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臉已經(jīng)有些紅腫的君淮揚失魂落魄地走回東宮,穆青云和張景兩個人站在一旁看到她回來正想著誰先開口,卻看見君淮揚的臉,穆青云忍不住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是誰打的你?”
君淮揚擺擺手“沒事,師兄怎么辦?你們可有辦法了?”
兩人又同時低頭,君淮揚心如死灰:“好吧,等給他報了仇,我也隨他去吧!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小叔叔可明白了?”
穆青云咬牙切齒,逐字逐句道:“生死有命,你為何不能看開些?貿(mào)然行事會遭天譴的!”
君淮揚看向他眼前一亮,驚喜道:“所以,還是有辦法的,對不對?”
穆青云不得已勸道:“宣丫頭,無衣不會同意這樣做的!”
“他首先要活下來,才有機會去思考這些!”
看著君淮揚決絕到有些瘋魔的樣子,穆青云只得說道:“黎落有秘術,借助宣徽堂的特質(zhì)丹藥可,以命換命!”
未等君淮揚開口,張景便問道:“大人所說,可是黎落的血契之術?”穆青云點點頭。
君淮揚松了一口氣道:“好!如何以命換命?我是否可以?”
害怕君淮揚以自己的命換他的命,穆青云只好撒謊道:“需是習武的健壯男子,所謂的以命換命是以施術人的壽數(shù)換受術人的命數(shù),并不一定會死,不過用于此術的丹藥極為難得,聽聞吳國江南分舵已經(jīng)集齊所需藥材鼎爐,我這便趕往,你們要吊好無衣的氣息,在我趕回之前,他不能咽氣!”
君淮揚激動道:“好,那叔叔快去吧!”
穆青云點點頭繼續(xù)道:“那你們在鐵鶴或是凌云閣內(nèi)指定人選吧,我回來我們便開始!”
君淮揚如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生怕機會稍縱即逝,可如何留住魏無衣的氣息和性命仍是最緊要的事情,而林亦終于憑借此事再次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三日后,魏無衣的身體每況愈下,直至長王參都無法控制毒素蔓延,君淮揚慌了神,整日與張景商量辦法,直至傍晚張景用自己奇怪的手勢自言自語:“樾龍庭乃天下無解之毒,可為什么雪綃草又能解毒?既然雪綃草可以解毒,那為什么還是有許多人因此毒而喪命,萬物相生相克,是不是可以比照其他的解毒之法?服用過解藥的人是否可以充當藥引?對對對,一定是可行的,即便不能根除,也一定是可以緩解的,沒錯,這不失為一種法子!”
君淮揚焦急道:“可是有法子了?”她知道張景找到救人之法時通常會這般自言自語。張景雖仍在自言自語,卻說的清楚些,君淮揚聽到“服用過解藥的人”七個字,立刻明白了什么,差人即刻去請她始終都不愿再見的青梅竹馬——林亦,林子致!
林亦接到傳訊急匆匆趕來,卻沒有見到公主,他便在公主房門口行禮問安,還是張景急不可耐地拉著他去救魏無衣,對于張景來說,天大地大病人最大,才不去管你們有何愛恨糾葛,張景用金針刺破兩人的手,將血放在同一碗里,靜靜等著試驗結果,完全不去看林亦。
林亦此時正呆呆地看著床上的魏無衣,他很少有這般脆弱的時候,像一個白面娃娃做成的面俑一般一動不動,當初只是比武受傷,君淮揚已然心疼無比,他傷成這樣,只怕那個小姑娘得心疼死啊,魏無衣羨慕他一出生就擁有與公主并肩同行的資格,他又何嘗不羨慕魏無衣能不顧一切地陪在她身邊,現(xiàn)在要不是因為魏無衣,他甚至連看看她的機會都沒有。
“果然,果然,你的血就是解毒良藥!我猜的果然沒錯!”張景激動無比,而林亦無端被人扯著手,則是尷尬無比,張景注意到失態(tài)連忙道歉
林亦笑笑,開玩笑道:“張兄醫(yī)癡之名,多年未曾有半分沽名釣譽啊!”張景尷尬一笑。林亦繼續(xù)問道:“我的血可以解毒,是不是無衣就有救了?”
張景卻是臉色凝重地搖搖頭道:“毒箭正巧射中侯爺左胸,您的血可解毒,不可續(xù)命!”
“那你們是在準備其他的法子?”
張景依舊搖搖頭:“生死有命,醫(yī)者并非大羅神仙,侯爺之身,只怕?lián)尾幌氯ジ炔坏教拥钕聛碛喠⒀酰瑳r且身為一國儲君也未必會來!”
林亦慌亂道:“難道只有血契以命換命才能救回他嗎?可是太子是儲君啊!”
張景平靜開口:“世上能動用黎落秘術之人,必須為黎落血脈,當世唯有先皇后的一子一女是黎落血統(tǒng),可公主負詛咒而生本就依先皇后血契得以存活,若此時鋌而走險只怕真的是以命換命!這不也正是當初林大人明明深愛公主卻不得已狠心拒婚的緣由嗎?是怕她會為了就你而不計后果!”
林亦眼神落寞,失神喃喃自語:“可是命運還是不肯放過她,仍然要讓她做生死抉擇!”他好像突然反應過來什么,緊緊抓住張景的衣袖道:“不能告訴她,絕對不能讓她知曉!”
張景點點頭道:“大人放心,公主也是臣的主子!”
他們都不知道,他們的談話被此刻站在屋外的君淮揚聽了全部,她本來是想偷偷來看林亦卻沒想到得知了這樣的實情,當初林亦拒婚是怕她知曉真相會以命訂立血契,而如今她再次面臨這樣的局面,卻是所有人都準備犧牲魏無衣,穆青云根本不是去尋丹藥更不是去吳國江南,而是前往大齊懇求自己的親哥哥來就魏無衣,最重要的是魏無衣或許根本撐不到他們回來的時刻,所以一開始大家都在騙她,一開始就沒想著能救活魏無衣,君淮揚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瞪大了眼睛一瞬間紅了眼眶,萬念俱灰,但幾乎是同一時刻,她下定了決心,她不會再指望旁人去救她的無衣,但她絕對不會讓他死的,君淮揚看向床上奄奄一息的魏無衣無聲喃喃道:“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一滴淚自眼眸中滑落更顯決絕!
君淮揚轉(zhuǎn)身離去,被曹玄請到城樓之上,二人看著一架馬車離去,一起站在漫天的夜幕之下,滿城燈火已點燃,故人如今卻是極度凋零。
曹玄扭捏許久終于鼓足勇氣歉意道:“對不住,是我誤會了你,你的臉還疼嗎?”
已經(jīng)滿臉憔悴的君淮揚帶著淺淺笑意回道:“我放過的不是你的妹妹曼依,而是我的朋友無言,我不想他成為第二個江峰,喜歡一個人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道,偏讓有情人分離!”
曹玄看著她,極度心疼卻不知如何開口,倒是君淮揚似有說話的興致“她喝的是張景調(diào)的假死藥不會對身體有傷損,大可放心,無言的那一劍我避開了要害,等他們出了許邑走個半天,無言也能醒來。我會把他們送去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就讓無言為了曹曼依活下去吧?!?p> 曹玄柔聲問:“你既如此想,為何非要刺那一劍?”
君淮揚笑了笑,反問道“我為何不能刺那一劍?”曹玄被問懵了不知如何作答,就聽君淮揚繼續(xù)道:“無言乃鐵鶴,雖無叛主之故意,卻終究連累主將,按大齊律,當斬!”看向曹玄道:“于公,我有懲戒執(zhí)刑之權,于私,我君淮揚眼里揉不得沙子,一次不忠,一生不用!所以他必須被鐵鶴除名,因為是恥辱,同時我仍希望保他一命,因為是朋友!”
曹玄心疼地伸手想要撫摸一下君淮揚的鬢角,理一理碎發(fā),卻被君淮揚后退一步閃開。曹玄痛苦道:“我連幫你理下鬢角的資格都沒有了嗎?我們,就只能這樣了嗎?”
君淮揚冷聲道:“請?zhí)拥钕伦灾?,你從來都沒有這個資格!況且,是你親手毀掉了我們可能相敬如賓做一輩子名義上夫妻的可能,我們從來都不是我們,而是我和你!”
曹玄苦笑道:“你終究還是要走的,你也不會喜歡我,對嗎?”
君淮揚嗤笑一聲:“曹承安,你不覺得可笑嘛,還是面具帶久了看不清自己了?契約上白紙黑字,我可曾有半分逾距?可你呢?可曾全都做到承諾?大齊不到兩萬鐵鶴,父皇溺愛將三千鐵鶴全部劃歸與我,卻為了幫你鏟除血獄而折損一千,我大齊鐵鶴從未有過戰(zhàn)死異鄉(xiāng)的先例,可就因為我一意孤行而戰(zhàn)死一千,你的援兵呢?你引以為傲的暨南軍卻是在雙方身疲力竭之際搶收戰(zhàn)果,你以為你舅舅的算盤旁人看不出嗎?”
曹玄有些慌亂道:“不是的,淮揚,你聽我解釋,舅舅絕不是有意的,他整頓兵馬花了些時間但他是想去救的,而且,而且舅舅還上表追封鐵鶴,他也絕不是想吞沒鐵鶴的軍功!”
君淮揚大笑起來,笑的左搖右晃,眼中卻更顯悲涼,最終才勉強站住腳跟,對他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之間無需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舅舅的罪錯我不愿多講,大家都是聰明人,我也明白的告訴你,我一定不會放過故意為之的人,絕不會讓英魂慘死而施害者逍遙度日,當然我也絕不會放過背后傷我?guī)熜值娜?,我一定會將其千刀萬剮,讓其永世不得超生,無論是誰,有罪者都將付出慘痛的代價,哪怕是你,未來的大魏國皇帝!”君淮揚轉(zhuǎn)身就走。
“揚兒?”
君淮揚緩和了語氣背對著他說道:“承安,以利用開始的婚姻終究難得圓滿,十月之后便是約定之日,萬望守約,之后你我,無需再見!”
——平西將軍府
司徒玥自北流歸來后重病不起,如今竟是有不治之狀,宸王守在榻前,前前后后地忙碌著,就聽見仍在昏迷的司徒玥迷糊叫著太子妃的閨名,宸王急忙差人去請,誰知請的人自己已經(jīng)到了大門前,君淮揚一大清早就帶著張景的登門探病,司徒為夫婦急忙請進來,張景先行探病后走至外室,看著三人期待的表情卻是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君淮揚先問道:“阿玥姐姐為何突然這般重???她的身子一向還好??!”
張景回道:“并不見得,郡主的身體應是積重難返,在有孕之時吃了涼物與不潔之物,身子傷損極大,并且臣還診斷出郡主腹腔之內(nèi)曾留滯過一個死胎更是傷了身體,并且整日神思郁結,似有經(jīng)常怒火攻心之相,再加上連日奔波,舊疾復發(fā)再無生存之望,也就這幾日了?!?p> 司徒為的夫人當場暈了過去,君淮揚輕輕走到司徒玥的榻前,看著虛弱瘦小的女子,心酸不已,她記得她每次恰如其分的幫助,記得她同她說過的話,一起玩笑,一起騎馬甚至一起聊心上人,君淮揚從來沒有朋友,她是唯一一個,如今她也要走了。
司徒玥睜開了眼,看清是君淮揚便笑道:“哭喪著個俏臉,都要不好看了!”
君淮揚紅了眼睛卻是撅了撅嘴嘴角“哭喪著臉也好看,我最好看!”
司徒玥笑了笑“是是是,你最好看!不過揚兒啊,我還是想跟你說幾句話,你別嫌我啰嗦啊!”
君淮揚有些顫音道:“我何時嫌棄過阿玥姐姐啰嗦?”
司徒玥拉緊君淮揚的手柔聲道:“揚兒,我知道這幾日你一定很難過,你失去了很多人甚至連魏將軍都不能幸免,一定很辛苦吧我的揚兒,姐姐本想再陪陪你可是姐姐身子不爭氣,陪不了你了,你別怪罪姐姐,啊?”君淮揚強忍淚水搖搖頭,司徒玥繼續(xù)道:“撐不下去了就回家吧,不必非要留在這,你父皇肯定在盼著你回家,我知道你不稀罕皇后之位,所以聽姐姐的話,累了就回家,不要做傻事,好不好?”君淮揚點點頭。
司徒玥停頓下向外招手,就看見宸王抱著孩子過來,司徒玥對著君淮揚說道:“本來想將孩子托付給你的,可我改變主意了,就讓他父親帶著吧,你別阻攔也別懲罰宸王,讓宸王走吧,遠離廟堂,不要讓我的孩子攪到朝堂風波上來,揚兒會答應的,對不對!”君淮揚仍是瘋狂點頭。
司徒玥又對著宸王說道:“我已經(jīng)用了半生去愛你,實在累了,就不與你葬在一處了,我死后尋一處安靜之地,埋了就行。本來以為終得釋懷,卻偏偏倔強蠢笨,恕阿玥不能以王爺妻子之名合葬,若有來生,我也不愿再與王爺相識,還望王爺莫要介意!”宸王已經(jīng)泣不成聲,傷害過,留下傷疤,怎么輕易獲得原諒,辜負真心的人就該一輩子活在內(nèi)疚與愧悔之中,永生永世不被原諒。
司徒玥死在了君淮揚的懷里,葬在了許邑城郊離宸王府最遠的青山。
最后,好像只剩君淮揚一個人,在等著魏無衣醒來。
三日后入夜,東宮有一黑影離開東宮,潛入凌云閣魏國許邑分舵——九華堂。
“這位公子,請您按照凌云閣的規(guī)矩報上名帖,在旁稍待并支付相應的價款!”
男裝的君淮揚說道:“我等不及,必須立刻查閱黎落的卷宗,擋我者死!”
一群守衛(wèi)高度警惕,為首一人再次勸說道:“黎落卷宗乃凌云密卷,若非閣主手令,任何人不得翻閱,公子是打算強搶我九華堂,那就是在跟整個凌云閣結仇!可想清楚后果?”
君淮揚掏出一物問道:“此乃凌云閣閣主令,我現(xiàn)在是否可以查閱了?”
上來幾個人驗明是真之后,眾人紛紛收劍握拳。不過半個時辰,就找到了想要的東西,走至門口時,轉(zhuǎn)身對著守門人說道:“此來是奉閣主密令,今日之事不得有半分泄露,閣內(nèi)機要堂不得放置任何卷宗,大家可明白?”
“是!”
等君淮揚走后,一個年輕人問向首領道:“齊師兄,穆長老走時可是再三吩咐過無論是誰調(diào)閱有關黎落的事情都必須立即通報于他,咱到底該奉誰的令???”
首領回道:“如今閣主經(jīng)歷血獄一戰(zhàn)只怕還在昏迷,那此事便需注意了,立即通報穆長老!”
“可,咱也不知道是誰持閣主令調(diào)取的,如何稟報?”
那首領回道:“你傻啊,既是閣主令,那此人必是閣主身邊人,如實稟報情形即可,相信穆長老自有判斷,其他事,不能管,快去!”
——東宮·鳳棲宮
君淮揚以清靜為由調(diào)離了全部守衛(wèi),只剩下肖知安和趙清笙兩人,肖知安在外放哨。
“趙子,你須得幫我,記住,我讓你開始的時候,你就運功幫無衣調(diào)整經(jīng)脈氣血,無論發(fā)生任何事都不能停下,知道嗎?”
趙清笙一頭霧水地點點頭,心想應只是療傷,那應該可以幫忙吧!沒想到接下來卻讓他大吃一驚,印象中最怕疼的小姑娘拿著一把匕首毫不猶豫的瞬間劃開了自己白皙而細嫩的手腕,鮮紅的血瞬間噴涌而出,一滴一滴地滴在了重傷男子的傷口處,女子并無半分猶疑甚至帶著清冷的決絕命令道:“趙子,運氣疏通他背后的風門穴和厥陰,自上而下運轉(zhuǎn)兩個小周天,一個大周天,快!”
趙清笙大驚為難道:“可是公主,這樣您……”
“你再不動手,我們都會死,就當我求你,幫幫我,救救他!”君淮揚眼神悲哀而懇求。
趙清笙最終還是動手,聽著公主的吩咐費盡心力地運轉(zhuǎn)著,而那個倔強無比的公主殿下正用右手雙指拼命地自肩上到手腕運功渡血,很快,她的臉色慘白而虛弱,可她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直到半個時辰后,魏無衣的臉色由青紫轉(zhuǎn)微紅,她才堪堪停下,虛弱地往后倒去,趙清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公主,卻被要求退出房門。
“可是公主現(xiàn)在需要包扎,更需要止血!”
“出去!”
趙清笙擔憂無比卻還是奉令離開,而他走后,君淮揚再次拿起匕首,朝著自己胸口的位置狠狠地剜上一刀,將一粒藥丸放在心頭血中散開,而后喂進了魏無衣的口中,魏無衣身體漸漸回暖,君淮揚強忍劇痛在胸口和手腕處都撒上了金瘡藥,之后便再無感覺,暈死過去。
黎落血契,恰似以生人性命為祭的祭壇,黎落一族的心頭血是陣眼,而那枚可以劃開的藥丸則是以七種黎落秘藥制成,化入血中是為催動陣眼的引線,就其本身是至邪之法,會讓世間人困于生死泥潭,不斷徒生妄念。
可是黎落圣女血脈,卻又代代因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