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景州。”
姜老又喚了一聲,“站起來,與我們背誦上堂課說的《戰(zhàn)國策·蘇秦以連橫說秦》一篇。”
長安瞥見姜老臉上隱約可見的沉色。
先生應當是已經知道談景州身上有東西不能起身了。
談景州卻還想掙扎一番。
“回姜先生,學生今日身子不爽利,起不得身?!?p> 姜老冷笑了一下,“既是不爽利,那便請?zhí)t(yī)來看看吧?!?p> 談景州連連搖頭,“課業(yè)要緊,怎可為了這一點點不爽利就勞駕太醫(yī),學生還是就這樣伏一陣便是了?!?p> 姜老向來珍惜時間,像今日這般與學生在課上閑扯是少有的事。
談景州以為這樣說了,姜老肯定會就此放過,誰知今日姜老好像與他對上般。
“不礙事,若是你身子不爽利極了便請?zhí)t(yī)來,這點時間老夫還是做得了主的?!?p> 姜老拉長了音,“若是……還能在這兒伏著,便坐直了與大家一同課業(yè)?!?p> 談景州沒有作聲,憋得臉通紅。
這下子大家的目光都被引到這處來了,也都發(fā)現了談景州的反常。
坐在前面的十皇子一扭身,便瞧著談景州胸前好似有什么東西。
想到昨日被談景州死乞白賴,一定要借走的大將軍,十皇子臉色當即一白。
“唧唧吱——唧唧吱——”
“哪兒來的蛐蛐叫?”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十皇子剛想著談景州是不是把大將軍帶了來,當下便聽到了蛐蛐叫。
當即課室里便亂了起來,大家都低頭去看哪兒來的蛐蛐。
旁的人沒有瞧見談景州胸前的異樣,十皇子可是看見了的。
他盯著談景州的胸前,覺得十分后悔,想著姜先生肯定會把蛐蛐收了交給父皇的。
不曾想聽著這蛐蛐叫好像不是來自談景州那處,好像在自己身邊?
十皇子覺得自己應是聽錯了。
“有蟲?!?p> 不知是誰沖著十皇子叫了一句。
大家都知道十皇子什么都能耍,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除了蛐蛐之外的所有蟲子。
當即十皇子就像是被針扎了般跳了起來,飛快地左右跺了跺腳。
“吱——”
長安眼尖地瞧著一個綠色的什么東西跳到了十皇子的腳下,正要叫他停住,便見他一腳踩了上去。
踩上去了之后還在不停地跺腳。
還是他身邊的伴讀制止了他,“十皇子,那蟲子被你踩死了?!?p> 十皇子低頭看了看,瞥見綠色的一塊,蹭一下飛快地跳到一邊去了。
他的伴讀上前正要處理掉時,仔細瞥了一眼,突然驚訝道:“十皇子,這好像是大將軍?!?p> 原本遠遠躲在一邊的十皇子聞言,目光一下看向談景州,就見談景州一臉大禍臨頭的表情。
長安在旁邊有些愧疚地低了頭。
若不是自己把罐子推得更貼邊些,大將軍不跳到地上,也就不會被踩死了。
十皇子心里想哭,但是偏又要端著皇子的架子,不能哭出來。
面上扭曲極了。
場面一度十分安靜,直到姜老冷冰冰的問詢聲出現。
“夠了,誰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姜老瞧了瞧十皇子,復又看向談景州,“你胸前的東西不用藏了,拿出來吧。”
這下是想藏也沒有用了。
談景州苦著一張臉,松了松胸前的衣服,一個陶瓷罐子落在案幾上。
姜老又看向那托著“大將軍尸體”的伴讀,“都拿過來?!?p> 伴讀看了十皇子一眼,十皇子好似還沉浸在悲傷里,沒有看他。
他只好把蟈蟈放進罐子里,把從“大將軍家”變成“大將軍墓冢”的罐子放到了姜老面前的案幾上。
“很好?!苯侠湫?。
“想來是老夫年紀大了,威嚴不再了?!?p> 手點了點桌上的罐子,目光在課室內掃視了一圈,被他目光觸及的幾位皇子伴讀們都低下了頭。
姜老看向談景州:“將此等玩物帶入課室,又如何能專心于學業(yè)?!?p> “你過來?!?p> 談景州瞧著姜老一臉嚴肅,心里有些發(fā)虛,不過眼下這一幕,若是自己不過去,約莫是結束不了的。
他遠遠地扔給了長安一個冤枉的眼神,苦著一張臉向姜老走去。
姜老看見這一眼,又冷哼了一聲。
談景州不敢作妖,老老實實地走上前。
“談景州私帶玩物,擾亂課堂紀律,老夫打你三記戒尺,你可有怨言?”
姜老執(zhí)起放在一邊的戒尺,肅著一張臉問道。
談景州看著那戒尺,心中顫顫巍巍,面上自是不顯。
“學生自無怨言。”
談景州閉著一只眼,試探地伸出左手。
姜老瞧著那樣子,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隨時心中有怒,手下也有分寸,輕打了三記作罷。
談景州只覺得左手從手心處擴散開的麻。
聳著兩邊肩膀,如一只斗敗的公雞回了坐席。
姜老這三記戒尺,疼是沒有多疼的,但卻打在了記性上。
畢竟如三皇子伴讀這般年歲,在這群,有些個還比自個兒小的小蘿卜頭面前被打戒尺,實在是有些羞愧。
長安也慫著腦袋不敢作聲。
說起來鬧出這一出她也有份呢。
姜老瞧著課室里這些個沒有出聲的皇子伴讀們,只一眼便瞧出這事兒與誰有關,與誰無關。
不過嘛。
小懲大誡便是。
“既然大家都這么精神,想必是對下旬的堂測十分期待了,那老夫今兒個便破個例。”
姜老剛才瞧著還挺生氣,一下子臉色便由陰轉晴,眾人心中掠過不好的猜測。
“今日的述學改為堂測,堂測的章兒雖還未習到,但瞧著各位殿下們信心滿滿的模樣,想必早已成竹在胸,不必老夫多講解了?!?p> 一言下,頓時哀鳴一片,偏在姜老笑瞇瞇的注視下,便是再不服也得憋回去,只得在心中好生怨一怨談景州。
若不是這小子惹了姜老,怎會將堂測提前那么些許。
要知道這次的堂測成績,可是要與各家的長輩們說道的。
談景州對著這許多個義憤填膺的眼神,做了副無能為力的動作,擺明著死豬不怕開水燙。
畢竟在座的,除了長安之外也就他一人無需擔心堂測評級了。
可見課業(yè)差到極致也是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