男人著實被嚇到了,丟下懷里的書就往外面跑,連頭都不敢回。
“莫名其妙?!?p> 于柏緊皺著眉頭,彎腰將掉落在地上的書撿起,隨手拍了拍封面表層并不存在的灰塵。
“小雨,下次別讓他進(jìn)店了。老子好心問他還要不要,他居然敢摔我書!”
字里行間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季初雨見于柏把書重新放在架子上,又注意到他吃癟的表情,樂得停不下來。
她知道,于柏的確是因為那個男人把書扔在地上而生氣。對于自己熱愛的東西,他向來較真,當(dāng)然也不允許別人輕易糟踐。
她之前經(jīng)常會在店里見到那個男人,想來他也是??停瑳]想到竟然是個慣偷。
說來也是,自男人和于柏當(dāng)面撞上后,就再也沒來過店里,怎么可能再敢來。
季初雨向秦愈講述了這件事情,現(xiàn)在想起那個場景她還是覺得有趣。
她又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于柏一眼,眉眼彎彎,淺笑倩兮。
“你肯定想象不到,那男人跑出門時他的表情有多好玩?!?p> 秦愈也不免被感染,面色添了幾分柔和,那淺色瞳孔里,蘊著小小的季初雨。
笑點過去,季初雨安靜下來,秦愈本就少言,便沒人再說話。
良久,秦愈把《半島鐵盒》翻看完了,只是個大概,便拿著書準(zhǔn)備起身離開。
“要走了嗎?”
“嗯,該走了?!?p> 秦愈輕輕點頭,眉宇間一片柔和。
季初雨跟著起身,準(zhǔn)備送他到門外。
柜臺處的于柏出聲叫住了秦愈,“小伙子,明天記得來上班啊?!?p> “好。”
秦愈應(yīng)聲,推開木門走出了書店,清脆的風(fēng)鈴聲再次響起。
透過厚厚的玻璃,季初雨目送著秦愈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處,眉心微擰。為什么呢?他的周身總是籠罩著似有若無的憂郁,雖淡,卻揮之不去。
抬眼間,她注意到桌上有一抹紅色,這張錢的數(shù)額已經(jīng)超過了《半島鐵盒》的售價。
她倒是忘記了收錢,其實壓根都沒打算收他的錢。
想到那張清俊的臉,她莫名嘆氣。
柜臺處,于柏突然咳嗽一聲,由此,季初雨回過神來,轉(zhuǎn)身湊到他跟前問:“舅舅,你為什么要讓秦愈留在這里工作啊?”
于柏把筆蓋合上,淡聲開口:“陳叔不是請假了嗎?現(xiàn)在店里缺個人?!?p> “我才不信。”
“對那小子有意思是吧。”
陳述的語氣,于柏微斂著眼眸笑,眼尾輕微上挑,像只狡猾的狐貍。
季初雨將柜臺的擋板打開,走到了于柏身旁,她抱住他的手臂問:“你怎么知道啊?”
“真當(dāng)你舅舅我萬年老光棍,從沒談過戀愛嗎?我也是過來人好不好,瞧你那眼神,都快黏到那小子身上去了,憨丫頭,生怕別人看不出來?!?p> “這么明顯啊!”
于柏輕輕挑眉,“不然呢?!?p> “既然你說是過來人,那你當(dāng)年喜歡的人現(xiàn)在又去哪里了呢?”
季初雨在做試探。
果然,于柏斂去笑容,眸子也變得深沉。
“我不要她了?!?p> 季初雨察覺到,于柏的情緒變得很不好,她便沒再多問。
她也知道于柏心里藏著一個人,因為她曾無意間翻到過一個筆記本,上面記錄著某個人的夢想,說以后要開一家書店。
為什么是某人?紙頁上面的筆跡很秀氣,顯而易見,那些想法并不是于柏寫下的。
筆記本里面還夾著一張已經(jīng)泛黃的照片,是于柏和一個女生的合照,那時他和她正年輕。
于柏大概是很愛她,就算她早已不在身邊了。這個書屋處處是她存在過的痕跡,筆記本里設(shè)想過的裝修和布置都被他一一實現(xiàn)了。
他替她完成了夢想,在她離開后,活成了她的模樣。
季初雨無聲感嘆,什么時候舅舅才會打開心門呢?他不肯放行,自然不會有人進(jìn)得去,只怕心里早已荒草叢生。
隔日,季初雨早早到了書店,除了要幫于柏做事,也為秦愈而來。
剛進(jìn)門不久她就聽見身后的風(fēng)鈴響起,回頭去看,果然是秦愈。
秦愈緩步走進(jìn)門,舉手投足間盡顯優(yōu)雅。他依舊身著素凈的白衣黑褲,就算是這樣簡單的裝扮,也遮掩不住周身的矜貴清雅。
他的眉眼生得很好看,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唇色淡淡的,有種病態(tài)的美。
多對上他的深邃眼眸,季初雨的心微作發(fā)顫,那里面蘊著暗色,太過于寒冷。
見他走近,她才像是真正抓住些什么。
“你來啦!我舅舅在里屋,你先進(jìn)去吧,他應(yīng)該在等你?!?p> 話音剛落,于柏便走了出來。
“你,來得正好,跟我過來。”
于柏很自來熟,直接就開始向秦愈介紹工作的具體內(nèi)容,而秦愈專注聽著,面上沒有絲毫不耐。
今天來店里的客人不算太多,書架與書架間的過道較狹窄,卻感平靜愜意,鼻息間皆是淡淡的書墨清香。
整個上午于柏都把秦愈帶在身邊,而季初雨就負(fù)責(zé)招呼客人和收錢。
柜臺處,季初雨抬眼張望著秦愈和于柏走動的身影,杏眼圓睜,唇微微張著。
秦愈真的好高啊,她本以為舅舅已經(jīng)很高了,沒想到他比舅舅還要高些。
柜臺表面放著幾本言情小說,是季初雨帶來偶爾解乏用的,依舊是“霸道總裁愛上我”劇情。
女生中流行看這個,季初雨也是。不過,自秦愈來店里后,她就很少翻開過那些小說了,因為她尋到了新的愛好。
她總愛湊近秦愈找他說話,雖然他每次作回應(yīng)都很淡?;蚴峭赜l(fā)呆,數(shù)他的睫毛有多少根,數(shù)他一分鐘內(nèi)會眨多少次眼,數(shù)他會看過來幾次。
目光在觸及秦愈那張溫潤面容時,言情小說里的男主從此便能夠合理存在。
只是不知,她是否能夠成為他的女主角。
秦愈自然察覺得到季初雨在看自己,剛開始,他會抬眼回望她。
季初雨卻絲毫不會覺得害羞,大方和他對視,還彎起眼睛對他笑。
秦愈總是先移開視線,似是敗落。
她的眸子擅長誘人深究,目光灼熱,大膽而肆意,在這盛夏時節(jié)燃起了一把火,直接燒到秦愈心里。
過后,他又會偷偷看她一眼,沒注意到自己心臟跳動的頻率有些失常。
秦愈的心慣來如死水,只是對季初雨無可奈何,會因她泛起漣漪。也無人發(fā)覺,她在身旁時,他的耳后總是泛著一片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