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龍鎮(zhèn)的巷子大多都互相穿插著,七扭八拐,若不是白相記憶力超強,可能都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不過小白記得比他還清楚,在王生停下來前便說出了現(xiàn)在二人所處的地方:“這里是泥水巷?!?p> 白相點點頭,泥水巷比窄巷好不到哪里去,準確的說應該是難分伯仲。
整個地面污水橫流,爛菜葉子和腐肉在地面堆積在一起,仿佛是來到了趕集之后的菜市場。
不過這邊的確有個菜市,每個月上中下旬各開一次,屆時這里才會清掃衛(wèi)生。
“吱呀”一聲,沒等白相多想,王生打開了自己家的大門,天色還昏沉著,顯出推諉的色澤,月亮再一次躲進了烏云之后。
王生家里格局和白相祖宅略有相似,屋前都是一個院子,不過白相的宅子大些,院子中圍了一片菜地,平時他便在那里種菜。
“有些瘆人,總感覺里面藏著什么?!睆膰鷫呉卉S而過,白相穩(wěn)穩(wěn)落地,自認不害怕,盡管這里漆黑一片——王生連油燈都沒點。
倒是小白躡手躡腳在圍墻上走動,看著院子里的情況,看上去很是警惕。
看了片刻,小白搖搖頭:“那團黑氣不在這里?!?p> “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特別的東西。”白相卻盯著一個角落,那團漆黑之中有比漆黑更漆黑的東西,那是個白衣服,卻是被熏黑了的。
小白趕緊跳下來,鼻子使勁抽動聞那味道,點點頭,“確實是被燒黑的,與那火場之中的味道有七八分相似?!?p> 它也是沒說滿,實際上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火場之后燎過的衣服。
白相陷入了沉思,光有物證是沒有辦法定罪的,想要定罪必須人證,物證,犯人自己認罪三選其二,不然就是屈打成招,這么一想那滿腦肥腸倒是老油條了。
念頭掐住,他拿起那個長衫,竟然沉甸甸的,不僅僅是沾了水的緣故,里面還藏著一個東西。
他抖摟幾下,便有一個堅硬的東西掉在地上,長得一顆球的樣子,在深夜里散發(fā)著油綠的光芒,白相把它撿起來。
剛才那衣服太黑,隔著黑衣服根本看不見這綠球。
入手溫潤,像是玉石的質地,他輕輕捏了兩下,嗖嗖的涼氣從上面刷刷地冒出來,不一會兒就籠罩了他的身體,就連站在地上的小白也感受到了那種涼意,抬頭看著這散發(fā)著幽暗光芒的玩意兒,腦子里浮想聯(lián)翩。
想著小白抬著頭看太累,白相一只手把它抱了起來。
“先天之寶,這個像球一樣的東西是個先天之寶?!毙“渍f道。
所謂先天之寶,是自然界先天生成的法器,無需經(jīng)過符咒張貼和額外的施法,便能有獨特的妙用。
而白相手里那個法劍比什么先天之寶還要高級,乃是先天至寶,稀有程度比它幾倍。
“就這么丟著,我還以為是什么不值錢的東西?!卑紫嗍种心弥@個球,不一會渾身的感觸便從涼意轉變成了寒意,他連忙扔到地上,砸出了一個不小的坑,“摸久了好涼?!?p> “......”小白倒是沒感覺到那么強烈的涼意,順著說道,“十有八九是他了,這球明顯是為了進火場準備的。”
白相早就猜到,所以沒有搭話,而是仔細看著小球,一臉嚴肅。
“感覺夏天這東西挺好用的?!?p> 小白一頭黑線,兩人都沒啥頭緒,只得大眼瞪小眼,互相看著。
“我覺得其實可以報官,但是還缺少一個證據(jù)?!毙“渍f道,“現(xiàn)在物證是有了,只要那仵作不是真吃干飯的,一定能驗出這黑衣服與火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只是咱們現(xiàn)在還在逃著,官兵們肯定還在追我們?!?p> “物證,人證,嫌疑人.....”白相來回念叨著,突然猛一拍腦袋,喊道,“我們是不是傻了?這嫌疑人就在我們面前,拖這傻子讓他招了不就行了?”
“......”小白看著他,眼珠子一動也不動,他想不明白什么時候他也變這么機靈了。
“咔,呲?!?p> 白相話音未落,便聽到有什么東西摩擦的聲音,他順著那聲音往源頭看去,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在那王生進去不久門口,一個被壓成紙片的身影順著門縫擠出來,擠著搖晃不堪的木門,發(fā)出令人牙疼心悸的聲音。
仔細看去,那個身影呈現(xiàn)透明的質感,像是幽魂一般。
不消說,那個傻子,從門縫里,飄了出來!
“真是撞鬼了啊?!卑紫嘁幌伦影研“着e起來,放在身前,似乎這樣就能隔斷鬼魂的“窺視”,“我他嗎真的怕鬼啊?!?p> “你真是我見過最慫的白家人,妖怪不怕,怕什么鬼?”小白突然想笑。
因為那個紙片一般的身影站了起來,像個皮影兒人走了起來,他時而跳起來,時而擺弄著自己“肖薄”的袖子,時而發(fā)出“嗚咽”的聲音,
“幸好這里沒住什么人,不然半夜起來撒尿得嚇死。”白相來的時候便看到這周圍的房子里都沒有住人,但是也沒有荒廢,“第一次跟你說,講清楚,我不是怕鬼,我是怕這些鬼東西一樣的。妖怪我都不怕,那個什么‘挑燈人’我也不怕?!?p> 白相極力為自己挽尊,實際上他說的沒有一句假話。他對這些鬼魂有著生理性的畏懼。
也許是自己小時候見過什么鬼物,被鬼物驚嚇過,留下了陰影.....
“別怕,三魂七魄都不在,王生在屋里。”小白雙眼赤紅,看穿了虛張聲勢的皮影。
屋內(nèi),王生勾起嘴角,笑了笑,黑霧再次洶涌而至,小白瞳孔微縮,赤紅的雙眼變得猩紅。
小白剛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屋內(nèi),便看到了這一幕。
“它來了。”
不用在自己懷里也渾身緊繃的小白多說,白相已經(jīng)看到了那個存在,依舊是熟悉的穿墻而出,身形漸漸凝實。
“你們看起來是來找我的?”他的聲音嘶啞,像一個住在青年身體里的老頭,他的頭歪著,脖子似乎僅僅是懸掛著,支撐著腦袋,他似笑非笑,“看你們的表情,我猜對了?!?p> 白相使勁揉著自己的手臂和身上的部位,撫平那些雞皮疙瘩,喉嚨宛若在小船之上沖浪:“多有打擾,多有打擾?!?p> 他的腳底抹油,作勢欲溜,然而還未跑出去幾步,便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空氣墻,他的鼻子上瞬間便起了一道鮮紅的血印,有血液順著他的鼻孔流出來,像是兩道紅色的巨龍。
......糟了。
他心底思緒一時之間混亂無比,額頭和鼻尖傳來的疼痛告訴他一切都是真實的,而且他能感受到,懷中的小白亦是慌亂不堪,沒有辦法正常思考。
……怎么辦。他無聲地問自己,雙手不停地努力畫著符咒,卻怎么也溝通不了那股神秘的自然界力量。
他驚恐不定地站在原地,王生也定定地看著他,亦是一動不動。
他渾身的雞皮疙瘩仿佛活了過來,感覺有無數(shù)個蟲子在自己身上爬來爬去。
——王生的腦袋掉了下來,幾根血絲吊著它腦袋,而那腦袋咧開嘴無聲大笑,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
“別太害怕,除了結界,都是,幻象?!睉牙锏男“灼D難地發(fā)出聲音,一頓一頓,“你把,我的,那個,符咒,多畫幾遍?!?p> 沒有別的辦法,聽從小白的建議也許是唯一的方法。
白相當機立斷,盡管自己的手仍在顫抖著,他也一筆一劃地勾勒出符文。
幸好不知什么原因,王生走的很慢,他一只手抱著小白在不大的院子里轉圈躲避王生的追趕,一只手掐著獨門的秘法。
這種顫抖倒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他勾勒符文的速度加快了許多。
是小白竭力支撐著自己的本命術法與王生對抗——這樣才能拖住王生的步伐。
王生雖然身處自己的結界之中,他的速度卻被小白竭力拖緩了幾分。
你減速等于我加速,所以王生才始終追不上白相。
終于,白相的努力見到了成果,在院子里,十五個符文漸次亮起,天穹之上,某顆星星落下璀璨的光芒,凝結成一個碩大的白色光柱,貫穿了這道結界,而光柱盡頭正是小白。
光柱落下,王生身上的黑霧逃也似地離開,王生渾身癱軟,沒有任何支撐宛若一灘爛泥倒在了地上。
仿佛逃過一劫的白相看著懷里的小白——光柱消失前它就暈了過去,雙眼緊閉著,眼皮之下的眼球依舊不停地在跳動,似乎是做了一個噩夢。
白相看著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他打了個哈欠,又瞥了一眼地下早已失去知覺的王生,感嘆道:“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三晚了……三個晚上就瞇了一小會兒,他心里想著。然而此刻有了清洗冤屈的曙光,疲累的感覺便隨之而來。
鬼怪,妖怪,黑霧……那些玄奇的存在卻未曾在他腦海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