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碧瑤望著漆黑的夜幕,逐漸散發(fā)出光亮,才恍然驚覺原來已過了一夜。只是因為邪陣籠罩,天亮了,卻仍舊天光暗淡,灰蒙蒙地像覆蓋著一層灰紗。
邪陣陣眼那條幻化的黑蟒,此時隱匿進入了陰氣柱中。上望城的天空,那些細密如絲的細線,此時愈發(fā)清晰可見。六道占據(jù)方位的陣基氣柱,也愈發(fā)真實不虛,那郁郁陰氣之中,隱隱似有鬼哭,委實陰森可怖!
身處邪陣,即便并無“玉蟲”為引,碧瑤也隱隱感覺到一種邪異的力量似在有所侵襲。不過那力量極弱,倒像是陰戾之氣原生作用,卻也讓她感覺不舒服。
當然,又或者,那不遠處一直靜坐陣中,卻始終沒有動靜的某人,讓她心中莫名焦躁。
“這小賊,不會是已經(jīng)失敗了吧?”
碧瑤輕聲自語,有所懷疑。
她抬頭看了一眼,眼下陣基那陰氣之柱,因為失去主持之人,竟似比先前還淡了一些。
“幽姨,”碧瑤仰著頭,看那周遭絲絲縷縷的細線融入氣柱,又在陣基氣柱引導下,匯入更遠處的陣眼,宛如溝渠引流溪水那般。“您說,這陣基上的變化,會不會引起那邪魔的警惕呢?——比起最初,這陰戾之氣可是淡了不少啊?!?p> 幽姬不緊不慢,緩緩地開口道:“成千上萬之精魄涌入身軀,那邪魔只怕聚精會神凝練軀體尚且忙不過來,只怕沒那功夫理會法陣。碧瑤,這邪惡法陣,多半是早便定下,僅能自行運轉罷了。”
她一面說,柔媚而清洌的目光一轉,落到那渾身上下籠罩黑氣的封亦之上,道:“這青云門的李逍遙——”
“幽姨!”碧瑤一聽這名兒,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那小賊戲耍我們呢,他根本就不叫這個名字!”
幽姬愣了一下,當初長津鎮(zhèn)客棧,可是她親自去打探的消息。
略一思忖,幽姬恍然,原來此子從一開始便報的假名?也是,他連身份都隱瞞,又何嘗會暴露自己的名姓?看著碧瑤氣呼呼的模樣,幽姬莞爾,好在她臉蒙在黑紗面巾之下,倒不虞被看見。
“那,便姑且稱之為‘李逍遙’吧。”
幽姬搖了搖頭,繼續(xù)道,“我先前便小覷了他,此人定也是一開始,便看出了這一點,方才如此冒險。不過,即便如此,他能支撐這么久也沒有被那至陰至邪之力侵蝕理智,可見心性不凡吶?!?p> “說不準,他或許當真能做到呢。”
“做不到才好呢!”碧瑤對幽姬的溢美之詞,明顯有些不服,“真想看看那些虛偽的正道人士,若墮入魔道會是何等狼狽可笑!”
“唔。”
“碧瑤——”幽姬忽地道,“或許,我們都暫時看不到了——這‘李逍遙’,他竟然當真逆轉了這法陣,你看!”
一點明滅不定的橙黃星火,自封亦胸口處點亮。
那點光芒,宛若夜風里的燭火,搖曳不停,就像下一刻便要熄滅一樣。
碧瑤驚訝地看著渾身籠罩陰鷙魔氣的封亦,在那一點火光照耀之下,整個人的氣質轟然而變,若說此前,他受法陣邪氣包裹,渾身陰鷙,宛如一位九幽兇煞神魔。那么此時,當那柔柔的火光升起,封亦便成了溫泉中的無暇玉石。
不僅澄澈通透,亦且溫潤細膩。
那便是,朝陽峰純正的“少陽之氣”了!
封亦身上的光芒越來越盛,越來越溫和奪目,朗照四方。便是碧瑤,也感覺到宛如春暉的和煦,那絲絲入骨的陰冷,在此刻盡都如春雪般消融。
而后,溫暖的橙黃光暈,悠悠升騰而起,沒入那氣柱之中。
“他、怎么做到的?”
碧瑤一時怔怔出神,驚訝無比。
純陽之氣,至陰之氣,乃天地之兩極也。一正一反,一陰一陽,乃是萬萬無法和睦相融的兩端。便如方才,純陽之力一出,碧瑤周身環(huán)繞的陰戾魔氣立時一消。
然而此時,她卻看到那灼灼如火焰的橙黃之光,在那至陰魔氣裹覆下,以一種極為迅捷的速度蔓延,生長,而后沒入天際那一道“溝渠”。由六道巨大的魔氣之柱構成的“天穹”,此時迎來了一點星火!
二者,竟相安無事!
那一點星火,被濃郁的穢暗魔氣裹覆,并不顯眼??梢婚W一閃,明滅起伏,成了灰蒙蒙天空下唯一的一點亮光,又顯得如此神圣而美妙。
未幾時,那一團純正少陽之力,沒入了城北那道擎天魔氣支柱中去了。
封亦如有所感,張開了雙眼,目光灼灼,如有火焰,望著那道魔氣支柱;碧瑤瑩白如玉的面龐,也露出期待與隱隱的興奮,便是見慣世情的幽姬,明亮雙眸也定在了那道陣眼上——
而后,時間似乎也在此刻放緩腳步。
天地一清,翻滾的魔氣也好似有過片刻的凝滯——隨著一聲宛如石破天驚的慘嚎,濃郁魔氣中,陡然傳開一陣爆響!
“吼——?。?!”
火焰,無盡的火焰!
也不知封亦究竟做了什么,分明是一點點星火,可驟然爆發(fā)時,竟成了席卷漫天的熊熊烈焰。陰沉沉的天空,驟然一片明亮,那些魔氣翻涌不休,卻又似成了火焰的滋養(yǎng),居然一片一片,也被點燃!
陣眼魔氣,轟然洞開!
封亦一直凝神注意著那天上絲絲縷縷的細線,以及那“天穹”六道支柱。隨著陣眼洞開,魔氣爆散,封亦見到那一縷縷的絲線無聲無息消逝,一時大定,不由喜從中來,放聲而笑!
由不得他不笑!邪魔狡詐,將自己與上望一城困縛一處,不僅能獲得渾然一體的防護力,更能以眾人性命為脅。封亦費了多少思慮,方才勉強尋到一條路徑,而為了走通這路徑,他自己以身犯險,總算得償所愿。
那些百姓,應是暫時無礙了。
誠然,以“玉蟲”做引的連結,根本無法以外力斬斷??裳巯聟s是那邪魔主動斷開了連結。封亦那一招,委實太過險惡,邪魔驟然遭與算計,哪里還敢保持與那成千上萬的凡人連結?
便是六道邪陣陣基,也被他全然放棄。
可即便如此,他遭受的重創(chuàng)卻分毫不減!
本來修行就最忌驚擾,一旦不小心便可能驚出事故,由此走火入魔比比皆是。遑論邪魔欲祭煉上萬無辜精魄為己用,更容不得絲毫分心。故此他才耗費心思,用了多年時間經(jīng)營此地,巧施恩惠,布下一座座善堂,從而形成一座近乎完美的防護邪陣,同時還能協(xié)助自己祭煉全城。
依理而言,這應是萬無一失了。
可誰讓他運氣不好,遇上了封亦這么個變數(shù)!生生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不僅承受住了邪陣的邪力侵襲,還成功以魔氣支柱為溝渠,生生把一團灼熱無比的純正少陽之力送入了他的體內(nèi)!
此舉,已經(jīng)不是閉關受到驚擾的程度了。簡直就是,封亦拿出一個炮仗放到了邪魔的體內(nèi),于其全神貫注祭煉之時,轟然爆開!
慘烈的嘶嚎,猶如悶雷,在半空里回蕩不止。那些凝聚起來的邪穢魔氣,此時都向四周激蕩,陰風過處,隱隱似有鬼哭。這些本就是塵世間最邪惡最陰暗的力量匯聚,鬼哭聲聲,更有一張張可怖的猙獰鬼臉凝形。只是因為失去了操控者,那些邪穢之力激蕩過后,緩緩散去。
直到此時,半空里燃燒的火焰方才稍微停歇,沒了片刻前洶涌燃燒,仿佛要燃盡萬物的氣魄?;鹧孢^后,一具龐大無比的骷髏之軀顯現(xiàn)出來。它只是坐著,半身便從善堂高大的院墻里顯露,僅露出部位,粗略估計便超過了十丈!
那便是,邪魔真身了!
封亦目光一凜,不過隨即看到那骷髏身軀前胸處破開的巨大窟窿,他又忍不住一笑。
——能有這般威力實屬意外,不過也不枉自己耗費半身真元!
修過“五氣朝元”法,封亦也算“修元”入門,真元無論是質量還是數(shù)量,都比同輩更盛。他耗費一半真元,原本就只打算作為引子,不想真如他此前預計那般重創(chuàng)了邪魔!
也算意外之喜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碧瑤神情有些復雜。
封亦則面有得色,卻又故作風起云淡那般,笑著道:“‘陽極生陰,陰極生陽,陰陽互始’,所謂‘太極’,便是‘混元虛無’也?!切澳П闶亲x書少,不懂得這個道理,才吃了這般大虧!”
碧瑤紅唇微抿,滿臉不悅,驀地轉開臉去:“不愿說不說便是,何必故弄玄虛?”封亦一愣,下意識道:“故弄玄虛?此話怎講?”
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此世終究與前世不同,一些被他視作“簡單”的天地至理,在碧瑤眼中卻猶如天書,不知所謂。因為,她可是從來沒有讀過道經(jīng)的!也算聰明人的通病了,就算你無私地將問題答案奉送,對方也無法全信,仍要自己想個明白才罷。
嘩啦!
——嘭!
遠處邪魔的巨大骷髏之軀,勉力支撐想要站立而起,可方才那傷害余威未止,使得它方才起身一段距離,就又重重地跌落回去。以它那沉重之軀,明明是如此滑稽模樣,竟也因為那沉重的轟響而顯得威勢不凡。
封亦同樣勉力起身,一瞬間失去半數(shù)真元,也讓他稍顯脫力,腳步發(fā)軟??伤越吡φ酒?,因為這已是除魔衛(wèi)道最佳時機了!
“前輩——”
幽姬雙眼猶如誘人沉醉的深淵,只一眼,她便明白了封亦的意思。略一沉吟,她竟沒有拒絕——“那邪物,我會將其帶到城外的。”
封亦拱手:“多謝前輩!”
以方才粗略眺望,他便看出那邪魔的骷髏身軀,完全高度只怕超過了三十丈,在前世都是三十余層樓的高度,儼然龐然大物!若與這般龐然大物,在城中殊死搏斗,只怕又不知要殃及多少池魚。
殊屠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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