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我冷不丁想到奶奶對我的教導，又想到了王軍那猙獰的臉，不由得身體都僵硬了些許。
猶豫了一下，我又小聲的補了句：“不犯忌諱就成。”
張九兩倒是很鎮(zhèn)定，說忌諱這個，得我去看了才曉得。
他撿尸的，只知道斂婆一些粗淺忌諱，更多的還是不清楚。
約莫在榕市的馬路上穿梭了一個多小時，車總算停靠在了路邊。
下車之后，周圍的建筑更是透著一股子濃郁的仿古味道。
路邊更有一個牌樓，其上只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井巷子。
雖然我是村里頭的人，但我爸從小送我進城讀書，對于榕市我也比較了解。
旁邊那些建筑仿古，這井巷子可就是真正的古巷，距今起碼得有一二百年的歷史了，能住在這里頭的人，當真的非富即貴。
張九兩摸出來手機打了個電話。
幾分鐘之后，巷子里頭匆匆走出來個男人。
他約莫三十來歲，瘦瘦高高的，帶著一副眼鏡，穿著灰色的長衫，倒是貼合了這條街道的古樸氣息。
片刻間，這男人走到我們跟前，他用力的和張九兩握手，神情顯得很激動。
張九兩做了介紹，我才曉得他叫盧有第。
緊跟著盧有第也激動的握住了我的手道：“您就是斂婆？我聽說了，斂婆可以讓將死之人回光返照，但凡有一口氣在，都能清醒過來完成遺愿！”
“我爸前幾天出了車禍，搶救了好久，還是醒不過來，人沒救了，家里人也都接受現(xiàn)實?！?p> “就想著能讓老人再清醒一下，得給家里頭交代交代一些事兒，羅斂婆，這都全指著您了！”
盧有第唾沫橫飛的，我尷尬的又不好躲。
不過我卻覺得，他雖然表現(xiàn)的激動，但是眼底深處，怎么透著幾分冷？
還是說，這是我的錯覺？
“盧先生，先讓初一看看您父親，斂婆有斂婆的規(guī)矩，你也要將事情的始末都說個清楚直白，初一才知道能不能辦。你之前說的價碼，我已經(jīng)和初一講過了，他很滿意?！睆埦艃砷_了口。
盧有第這才沒有繼續(xù)噴灑唾沫，轉頭給我們帶路，做了個請的動作。
同時，他也才將事情的始末說的清清楚楚。
在幾天以前，他們一家出門自駕游，結果出了車禍，和一輛大貨車撞上了。
當時他開車，運氣好，一來是有安全氣囊，二來是沒撞到駕駛室，可坐在副駕駛的老爺子卻遭了罪。
顱底骨折，顱內出血超過三十毫升，搶救了三天三夜，才勉強從手術室出來，結果卻一直沒能醒。
當時醫(yī)院就說了，要是再等一天不能醒，基本上就是腦死亡。
他們能用的辦法也都用盡了，的確救不了老爺子。
再加上他們聽說過斂婆，就提前聯(lián)系了張九兩，想找斂婆化斂妝。
并且他們和醫(yī)院拖長了時間，想要醫(yī)院等個三四天，好歹有一線生機，結果醫(yī)院還是直接下了腦死亡的通知。
無可奈何之下，也就只能提前通知張九兩帶斂婆過來。
最后他還小心翼翼的問我，這應該不壞斂婆的規(guī)矩，能辦吧？
盧有第這番話條理也算是清晰，我聽得差不多都明白了。
心里頭也放松了幾分，我點點頭道：“不破忌諱，這事兒是能辦，盧先生您的特殊要求是什么？我看能不能做。”
明顯，我看到盧有第的眼中，剛才那一分冷忽然變多了一些。
不過也就那么一瞬間，又消失不見了。
他抿了抿嘴說道：“我爸比較頑固，他和我之間鬧過矛盾，把家里頭的房本什么的，都給藏起來了。”
“人要是醒了，把遺愿交代了，沒有關于家產(chǎn)房本的事兒，羅斂婆您能不能想辦法，讓他給說出來？或者寫一份遺囑？我爸這人性子倔，有的事兒鉆牛角尖?！?p> 最后這兩句話，聽得我也是一愣。
旋即我也曉得，剛才我沒眼花，盧有第眼中的冷意不假，并且我也猜測到，恐怕這冷意和他爸藏了房本有關。
他等他爸出事兒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其實老人家早就不打算將遺產(chǎn)給他？所以他才時不時眼神帶著冰冷？
我拿錢辦事，只要曉得人不是被害死的，不破忌諱，其實其他的和我沒啥關系，我想得通。
只不過，盧有第想喊我讓死人開口說死人不想說的事兒，這就沒那么容易了……
其實斂婆的手藝里，還真有關乎于這一條的做法。
這是針對于有的死人，自己都不曉得自己不咽氣的遺愿是什么。
斂婆拿上驚魂鑼，以此驚魂，然后配合上其他手段，可以讓死人做出一些事情。
可基本上這都是斂婆來輔助死人完成遺愿……
讓我猶豫不決的是，斂婆這樣做，只要能夠說的出根據(jù)，在有理有據(jù)的情況下，并不會犯忌諱。
可在盧有第的話中，這又是他爸反對的事兒，我要是強迫他爸做了，這在道德上似乎說不過去。
只不過，翻倍的酬金，著實讓人心動。
我再三思索，又覺得，父債子償，父業(yè)子承，這也是自古傳承下來的“規(guī)矩”。
思緒至此，我點了點頭道：“先看看“人”，等化過妝，你們也可以和他溝通，如果說不通的話，這事兒我再想辦法，不會白拿盧先生給的酬金?！?p> 明顯，盧有第眼中有些失望。
我看得清楚他眼神變化。
不過我沒把話說死了也就是這原因。
還是得看過尸體之后，確定人沒問題，能辦，我才能做，現(xiàn)在不能說的太確鑿。
進了井巷子，兩側全都是深宅大院，這又和四合院那種完全不一樣。
幾分鐘之后，我們進了一個明顯歷史感厚重的宅邸。
這宅邸不必湛家老宅小，其中透著的那種質感，卻是湛家拍馬難及的。
宅邸里頭人也不少，來來回回有人走動，大多都披著孝服，看見我們，他們也沒上前。
盧有第將我們帶到了一個房間里頭，我才看見床榻上躺著一個老人。
這老人頭頂還包裹著紗布，雙目緊閉，膚色枯黃。
詭異的是，我剛進屋，他忽然一下子就坐起來了……
這一幕嚇得盧有第咣當一下坐在了地上。
張九兩身體都抖了抖，悶哼了一聲罵道：“操，大白天還能詐尸？”
我臉色卻變了……
葬塋之中關于斂婆手藝的部分，我已經(jīng)全都背了下來。
這尸體肯定就是盧有第的老爹。
我剛進屋，他就坐起來，這并不是張九兩口中的詐尸！也不是化煞！
在斂婆的眼中，這叫做尸求……
代表這人死的冤屈，他想斂婆給解冤……
一旦發(fā)生這種情況，那就是不能再畫斂妝了！
并且，斂婆還躲不掉，必須給“尸”辦好事兒，尸會給出相應的報酬。
如果辦不好，它也會上門扣門，帶斂婆一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