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力的消耗和補給不成正比,實際情況遠比他所想的那樣嚴重。
從昨夜的戰(zhàn)斗后,他就不曾休息過半刻鐘的時間。
外加上此刻這高強度的疏導工作,更是令他的念力一度下探到了谷底,可他還是強撐了過來,咬著牙,硬頂著滿腦袋嗡鳴的劇痛,冷靜地繼續(xù)他的指揮工作。
破碎的記憶在腦海里翻起,他沒有來由地想起了久遠的以前。
....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病床旁的男人在哽咽著說,“算我求求你...”
“不要離開我啊?!?p> “我的娃兒啊,你的命怎么這么苦啊,怎么會這樣,”女人跌坐在地板上,“你就把病讓給娘好不好,你讓娘替你走好不好?”
“對不起,一切的醫(yī)療設施我們都用上了,可還是沒能搶救回來...”身穿白大褂的父親疲倦地對死者的家屬們說。
女人哇的一聲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痛苦不已。
而他的身邊有男人卻在沉默中走向父親,他用手扼住了父親的脖子,大吼著說,不!你沒有!是你害死了我兒子!
父親說,我沒有害死你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已經(jīng)征求過你們的同意,我是一名醫(yī)生,我只會救人,不會殺人。
可男人不聽,在僵持中,他摸出了一把刀,在極端的悲痛和憤怒驅使下,他把刀刺入了父親的胸膛…
他淚流滿面地說,你會殺人,你一定會殺人,殺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它比救人可難多了...
父親一句話也沒用再說,就被那個男人給捅死了,當他看著自己的父親被推進焚化爐時,天空是灰暗的,而當他聽到了爐子開始燃燒的聲音,看到那根粗大的煙囪上冒出滾滾濃煙,他覺得世界是孤寂的。
難過得像是要窒息,他發(fā)誓他要痛恨這個世界,他要讓所有的罪惡都要銘記自己的過錯,為此遭受其應有的懲罰。
可當那個女人哭著跪在他的面前,祈求得到他的原諒時。
他忽然間又發(fā)現(xiàn)自己恨不起來了,好像生來就缺失痛恨別人的能力。
女人走后,她的另一個孩子走了過來,笑著對他說,你知道么?
我父親殺死了你父親,然后他也死了,被拉到菜市場那里砍頭,我當時就在現(xiàn)場,看到他的血和豬的血混在一起,我就想,這人下輩子應該會轉生成一頭豬吧?
他錯愕地看著這個名字叫羅德的男孩,怎么也無法相信男孩竟然會用這樣開玩笑似的語氣,跟他說出這些沉重的話。
他不能理解,但他又沒有說。
他驚恐地看著這個仿佛魔鬼一樣的男孩走近他,跟他說,這個世界什么都是假的,我們既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我們是神的囚徒,是被放逐的惡人。
感情是那個該死的神施加在我們這些罪人身上的枷鎖,它殺死了我們的自由,讓我們痛苦不堪...
我們本不應該這樣的啊...
男孩用沙啞的聲音跟他說,說話的時候,他能明顯感覺得到男孩那既是尖銳,又是晦澀的目光,仿佛藏在男孩體內的靈魂存在有兩個極端...
一個年輕氣盛,一個則衰老無力,而將這兩個極端連在一起的,則是發(fā)自靈魂深處的痛恨和憤怒。
看來通過這次的事件,真的對他造成了很深很重的傷害,而那種傷還沒辦法用尋常的醫(yī)藥救治。
那是傷到了靈魂的根子里的傷痛,哪怕是技術如父親那么高超的外科醫(yī)生也無法對其進行任何的縫合或者修補。
他那故去的父親在世時常說,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啊,我們雖然常常能夠打開他們的胸腔,直面他們那一顆跳動的心臟,卻從未能在他的心跳聲中得知這一秒他在想什么。
那時,他會好奇地問他的父親,說,知道病人想什么很重要嗎,無論他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該生病他們也還是生病啊。
我們收他們的錢,把他們的病治好了,不就行了么,這樣他們也能好過,我們也能好過,大家各取所需罷了。
可他的父親問他,有沒有幻想過一個沒有病痛,沒有紛爭的世界?
他困惑地告訴他的父親,為啥要想那樣一個世界,要是誰也不生病了,那醫(yī)院就該倒閉了,我們可就沒飯吃了。
父親用手拍拍他的腦袋,傻孩子,怎么會沒飯吃呢,我們不還有手,還有腳么,有手有腳我們就可以去開荒種地,春天插秧,秋天收成,日子雖然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富足,但是養(yǎng)活你們姐弟倆還是沒有問題的。
他愣了一下,回頭看看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張張或是枯瘦,或是昏迷的臉...
“我聽老人們說,這世間里有著那樣一座山,山上有著一種獨特的蛤蟆,那種蛤蟆長得奇丑無比,但它背上冒出來的油,卻是能夠治愈一切傷痛?!?p> “如果有了那種包治百病的油,大概以后就不需要醫(yī)生了,也就少了很多可以避免的悲傷,多很多本應該有的快樂。”
他怔怔地看著這個一把年紀的男人,似乎很是不解,甚至會覺得這個作為自己父親的男人很幼稚...
比他這樣的一個孩子還要幼稚得多,他很想大聲嘲笑他的父親,哪怕這樣做極有可能會給他帶來一頓毒打。
可他還是想質問他的父親,怎么那么白癡,別人快不快樂跟你又有什么關系呢,你管別人的死活,那是因為別人給了你錢。
要是別人給不了你錢,那別人的死活也就跟你沒有關系了啊。
可這么一番淤積在心里的話,直到父親死去,他也沒有坦誠地將其表露出來,似乎是真的害怕被父親毒打。
又似乎是囿于血管里流淌的那一些來自于這個幼稚男人的幼稚因子。
總之,當他第一次面對那個名字叫羅德,試圖把他同化的男孩之時,他的心里是沒有任何波動的。
貫穿他的腦海,他所能想到的念頭,只是那種從爛蛤蟆身上提取到的油,究竟能不能治愈這個男孩內心的傷。
距今為止,那么多年過去了,有時候他看著鏡子,看著那個男人的因子為他塑造的這張臉,他還是會恍然。
誤以為那個男人還沒死,他還幼稚地活在自己的身體里,和他一起張望著這個浮躁喧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