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笑聲郎郎,蕭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快活過了。
便是當初知道自己這個三司副使將要扶正的時候,他也沒有多少開心的感覺。
因為他很清楚,從副到正,固然是躍上了一個大臺階,但他面臨的問題,卻只會是以前的十倍百倍。
事實上也證明了這一點。
正如蕭誠當初給他分析的那般,他在三司使里,步履維艱,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即便是這樣,還是有人給他挖了幾個坑。所幸都被他及時發(fā)現(xiàn),小心化解,反而將這幾個挖坑的家伙給處置了。
不過那幾個微末小吏,顯然不過是被推上來的刀手罷了,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即便蕭禹很清楚是誰,卻也動不得。
好在當初自己在前三司使周廷最為艱難的時刻,伸出了援手。這讓已經(jīng)聲名狼藉的前三司使大為感激,在最終離開京城的時候,給蕭禹交了底兒。這才讓蕭禹終于在三司使內部,有了這么兩個有實力的助手。
但正是因為這段時間的艱難,反而讓蕭禹更加重視當初蕭誠的建議,最初的那份言辭激烈,步子邁得極大的整改三司使的折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積滿了灰塵,蕭禹再也沒有去看過他。
而官家呢,對蕭禹的謹慎也是較為滿意。
每一位官員履新,總是想要展現(xiàn)自己的能力的,這本來不是一件壞事。但趙瑣可不想在三司使這樣的部門,來一場傷筋動骨的大手術。
現(xiàn)在趙瑣不想在財計之上有任何大的動蕩,因為他正在謀劃著在邊境之上動一動呢!萬一財計之上出了問題,所有的想法,不免又要打了水漂。
蕭禹的穩(wěn)重,頗讓趙瑣滿意。
這才是有大局觀的財相嘛。
“恭喜大哥了,本來說只是升為統(tǒng)制,但這一回,官家居然破格提升你為指揮使,這一來,大哥你可就成為皇宋立國以來,最為年輕的指揮使了?!笔捳\道。“假以時日,大宋最年輕的太尉,指不定也就是大哥你了?!?p> 蕭定卻沒有多少歡顏,道:“升了官,固然是好事。但聽官家的意思,只怕我會另有任命,回不去天門寨了?!?p> 蕭誠吃了一驚:“官家還有這個意思?他怎么說?”
“官家說,讓我在汴梁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接下來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蕭定嘆道?!叭绻亲屛胰匀换睾颖甭?,怎么會如此說?”
蕭誠摩挲著下巴,揪著幾根剛剛冒出頭來的胡茬子,道:“莫非官家是想讓你去陜西路?”
“你怎么猜是陜西路?”蕭禹問道。
“大人,大哥的折子上所說的伐遼大略,可是三路并舉,而現(xiàn)在唯一一個有問題的,就是陜西路那邊了。定難軍反意昭昭,黨項諸蕃據(jù)橫山敵友難辯,陜西安撫使章廓碌碌無為而被去職,一力主戰(zhàn)的原轉運使馬興接任,這些都說明了接下來官家想要經(jīng)營的重點,并非是河北路,而是陜西路了?!笔捳\道。
“如此說來也有道理!”蕭禹道:“官家既然欣賞你大哥的驍勇,必然會想著利用你大哥的才能,去制服黨項,擊敗李續(xù),克服橫山,從而啃掉三路并舉大略的最后一根硬骨頭。”
“真要去陜西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可惜了我練了多年的廣銳軍!”蕭定有些苦惱。
“大哥到時候不妨求官家讓你帶著廣銳軍一起移防陜西路嘛!”蕭誠道:“如今上四軍要去河北輪戰(zhàn)戍邊,廣銳軍這樣久經(jīng)戰(zhàn)事的精銳,正好拿來用在陜西路之上,也好給上四軍騰地方?!?p> “你說得倒是輕巧!”蕭定不滿地看了一眼二弟:“你以為廣銳軍就只有那兩千五百軍士嗎?他們的家眷呢?大部人可都是拖家?guī)Э凇5綍r候,有些人不愿意走怎么辦?沒有家眷跟隨,這些士卒的戰(zhàn)意還能如此高昂?在河北路,他們是保衛(wèi)家園,保衛(wèi)鄉(xiāng)梓,到了陜西路,那可就是客軍。不說水土的問題,單是這思鄉(xiāng)之情,就能讓戰(zhàn)力銳減?!?p> “大哥,如果你單槍兵馬到陜西路,只怕短時間內是很難有所作為的。那些本地將領,可不見得買你的帳。所以,還是要想辦法帶著廣銳軍一起走。有廣銳軍在,大哥你就有底氣?,F(xiàn)在你是指揮使,廣銳軍便可以擴充到大約五千人。有這五千人在,即便陜西路那邊的本地兵不濟事,但只要他們不扯后腿,也是能成事的。畢竟,官家是要盡快看到效果的。咱們這位官家,可不是一個有長性兒的人,萬一時間一長而一事無成,他失望之余,不免便又起了懈怠之心。”
蕭定微微點頭:“如此大規(guī)模地移鎮(zhèn),需要錢啊。如果錢糧充足,事情倒還好辦一些?!?p> 蕭誠笑道:“大哥莫非忘了大人是什么職位嗎?這樣的事情,又有官家支持,大人盡可以光明正大地撥出一筆??顏碛糜诖耸?。而河北路那邊,大哥不是說夏府尊對你一向還不錯嗎?此人雖然是一個主和派,但對于大哥這樣炙手可熱的當紅炸子雞必然是不愿得罪的,他是大名知府,又是河北路轉運使,只要愿意,給大哥一筆開拔費,又值幾何?再則,這些年大哥帶著廣銳軍在天門寨附近開墾了上千頃良田,這些可都是廣銳軍士卒的私產(chǎn),大哥也不妨找人將他賣出去,這又得一筆錢。”
蕭禹頻頻點頭。
“誠兒說得極是,為了早立功勛,這廣銳軍,你還真得必須帶走。如果陛下真有意讓你去陜西路,我去聯(lián)絡陳相公以及羅逢辰,到時候在一邊說上幾句話,興許就能促成。”
今日看了廣銳軍這些士卒的戰(zhàn)斗力,便是蕭禹,也舍不得讓兒子丟下這支勁旅了。有這支部隊在,兒子再立功勛,不過是翻掌之間,要是沒有了,再想練出這樣一支部隊來,又得好幾年的功夫,誰耽誤得起這幾年?
“只不過這事兒,就怕崔懷遠為難你??!”蕭禹卻又是皺起了眉頭:“他去河北,是切切地想去立功的,你這樣的悍將,他都沒有捂熱乎就讓你跑了,心里自然是不樂意的。到時候只怕要扯后腿?!?p> “只要官家心意已決,崔相公的意見,就不足為慮了。遠離了中樞,他對官家的影響,可就大大降低了?!笔捳\道。
“二郎說得是!”
“父親,我建議您現(xiàn)在啊,最好是派出家里有經(jīng)驗的人先去陜西路那邊看一看,瞧一瞧,為大哥到時候移鎮(zhèn)摸摸底,畢竟是上萬人的移鎮(zhèn),軍卒好說,家眷的安排卻是至關重要的。只要將這些家眷安排得好了,軍心自然就安定!”蕭誠又建議道。
“二郎所慮極是,未雨綢謬嘛!”蕭禹現(xiàn)在看這個二兒子是越看越滿意了,考慮事情,基本上是滴水不漏,方方面面想得極為周全:“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你廣銳軍這邊一動身,哪邊就已經(jīng)把田地,房屋這些東西都安置好了,于軍心士氣自然就毫無影響。這事兒,回頭我來安排?!?p> “多謝大人,也多謝二弟!”蕭定也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氣,這些事情,他是遠遠趕不上自家父親與二弟的。
蕭誠笑看著自己的大哥,他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蕭定呢!江映雪打著他的名義在好幾個關撲場里下了兩萬貫的賭注,按照當時的賠率,至少得有近二十萬貫的收益。如果大哥真要移鎮(zhèn)陜西路的話,那這筆錢,卻是可以幫上不少的忙的。
不過這事兒,只能私下跟大哥說,在父親面前一透露,那說不定就露了底兒,畢竟父親不像大哥那么爽真,這幾萬貫的賭注自己不好糊弄過去,以蕭老大人的本事,想查這筆錢的來歷,還真不是什么難事!
如此一來,自己藏著的天香閣可就要露餡了。
大哥平白地得了這么一筆巨款,該會怎么感謝自己呢?
蕭家這邊是喜氣洋洋,但汴梁之中今日卻也還有許多人徹夜難眠。
楚王趙敬,就是其中之一。
對于自己二弟趙哲的心腹悍將蕭定,他是怎么看也怎么不順眼。
“怎么就弄不死他呢?還讓他平白得了如此大的好處?”憤怒的趙敬一把便掀翻了桌子,桌子上的杯兒盞兒頓時便落了滿地,這些珍貴的瓷器有不少當場便化成了碎片。
蕭定不但贏了,還得到了父皇的接見,本來只是一個統(tǒng)制,也當場升為了指揮使,怎么都讓趙敬憋氣不已。
“殿下息怒!”一名青袍文士上前一步,道:“殿下,這事兒,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說不定是一件好事?!?p> “那里好來?”趙敬怒道:“我那二弟,很快就要從河北路回來了,他以知兵而聞名,這一次父皇既然起心要讓上四軍去河北輪戰(zhàn),必然又會讓他負責此事。子玉,你跟我說,哪里就是好事了?”
被稱為子玉的,卻是趙敬家中的一個清客,姓趙名援,雖有才學卻是屢試不第,便投在了楚王府中作一個清客,慢慢地倒是成了趙敬最為重要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