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如此壞人?
賈家族學(xué)旁邊的小院里,入眼是琳瑯滿目的書架,經(jīng)史子集、消遣書籍俱全,但不管哪一種,平兒都不大識得,但她知道有個文化人住在這兒,那就是賈蓉之前“聘請”來的高立文。
還別說,自打高立文接管族學(xué)起,一幫子熊孩子可都老實了不少,沒人再敢找茬,都老老實實念起了書,賈寶玉這種最不愛讀書的都硬被逼著背熟了《千字文》。
何況賈蓉走之前也不忘安排幾個打手給高立文當(dāng)幫手,那都是西城區(qū)有名的幾個殺胚,都是曾經(jīng)西大街斗毆出名的,如今雖然沒有了賈蓉親自盯著監(jiān)視,不過每月的雇傭費,賈蓉一直準(zhǔn)時打來……
平兒一進(jìn)來便語氣平和地道:“高先生,我可以進(jìn)來嗎?”
“平姑娘來啦?去正屋坐罷?!备吡⑽姆畔率种械臅?,起身相迎,高立文在她面前也不拿大,轉(zhuǎn)身給她倒了杯茶。
“今日本是族學(xué)休沐的日子,不知平姑娘來此為何?”高立文問了一句。
“是有一個不情之請。”平兒露出一個笑容。
她的笑容極易給人好感,細(xì)腰,小圓臉,花容月貌打了淡粉、櫻唇涂了胭脂,不介意地坐了椅子,細(xì)查他臉色:“我替我們奶奶來請高先生代筆寫一封書信寄給身在異地的小蓉大爺,有些事情要向他請教……不知先生可有空嗎?”
“若是為此,在下定然效犬馬之勞,說起來在下的日子如今能過得這般滋潤,一大半都是靠著小蓉大爺……”高立文聞言笑了笑,與平兒對立而坐,頓覺滿面清香撲鼻而來。
平兒的風(fēng)韻是獨特的,成熟,人情練達(dá),不妖嬈,不嫵媚,卻是聰明與美麗并存。
能在喜新厭舊的賈璉與妒心可怕的王熙鳳之間的夾板縫存活,能不聰明么?
平者,屏也。
最能體現(xiàn)平兒智慧的,是原劇情里寫到的玫瑰露、茯苓霜、茉莉粉、薔薇硝事件,她考慮到了方方面面,處理得很公平、很有智慧和勇氣。
平兒的管家能力略微勝過王熙鳳,但她只是代王熙鳳行權(quán)。
可以和寶釵比肩,但寶釵的廣博學(xué)識勝過平兒,從治理大觀園來看,寶釵是最優(yōu)異的。
不過她名義上雖然是通房丫頭,但賈璉基本上沒機會碰她,畢竟王熙鳳強勢控局,不過一年功夫就搞掉了好多個丫頭……
此刻高立文看她凝脂如玉,苗條的身姿好似新生的蔥管,不由得溫和地笑道:“小生也是許久沒有見到大爺了,平姑娘若是有甚么事需要代為轉(zhuǎn)達(dá)的,以后都可來同在下交代清楚?!?p> “如此,多謝先生了,倒也沒有別的,我們奶奶只希望能對永寧公主的事情指點迷津……另外奶奶還交代說,若是大爺回了信來,往前的事,我們奶奶要給大爺賠罪?!?p> 說著,平兒便起身福禮,高立文忙起身還禮:“那些事情與平姑娘何干?用不著這般大禮,這封信……在下已然曉得如何寫了。”
“奶奶是我主子,如何能說不干我的事?先生還請一定代為傳達(dá)我意?!?p> “平姑娘倒是忠心,在下答應(yīng)便是。”
“咯咯……”平兒提帕抿嘴笑:“先生博聞強識,可不許亂說話。”
“不敢,不敢。”高立文目送平兒出院,他豈有不知個中緣由的,賈蓉介紹過寧榮二府的情況,除此之外,還經(jīng)常私信給他,讓他幫著打聽神京城外的一些“小道消息”,其中就有關(guān)于永寧公主的八卦新聞……
這事情最近又有了新的變化,高立文也曉得分寸,不敢深入調(diào)查,不過告訴給賈蓉倒是沒關(guān)系,畢竟他人現(xiàn)在不在神京城,知道了也無妨。
在高立文心里,王熙鳳是王熙鳳,平兒是平兒,與平兒完全沒敵對,但是平兒的忠心無可置疑,對王熙鳳忠心,是平兒保命的前提與根本。
書里描寫到,第一個告訴王熙鳳,賈璉偷娶尤二姐的,就是平兒,她不能瞞,也不敢瞞。
平兒也不敢過分地與賈璉親密,他們?nèi)齻€人之間的關(guān)系很是微妙,有一次賈璉與平兒隔窗說話,王熙鳳都要冷嘲熱諷,賈璉、鮑二家的偷情,她這個無辜之人更是要承受王熙鳳的撒潑怒火。
倘若平兒失去了她賴以生存的忠心,王熙鳳絕對不會讓她活得太久。
賈璉未婚之前也有通房丫頭,想想那些丫頭被王熙鳳怎么整沒的,就知道了。
“真是個苦命的女子,若不是在這樣的人家當(dāng)丫頭該多好,那我也能……”高立文看著平兒的背影逐漸遠(yuǎn)去,甩了甩頭。
不再去多想無意義的事,回頭看看一屋子汗牛充棟的書,一大堆之乎者也、詩云子曰,竟也有些頗覺厭惡的感覺。
難怪大爺說,自己沒讀死書已經(jīng)很是難得了,但最好還是爭取考個舉人,這樣就不用仰人鼻息而活,說不定還能娶個漂亮老婆……
這些,都是高立文努力的動力和源泉,今日和平兒的會面,注定了兩人以后的交集會越來越多。
……
“你想讓那個香菱住進(jìn)來?替咱們家做事情?人家可剛剛才尋到生母欸,你就想著支使人家干活啦?”晴雯故作平和,語氣卻不由自主地帶了點不滿。
賈蓉放下信件,笑而不語,這個問題當(dāng)然不能回答,裝作悶葫蘆,聳聳肩膀。
晴雯咬咬牙,她不希望香菱住進(jìn)來,府里丫頭小廝間早傳開了,不少人見過香菱,都說她有奶奶般的相貌和品性,說白了不就是以呆萌獲取人見人愛特質(zhì)的那種么?
她也不知為什么,覺著自己不安全……最好是讓這母子倆住到湖廣地界開發(fā)的各類商鋪當(dāng)中去,這樣香菱就不能直接住進(jìn)來了。
可是大爺每日這么辛苦地做事,聽說過段時間又要離開家里,而且一走就不知道再是什么時候回來了。
她也不想見到這種局面……為何會如此苦惱呢?
“你這丫頭又胡思亂想什么呢?”賈蓉捏了捏晴雯的小臉,好笑道:“怕香菱住進(jìn)來搶了你的位置啊?人家好歹曾經(jīng)也是正經(jīng)小姐,不過是從小被人拐走發(fā)賣……如今和母親團(tuán)聚了,豈能壞了人家的清譽?不過是暫住一段時間,以后若是有了好去處,她就會搬走的?!?p> “唉……這世上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人和事,那人牙子當(dāng)真可恨至極,大爺為何還要收留他,何不報官拿了他?”晴雯憤憤不平。
要是她自己有這種遭遇,如今遇上了仇人,一定是要狠狠報復(fù)回去的,這是人之常情。
“你只看見人牙子發(fā)賣人口,壞事做盡,卻沒想到,人家為何要如此做,他是得了一種怪病啊?!辟Z蓉幽幽地說道。
“甚么病,這么厲害?”
“窮病,得了這種病,吃不飽穿不暖,沒有地可以維持生計,病了也沒錢抓藥,甚至得打一輩子光棍,娶不上媳婦兒……你說這病厲害不厲害?”
“……確實是挺厲害。”
“所以有些人明知道發(fā)賣人口是觸犯律例禁制的行為,為何還要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做這樣的壞事,就是為了讓自己避免得這樣的怪病,哪怕這么做的后果……是犧牲其他人一生的幸福和安康?!辟Z蓉說著把一份名單遞給了晴雯。
“我之前查過了,這個人牙子只是團(tuán)伙當(dāng)中的其中一個,當(dāng)年拐走并發(fā)賣香菱的另有其人,而且多半還在江南地界活動,這個名叫葉獲的人牙子還年輕,底子也干凈些……帶著香菱從陸路轉(zhuǎn)入湖廣,已然是良心未泯了,換了其他同伙,早就順著大運河一路北上,把她賣給神京城里的權(quán)貴了,那你想想,若是如此……她還能見到她的母親嗎?”
“這……這個?!鼻琏┮幌伦訂』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賈蓉。
“我教你識字,也是讓你學(xué)著好好做人做事的,思考問題的時候不要這么片面,你看看這名單,把他們的名字念出來……你就會發(fā)現(xiàn),總還是有幾個人能回頭的?!?p> “比如這個被我打發(fā)到神京城農(nóng)莊里的葉獲,家里兄弟姊妹一共五個,天熙五十年出生,家住江西景德鎮(zhèn),父母本是農(nóng)民,可是天正六年,江西鬧了饑荒和旱災(zāi),糧食大片歉收……官府卻還要追加不少苛捐雜稅,終于是榨干了他家里最后一點糧,由此,父母和兄弟姊妹們只得沿街乞討,卻不幸碰上了江西鬧大疫,一夜之間,他就成了孤兒,再后來流浪到金陵地界,被這個人牙子組織收納進(jìn)來,但他終究有點良心,沒有選擇跟這些人同流合污?!?p> “于是,他帶著香菱一路北上來到了湖廣地界,這才有了你我促成她母女團(tuán)聚的善緣……香菱還管這樣一個人叫爹,只因為他是那些人牙子里唯一一個沒讓她餓過肚子的,他之前還告訴我,他帶著香菱離開的時候,在那地方至少還關(guān)著五六十個像她這樣幼年便與父母失散了的少男少女求著他帶著他們一起走……他囊中羞澀,最后只帶走香菱一個人出去發(fā)賣,但他在和我交涉的時候卻告訴了我如此重要的信息……你能武斷地說他是壞人嗎?”
晴雯一張俏臉早已經(jīng)蒼白無比,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這樣的,難怪大爺總說自己看問題太簡單了。
“這樣一來,我掌握了他們藏匿這些人的窩點和信息,如果我將這些信息呈報給應(yīng)天府,咱們是不是就能多救幾十個人?這眼光啊,還是要放長遠(yuǎn)些,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這樣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賈蓉走到窗邊,深深地說道。
“大爺……我錯了,我不該這么武斷的?!鼻琏┮幌伦泳凸虻厣狭?,雖然賈蓉不一定會懲處她,但她認(rèn)錯的態(tài)度一定要擺好。
“起來罷,如今大爺我又要出門去奮斗了,你在家可要好好替大爺我在湖廣地界行善積德,為大爺我祈福平安,幫助更多的窮苦人家,讓他們有口飯吃,有新衣服穿,不會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知道嗎?”
“知道了……”晴雯猛地點了點頭,似乎找到了自己以后的人生目標(biāo),就像大爺說的這樣,幫更多的窮苦人家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