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寒回頭看了一眼。
歐陽娜娜呆住了,姓王的露出不可捉摸的一笑,冷淡而又蔑視,隱藏著些許的霸道。
一瞬間的回頭,那股凜然的眼神迅速消失,王寒揮揮手,走上前去。
三決一。
這是最后一輪斗詩。
三個隊伍都寄希望于最后一個人能夠語出驚雷,佳作封神。
要知道,對于年輕一輩的詩人來說,詩會晉級的成名之路主要就在前六關(guān),后三關(guān)是名家切磋,青年基本上都不參與了。
往年,第六關(guān)晉級的作品上的可是奇詩榜,非奇詩不收,這一關(guān)不論晉級人數(shù)只論作品質(zhì)量。若是一篇達到質(zhì)量的作品都沒有,那么奇詩榜便為空缺,寧缺毋濫。
與王寒一起走向周光瀲的是一男一女,男人三十出頭,戴一副金邊眼鏡,七分成熟三分俊朗,一望即善吟之人。女子打扮素雅,面帶一縷笑容,仿佛知性美的典范。
“張忘川,師淑英,竟然是他們!”
“張忘川在去年詩會大放異彩,前三關(guān)皆為第一名!”
“師淑英可就更不了得了,20歲那年拿下五連冠的成績,僅第六關(guān)沒能晉級,遺為憾事!這幾年卻很少在詩會上見到她了!”
“我倒是聽說,這幾年她在做生意,自己開了一家公司,這樣的女人娶回家簡直就是福氣!”
“人家出身豪門,而且早就訂婚了,你就別想了!”
“這次詩會,她前五關(guān)都沒有參與,直接挑戰(zhàn)第六關(guān),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填補20歲那年的缺憾!”
“那個青年是誰,能與張忘川、師淑英較量詩文嗎?”
“你竟然不認識那人嗎,平時都不看新聞?他叫王寒,憑借直播打出名氣,而后在全國大學生辯論賽一戰(zhàn)成名,南都心理學大會都震撼世界了,只是大會之后他很低調(diào),最近沒傳出什么新聞?!?p> 有人說道:“這世界上大多數(shù)天才都是曇花一現(xiàn)的人物,火不了多久,就被新的天之驕子掩蓋了。”
“不要說這種話,王寒畢竟為國爭光過,是棟梁之才,且靜靜觀看他們的比賽吧。”
“看他有何能耐,作為他們組最后出場的一位,應該不會是什么沽名釣譽之輩吧,若真的只是參與而已,那只會淪為笑柄!”
周光瀲的目光挨個落在張忘川、師淑英、王寒的身上。
前兩者早已認識,周光瀲點頭致意,而張忘川與師淑英對周光瀲亦十分恭敬,周光瀲雖貌似少女,但其實比他們長了一輩,而周光瀲也確實是圈內(nèi)萬人敬仰的女先生,曾在很多學校講課,才華不輸一流作家。
有人曾在網(wǎng)絡上胡言亂語,說周光瀲雖有菩薩相,亦有嫵媚態(tài),結(jié)果遭到無情封殺。這對于上一代的知青來說是絕對無法容忍的,周光瀲似乎也深知“紅顏禍水多薄命”的道理,幾次想要遁入空門。
周光瀲目光落在王寒身上,雖只撞見過一次,但周大美人并沒忘記這個問她問題的小子。
她只希望王寒與張忘川、師淑英同臺,不要壓力太大才好。
“現(xiàn)在來看看張三勝會抽到什么題目!”周光瀲說著把手伸進了盒子里摸索。
而聞得此話,張忘川很是汗顏,這“張三勝”的外號,自從他去年在詩會前三關(guān)奪得第一之后便有了,沒想到女菩薩也會這樣調(diào)侃他。
在師五一面前,張三勝又能算的什么?
這師五一自然就是20歲單排五連勝的師淑英。
王寒、師淑英在一旁觀看周光瀲給張忘川抽題。
這時張忘川突然對王寒和師淑英說道:“大家不如就做同一道題吧?如此既公平公正,也給周先生省些事?!?p> “我沒問題,就一次抽題吧?!睅熓缬Ⅻc了點頭,表示贊同。
“我也沒問題?!蓖鹾妰扇讼蛩磥?,立即回答道。
雖然他覺得張忘川是在耍心眼子,但并無妨礙。
周光瀲笑了笑:“既然如此,也可?!?p> 群英矚目。
很快,答案揭曉,女菩薩抽出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三個字。
“訴衷情”
衷情的意思是內(nèi)心的情感,這里沒有定義衷情到底是哪種情感,可選擇的范圍也就大了!
但這就意味著第六關(guān)很好通過了嗎?絕非如此!
題雖易做,但非奇勿用。
不然幾年前師淑英也不會沒有通過了。
不是讓人拍案叫絕的驚艷詩篇,根本不予上榜。
題目公布后的第一分鐘,都沒有人說話,現(xiàn)場基本保持安靜。
張忘川背負雙手四十五度角看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師淑英堪稱表情管理大師,表面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緒,也許這是她當女總裁時間久了的緣故,比張忘川這樣純粹的文人要更加懂得隱藏自己的想法。
或許是為了不受打擾,師淑英閉上了眼睛,只有那顫動的長睫毛顯示出心湖在動蕩。
王寒則看到不遠處的歐陽娜娜很是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似乎責怪他不認真思考,還在那東張西望。
等到第二分鐘,張忘川右腳的腳尖不時踮起,右手指尖也在左手的手背上有節(jié)奏的敲打著。
見這狀況,眾人知道他作品快成了。
師淑英稍后也睜開了眼睛。
而王寒則在思考到底薅誰的羊毛。
此時此刻,詩會的某個角落,幾名政客文人陪著兩位老者圍坐。
其中的一位老者抬了抬頭,望向周光瀲那里:“不知今年,是否有人能上奇詩榜?”
安德勤抬頭看到王寒竟然混在里面,愣了愣,而后眉開眼笑:“鄭老,安心,看著便是!”
“哦?”老者詫異的看了安德勤一眼,“德勤,說說看,你是看好張忘川,還是淑英丫頭?”
“這個,我也說不準……哈哈哈,鄭老,咱們還是好好做個觀眾,不要瞎猜了!”
王元良覺得安德勤的語氣有些怪怪的,往周光瀲那兒望去,猛然回頭,與安德勤四目相對,突然讀懂了他的想法,微驚。
歐陽娜娜與藍岸然也在進行類似的聊天。此刻少女已經(jīng)有些緊張了,姓王的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五分鐘已過。
張忘川做個了請的手勢,笑道:“兩位,誰先?”
師淑英很是謙讓:“還是您先來吧,我洗耳恭聽?!?p> 王寒跟著道:“拙作不堪入耳,請兩位先生先吟?!?p> “你們啊就不要相互推辭了,忘川先吧,然后淑英,最后這位同學。”周光瀲說道。
她把王寒放在最后,是怕他其實還沒想好,多給他留一點時間,把作品再完善一下,這也算是對新人的一種暗中照顧了。
“那我就拋磚引玉了!”
張忘川不再推辭,他調(diào)整呼吸,右拳置于腹部,若配上一襲青衣,那文人風采必不可遮擋,他向前踱了一步,抬頭欲吟。
眾人靜聽。
“詩名《湖心獨坐》……”張忘川聲音低沉的說道,而后那詩句便從他口中傾瀉而出。
“被秋光喚起,
孤舟獨出,
向湖心亭上憑欄坐。
到三更,無數(shù)游船散了,
剩天心一月,
湖心一我。
除是疏星幾點,
殘燈幾閃,
流螢幾顆。
驀地一聲蕭,
挾露沖煙,
當頭飛墮。
打動心湖,
從湖心里,
陡起一絲風,一翦波。
深深心事,
要瞞人也瞞不過。
不信呵,
看明明如月,
照見你心中有她一個?!?p> 一詩20行,五分鐘成詩,可謂不凡!
眾人聽得陶醉,多數(shù)人還在細品,有人暗暗將詩句記下,不管能否在第六關(guān)晉級,這也必是一首好詩,會成為現(xiàn)代詩中的名篇!
而且,這還是一首情詩。
這個時代什么詩最容易流傳?當然是情詩!
寫得好的情詩,在網(wǎng)絡甚至能一夜爆火,達到膾炙人口之效。
片刻后掌聲響起,張忘川握在腰間的拳頭已經(jīng)捏出了汗。
你們再不鼓掌,我就要落淚了。
緊接著便是緊張的打分環(huán)節(jié),這一刻連歐陽娜娜都很安分,沒有找藍岸然說話,眾人都在等。
打分的是三個詩壇成名已久的老前輩和兩個政界文豪,那五人交頭接耳的議論了幾句,而后將分數(shù)告知周光瀲。
整個過程非??欤共]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五人都是權(quán)威,即便自己靈感不足,寫不出什么絕世詩句,但品詩卻是一流。
“很遺憾,平均分58分,未上奇詩榜。”周光瀲告慰道。
張忘川整個人精氣一泄,有些失神,而后失落的笑了笑。
師淑英聽到周光瀲公布的分數(shù)渾身一震,58分,就是她當年的那個分數(shù),這勾起了她的回憶。
今日,重回詩會,是否能通過第六關(guān)?
不知。
第六關(guān)的評價標準與前面每一關(guān)都是不同的,第六關(guān)58分的作品與第三關(guān)80分的作品,孰優(yōu)孰劣?
明眼人都知道。
張忘川、師淑英,他們在挑戰(zhàn)奇詩榜,張忘川僅差兩分便能上榜,可想而知他的詩非常之高明了。
“淑英?!敝芄鉃噯玖怂宦?,示意她可以開始朗誦了。
“詩名《煩憂》……”師淑英姿態(tài)端莊,修長的雙手交握在身前,優(yōu)美的禮儀感比空姐還要強烈。
她的詩也充滿了朦朧的美感。
“說是寂寞的秋的悒郁,
說是遼闊的海的懷念。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原故,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p> 至此,第一段結(jié)束,師淑英微微停頓,念出第二段。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原故。
說是遼闊的海的懷念,
說是寂寞的秋的悒郁!”
第二段還沒念完,便已經(jīng)掌聲雷動,眾人興奮的瞪著眼睛。
精彩至極!
八行詩,實際上僅僅四句而已,顛倒詩句,改變順序,意境完全不同,卻又各得其所。
不論是邏輯,情感,都沒有問題。
而且,也是一首情詩!
這對張忘川來說,無疑是一種痛徹心扉的打擊。
即使是讀一樣的書,學一樣的知識,不同的人一出手,那韻味和境界就是完全不同的。
詩也,無非以漢字組成句子而已,同樣簡單的漢字,組合起來卻能有天壤之別。
這其中的差別,就在于一個情字。
用情不同。
很快,得分出來了。
周光瀲笑著祝賀道:“恭喜淑英,平均得分65分,登上本年度奇詩榜!”
師淑英臉上露出了醉人的桃紅,對自己的表現(xiàn)也很滿意。
她終于得償所愿。
“完了,感覺我們隊沒戲了?!睔W陽娜娜感覺王寒此刻在師淑英身旁就像個無人問津被人遺忘的小丑,別人都在祝賀師淑英,或是起哄或是打趣,而王寒傻愣愣的杵在那也不知道尷尬不尷尬。
但是這也太不禮貌了點,都還沒比完呢!
怎么,看不起我們隊就是?
此刻歐陽娜娜也不管自己與王寒之間的賭局了,只想著他能夠爭口氣,好好打臉那些一臉春光燦爛的人,讓他們變成傻逼。
但這除非出現(xiàn)奇跡還差不多。
周光瀲率先感覺到不妥,還正在三決一呢,怎么能不等最后一個選手朗誦完他的作品。
“大家靜一下,請第三隊參賽的選手展示。”周光瀲遞給王寒一個鼓勵的眼神,讓王寒想到詩會開始前的那一幕,他笑了出來。
笑著,而后又逐漸平靜。
歐陽娜娜緊張的望著他。
藍岸然、安琴、姜傲、安德勤、鄭老等人,還有之前尋釁滋事的那幾個人也都抬頭看了過來。
也不知為何,所有人竟在同一時間陷入寂靜。
王寒站在周光瀲身旁,就像平時演講一般,咳了一聲,說道:
“詩名,《沙揚娜拉》?!?p> 當他說出“沙揚娜拉”這四個字的時候,這人滿為患的詩會仿佛凝結(jié)為了一塊,與這天地同轉(zhuǎn),以王寒為中心,發(fā)生了顛覆。
既沒有抑揚頓挫的腔調(diào),也沒有跌宕起伏的感情。
那驚艷百載的詩篇,從他一本正經(jīng)的聲音里問世: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里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摩詩一出,眾人皆驚。
他們望著王寒說不出話來。
歐陽少女眼睛睜得溜圓,難以置信之極。