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爺揮舞蛇鞭,纏繞在那廝脖頸兒上,卯足了勁往后那么一拽,此人受不住力,下盤跌蕩,就這么一頭撞死在了石頭上!
“哼!”
上前審視尸身,卻見此人身旁還有個圓鼓咕隆的包裹,打開一瞧,椒爺掩口失聲:
狂怒之下,椒爺終是察覺出了真相,急忙將滲血的包裹收好,轉而遞到了小駝哥手上,同時緊盯著柴房的位置,不敢有一絲大意。
“小子,快帶著這東西離開這,找個地方埋了,切記此事不能讓紹許知道!”
小駝哥不解地望著椒爺,還沒問,眼珠子驟然放大:
“小心!”
椒爺被一記掃堂腿踹倒在地,那土匪頭子就站在身后!
“有什么不敢見人的東西?拿過來老子瞧瞧?”
面對怪笑的土匪頭目,椒爺不敢露怯,將小駝哥護在身后,壓低了聲音讓他速速撤離此處。
“可是你···”
“快走!”
椒爺與土匪頭子纏斗在一起,小駝哥在老財再三拉扯之下,無奈退走。
正打著,忽而聞到一股子煙熏,土匪頭子偷眼觀瞧,臉色立變!
“他娘的,這是瘋了嗎!”
他居然看到潤春拿出火把將老宅點燃了!
火勢熏天,在野風的鼓動下迅速蔓延,陣陣濃煙直沖云霄,炙烤的滋味可不好受,之前的如意算盤也隨著烈焰焚燒殆盡了。
一個晃神,椒爺兌準機會賞下蛇鞭,土匪頭子“哎呦”一聲慘叫,臉上立即浮現出一道血痕!
“他娘的——”
眼珠子猩紅,倆人二度交手,就在他們鏖戰(zhàn)之時,柴房的門被人從里面一腳踢開!
紹許出來了!
這人是敞亮人,這刀是無情刀,紹許出來的時候,正趕火勢漲高,身陷一片囹圄火海,那股子邪氣只叫是沖抵云霄!
自打出來,邪魔入體,任那鮮血噴在臉上,只將這混世魔王的樣范表現得淋漓盡致!
噗!
官衣點點紅,哪個叫土匪山賊,好漢英雄,都把你作刀下客!
噗!
喚名不過叫賣郎,一尺青天一尺布,敢摘人頭換酒錢!
噗!
渾天動地攪滅了銀河,手起刀落剮殺了神佛!
···
眼看紹許左手鎖繩,右手柴刀,自土匪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山下鐵蹄叫囂,震蕩了人心惶惶,那幫土匪一瞧勢頭不對,各個抱頭鼠竄。
罰軍見了此處濃煙,自當尋覓過來,土匪頭子惡狠狠嘆了口氣,再不敢于此處糾纏,于是乎當機立斷,使了招“野驢打滾”,以塵土飛楊遮蔽了視線,擺脫椒爺,率領手下遁走,急急如喪家之犬茫茫如漏網之魚!
紹許冷漠神情還想再追,卻被趕上來的潤春一棍子悶倒!
“快走,他現在心智不清,由不得再去追敵!”
椒爺點點頭,耳聽得撼響自山下傳來,那幫徹走的土匪剛巧遇到罰軍,已經打了起來,想必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于是和潤春架起紹許,身后薈娘追隨,幾人一頭扎進密林而去。
···
山路盡頭,偏險避難。
當初眾人早有商議,若是走散就在此處匯集,黃九和潤春是第一對造訪此處的人。
等了半晌,不見人來,潤秋眼淚汪汪望著山林的方向,也不知弟弟如何了。
黃九蹲在地上喘息,兩腿發(fā)抖,止不住捶打著地面,他的怒火并非來源于自己,而是那個見風使舵的小滿哥。
他分明瞧見小滿哥提著包袱離開,他們就追在后面,喊住了小滿哥,卻被土匪攔截,小滿哥張望一眼,半是慌亂半是遺憾,竟然就那么跑開了!
要不是潤秋將那幾人引到了陷阱中,黃九他們這會許是早都涼透了。
即便死里逃生,胸口還是隱隱發(fā)涼,黃九閉著眼睛低聲罵道:
“老子不信他們一個都不來!再等等!”
潤秋坐在一旁,止不住湍淚,倆人依偎了多時,聽見林子里傳出響聲,慌慌張張站起來,只看小駝哥和老財冒了出來,還沒打招呼,后面又出現了紹許和椒爺還有潤春。
“其他人呢?”
椒爺不敢大意,黃九搖搖頭,說出了小滿哥逃跑的事情,椒爺吐了口膿痰,心想倒不如當初就結果了那廝。
“細鳳呢?”
薈娘別過頭,無話可說,眾人張望,只看濃煙翻滾,這婆娘的下場不言而喻,想來已經和他們陰陽相隔了。
“接下來怎么辦?”
黃九把目光送向了椒爺,椒爺神形俱疲,靠在地上連連搖頭。
潤春和潤秋兩兄妹抱在一起,忍不住抽泣:“這下好了,老宅也沒了,以后可怎么辦呀?”
“山上待不得了,我們必須盡快下山?!?p> “去哪?現在哪哪都是罰軍,我們還能去哪?萬一被罰軍抓到了怎么辦?”
“這一切都是香葉的錯!”
“跟他有什么關系!人都已經死了,還要互相指責嗎?”
“那我們能怎么辦?現在聽誰的?”
慌亂中,幾人爭執(zhí)不休,此時紹許已經被聒噪的聲音吵醒了,他從薈娘的懷里坐起來,面無表情地望著遠處飄蕩的白煙,想起那里曾有過希望。
短暫的希望。
“我會想出辦法的”,紹許輕聲說,黃九又一次被烈日燒昏了頭,他抓耳撓腮,想要表現出體諒:“紹許,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現在你應該好好休息···”
紹許一把扯起黃九,將他逼到山石邊,致命的威脅,阻絕了所有關切的必要——
“聽好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么!我也不想你們知道,如今走到這局面我有天大的責任,可我會繼續(xù)帶著你們走下去!但是有個前提,我希望你能給我牢牢記住這個前提——那就是永遠別跟我說理解!別跟我說行與不行!照辦就行了!我們會活下來的——在死了這么多人以后,我更加堅定了這個信念!你問我為什么?因為除了這點微不足道的信念,我們都是一無所有的!再也沒有規(guī)矩可言了,因為規(guī)矩早被那些畜生給打破了!著眼于當下,看看我們自己吧!哪還有什么前途似錦,我們活著的地方連光都是奢侈的!既然這樣,我們索性就拋棄那虛偽的光明,擁抱黑暗!活下來才是一切的根本,而服從我,才有活下來的可能!聽懂了沒有?”
黃九在窒息中低下了頭。
他想起當初被自己推搡前往估衣鋪的紹許,那個弱小的家伙似乎已經漸行漸遠了。
陰影中的紹許仿佛隱藏著無與倫比的魔力,他的話語震懾了所有人,包括這一丈青天。
他們在沉默中整裝待發(fā),等候暴君的下一個指令。
山坳中,連天的鋒刃在風中跳舞,戰(zhàn)歌與悲鳴彼此共融,鐵戈沉浮在大地與天際之間,激蕩的步伐篆繪堅毅···
值此亂世,唯有擁護強者才是立足的根本,而那些流民的眼中的希望,不過是一點黯淡的星芒。
萬里長圖唱罷千秋,自人世中斂出一眼恢弘的過往。
愚魯的莽夫禮贊起極樂的統治,他們用絕對的鐵骨澆筑信念,她們是義無反顧的幫兇,而那些企圖掀翻統御的人,都將被視為異端邪說。
無論惡鬼是否已經傍著烈火降臨,他們都將用鮮血捍衛(wèi)鐵血。
他在隱忍中磨礪著自己的爪牙,他已經作好了準備,他在深淵前徘徊,他跳進了那個深淵,他在深淵中獻祭,最后他成為了那個深淵,他聽見深淵中的野鬼對自己說——
與汝同行,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